幾個小女孩轉念一想,考慮到安鋒是外國人,兩小女孩立刻原諒了後者。
“你好,很高興見到你。斯嘉麗剛才說,她隻跟你學了一周已會各種花式溜冰法,我們也希望你能教我們一下……”說話間,衆人已經走到校門口。一步踏出校園,領先的女孩突然發出一聲驚恐尖叫,周圍的人聽到這聲尖叫,第一反應是立刻蹲下,雙手抱頭。
衆人當中唯一站立的是安鋒那群人。
剛剛尾随安鋒走出校園的陳文文,開始并沒有看到外面動靜,聽到尖叫聲他陡的精神一震:啊,可有好戲看了。
他興沖沖竄出校門口,然後看到大家都蹲在地上抱着頭,這時他才覺得不對,覺得有危險,趕緊調頭向回跑,沒跑了幾步又回過神來。我剛才看到什麽?我看到安鋒離開唯一站着的人群,正向……正向引發大家驚恐尖叫的禍源走出,并友好的伸出手。
安鋒對面是阿蓋爾。
其實,在安鋒眼中阿蓋爾并不醜,隻是一隻眼大一隻眼小,上嘴唇肥厚了點,外翹了點,鼻頭顯眼了點,個頭稍高點,體型稍微吓人了點。這也許是醜的東西見多了有點審醜疲勞,安鋒居然能在對方臉上看出點憨厚來。
但對于那些整日欣賞精緻玩物的小女孩來說,這樣一位粗壯的大個頭,突然急匆匆的向他們撲來,确實心裏難以接受。當先的小女孩發出驚恐的尖叫,讓阿蓋爾不由自主止住腳步,等安鋒迎上這小子後,那女孩發現自己惹禍了,遠處的警察按着帽盔,快速地向這裏跑來,周圍的人都蹲着身子雙手抱頭,而後謹慎地審視四周。
四周啥事都沒有。
安鋒與阿蓋爾已經擁抱在一起,這個擁抱是必須給阿蓋爾的,因爲警察已走進校門口,如果不能表明這是一場誤會的話,那麽警察要帶走阿蓋爾問詢,那麽,阿蓋爾與安鋒之間的隐秘關系就曝光了。
果然,尖叫的女孩見到安鋒與對方擁抱到一起,坦蕩地說:“我的上帝,吓了我一跳,凱恩,這是你朋友嗎?我剛才……”
女孩吐了吐小舌頭,歉意地說:“很抱歉,我被吓着了。”
這時候,蹲在地上的人見到周圍沒什麽動靜,紛紛試探地站了起來,他們站起來後,各自将責備地目光落在尖叫女孩的身上,警察見到虛驚一場,也停下腳步,仔細打量引發驚恐地禍源,沒錯,這家夥确實有點吓人。嗯,隻是有點而已。
阿蓋爾的臉上一臉不知所措的憨笑,他憨憨的說:“開學……”
安鋒明白阿蓋爾的意思,他知道安鋒開學了,所以過來看看,這也算是祝賀,也算是重聚。
擁抱着阿蓋爾,安鋒遊目四顧,這時,停在路邊的送孩子的家長紛紛從車裏探出頭來,巴特萊爸爸也在其中。安鋒松開阿蓋爾前,在阿蓋爾耳邊低低說:“去屋裏等着我。”
安鋒說的“屋裏”,指的是斯蒂文租下的那套房子。
阿蓋爾點點頭,松開安鋒,泰然自若的離開校門。安鋒沖着阿蓋爾的背影介紹說:“沒什麽,這是我在倫敦認識的一位朋友,他知道我今天開學,過來給我送行。”
“他看起來有點傻”,斯嘉麗脫口而出。安鋒做了個噓聲手勢,圍攏在周圍的女孩見沒事了,她們邊告辭邊走向等待自己的父母。安鋒前者斯嘉麗,沒事人一樣走向巴特萊爸爸的汽車,他打量了一下爸爸開的羅孚車,問:“巴特萊爸爸,我一個同學,恰好住在咱家附近,他母親沒來接他,我可以順路帶上他嗎?”
巴特萊爸爸爽快地答應下來:“好的,凱恩,要是順路的話,你可以帶上他。”
安鋒沖校門招招手,畏畏縮縮站門口窺視的陳文文,這才怯怯走出校門。随後,孫靜雅、夏洪濤相繼從校門露出臉來,沖這裏揮手以示告别。
“你坐後排上”,安鋒催促陳文文上車。三個小孩都坐後排,但安鋒卻不想跟陳文文聊天神馬的。他坐在中間,隔開斯嘉麗與陳文文,低聲與斯嘉麗聊了起來。
“那個人好壯實噢”,斯嘉麗依舊沉浸在原來的情緒中,其實她想證明:不是自己的朋友大驚小怪,隻是阿蓋爾太吓人了。“你怎麽認識這大個子的?”
斯嘉麗說話語速很快,語聲清脆亮麗。這讓隻懂幾句英語的陳文文一頭霧水,安鋒當他不存在,隻跟斯嘉麗說話:“哈哈,我在倫敦遭遇了一次搶劫,喏,被搶的人,就是旁邊這孩子的媽媽,我追了出去,然後發現那大個子堵住了搶東西的小孩……”
斯嘉麗立刻回應:“凱恩哥哥,我們剛才學到的小學生宣言裏講:生命第一,财産第二。你不應該追出去,這件事讓警察處理好了。”
“是呀是呀”,安鋒回答:“我沖動了,以後遇到這事我找警察。”
前座上的巴特萊爸爸同時附和:“是呀,凱恩,以後遇到這事,趕緊找附近的警察。不要自己去處理,你還是個小孩子,遇到危險要知道保護自己……”
不對呀,人賴甯也是個小孩子呀,見到别人财産損失,立馬奉獻自己幼小生命……好吧,安鋒要敢把這句話說出口,巴特萊爸爸會以爲他有反人類傾向。
陳文文家門前停了一輛搬家公司的車,巴特萊爸爸将陳文文在這裏放下,安鋒沒有下車的意思,揮手作别的時候,巴特萊爸爸好奇的打量正在搬運家具的工人:“原來這房子賣給了你同學家。”
這叫什麽,英國的“學區房”是吧?
搬家的工人在外面忙碌,始終未見房主出現,陳文文跳下汽車後埋頭向屋内跑,還是安鋒喊住他,讓他向巴特萊道謝才算了事。看到陳文文這完全不通禮儀的樣子,安鋒恨不得裝不認識。
陳文文的新家離巴特萊家不遠,五個門牌号碼而已,論起來也就是斜對過。巴特萊重新啓動車,将車子停在自家門口,他跳下車問迎候的維拉媽媽:“有人送小甜餅幹來嗎?”
維拉媽媽立刻問:“誰搬來了,是以前的拜倫家嗎?那所房子空了許久,但今天沒人來送小甜餅幹,也許鄰居今天隻顧搬家了,等他閑下來……”
英國的風俗是:新住戶搬入新居,要向鄰居贈送小甜餅幹,一方面借此認識左右鄰舍,另一方面也讓左右鄰舍認個臉熟。據說這風俗不隻是英國的,古代中國也有同樣的風俗。
沉吟片刻,接過斯嘉麗抱得制服,維拉媽媽又說:“我去,我剛做好一塊起司蛋糕,正好給新鄰居分享一下。”
安鋒馬上插話:“維拉媽媽,新鄰居可能不懂英語,我去給你做翻譯。”
衆人相繼向屋裏走,放下制服後維拉媽媽去取蛋糕,斯嘉麗目光閃閃望着安鋒:“凱恩哥哥,你快點回來,我還要跟你商量新課表……”
周醫生這是已經出現,他在門口看着搬家工人向門裏搬運,指點着家具的安排,見到安鋒出現,他立刻笑着揮揮手,安鋒在周醫生開口之前,趕忙介紹了維拉媽媽,順便悄聲補充了英國風俗,周醫生馬上明白安鋒的暗示,用英語熱烈歡迎了維拉媽媽。
女主人是黃亞青,周醫生領着維拉媽媽穿過繁忙的走廊,見到一身光鮮,全是名牌的黃亞青,後者手上拎着個精緻的lv小手包,站在一樓大堂内指揮搬運工,陳文文站在二樓扶梯上,居高臨下看着工人忙碌。
周醫生介紹了維拉媽媽,介紹了送蛋糕的習俗,而後用漢語提醒:“黃姐,我們搬完家,趕緊也拜訪一下左右鄰居。”
黃亞青點點頭,一邊矜持的向目視維拉媽媽,笑着做出感謝對方的姿态,一邊眼珠都不轉的用漢語說:“你瞧,指揮老外幹活是不是特别解氣,有點……哈,這算不算一種愛國情緒。”
這是淺薄。
你說你一個啥話都不懂的人,隻知道嘴裏“喂喂”不停,指點着對方把東西放這兒,把東西放哪兒,語氣極端不客氣,人反過來看你,覺得你沒禮貌沒教養粗鄙粗俗。
好吧,安鋒多事了。黃亞青讨不讨厭,不關安鋒的事,有周醫生在,安鋒自覺退到幕後。他想找周醫生單獨聊聊,隻是維拉媽媽也發覺主角不是黃亞青,她也拉着周醫生不停問候對方安居情況,讓安鋒插不進去嘴。
稍停,周醫生彬彬有禮的與維拉媽媽道了别,而後轉向安鋒,用漢語簡單地說:“我已經讓對象開始辦手續了,半年後她大約能來利茲。”
這話沒有回避黃亞青。維拉媽媽聽不懂漢語,但她見到周醫生與安鋒的熟絡,順勢說:“凱恩留一下吧,也許你們有些自己的話要說。”
等維拉媽媽一告辭,安鋒馬上問:“周醫生,你對象開始辦手續了?……哦,原來你已經懂了?”
周醫生扯了一下嘴,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神情:“說什麽呢?人有時候不是不懂,隻是不想懂;有時候不是不明白,而是明白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他是明白了,但這話題不好繼續,安鋒馬上跳轉:“周醫生,聽說這幾天你在學校辦手續,你的入學手續辦妥了嗎?”
周醫生輕松起來:“也算辦好了吧。唉,英國人辦事的效率,跟國内……啊哈。我們進出研究院需要刷門卡,門卡就相當一把鑰匙。我其他手續都辦了,就門卡沒辦好。跑了相關部門好幾趟,都沒有解決。我聽說研究所裏還有位教授,七個月還沒辦好門卡,進出隻能等同伴出現。”
安鋒眼珠轉了轉,立刻出主意:“既然七個月沒辦好,那有兩種辦法:第一,你拿一瓶好紅酒,請他吃頓飯。送禮就不必的,隻是吃飯。你又不缺錢,請一頓客,以後辦啥事都順溜了。”
周醫生搖頭:“這法子……我們跟學校後勤是兩個體系,這樣太低聲下氣。”
“第二個法子更簡單——他們七個月辦不好一張門卡,說明七個月同樣也注銷不了舊門卡,你找同事問問,誰有過去的舊卡,沒準這張舊卡也能用。”
周醫生想了一下:“這個,倒是容易辦,但我怕這法子所有人都知道,舊卡都已經被人借去了,輪不到我這個新來的……你還有什麽辦法。”
安鋒看了看周醫生,平靜的回答:“我幫你制作一張新卡。”
周醫生撲哧一下笑了:“看你能的?我們那是醫學研究院,随便一個人就能制作出研究院的門卡?”
這點小活兒還能難倒安鋒?
“門禁系統有銷售公司……”,安鋒穩穩地站在那裏解釋,期間他看都沒看黃亞青一眼。黃亞青隻覺得這自閉症的孩子怎麽忽然間侃侃而談,他那裏自閉了?啊?!
“找到銷售門禁系統的公司,就能找到制作門禁卡的機器……你放心,這裏不像國内,銷售一台門禁系統無需警察批準審核,誰有錢都可以去買,我可以僞裝成一名有購買意向的客戶……這事你别管了,小事一樁,交給我辦。到時候你想把别人都關在門外,隻能你進去,這都行。”
其實,九十年代初期的門禁系統沒那麽先進,想破解很容易。安鋒正好想搞一套門禁軟件,去相關保安公司轉轉,也是一種順路吧。
還在指揮搬運工搬家具的黃亞青掃了安鋒一眼,欲言又止。安鋒眼角瞥見黃亞青的動作,扯了扯周醫生,兩人到一個角落,安鋒悄聲問:“國内……有什麽消息?”
“一切正常”,周醫生回答,想了想,他補充:“回頭我讓劉嘉琦去你家看看……”
一月中旬,南巡講話開始了吧?随後就是物價飛漲,房價飛漲,以及全民做生意的時代。
“今晚就聯系,周醫生,我媽卡上的資金大約解凍了,你今晚聯系家裏,讓他們三兩天内把錢全部換成房子,越快越好”,倫敦與家裏有時差,倫敦的白天是家鄉的黑夜。雙方要聯系,隻能在黑夜進行——因爲這時,居民家中基本沒電話,打電話要打到單位,或者街道門房。
“有什麽消息”,周醫生也緊張起來。
安鋒想了想,回答:“有消息說:人民币可能要貶值。”
人民币的“五時代”結束了,下一步人民币兌換美元的價格,可能一躍而到1:8。當然,以前的“五時代”不準外币公開兌換,黑市價格也差不多是1:8的樣子。而“八時代”之後,兌換放開,這一價格将長期穩定。
周醫生向來相信安鋒對經濟的判斷,他馬上追問一句:“就在這兩天?”
安鋒點頭:“最多一周。”
周醫生神色凝重,這一貶值,身在國内的人感受不到,但像他這樣在國外生活的人,如果想仰仗家裏寄錢的話,貶值後等于财産縮減了一半。
他想了想,馬上又問:“這麽說房價可能會漲……你認爲買哪裏的房子好?”
說實話,國内的大事件安鋒隐約記得,但具體到小事件上,他也是兩眼一抹黑。想了想,他從事件的大脈絡上分析,回應道:“首先是學區房。但所謂學區房,指的是區域内有座好學校的房源,可不是有座學校就行。打聽一下首府那座學校最後,然後在哪裏買房子。
這時候可以不計價錢,有房子就買,但手續要全。嗯,也不對,以後但凡拆遷都是暴力的,千萬别買上征遷房,那就慘了。這事……真的經過黃亞青,隻要她才知道要拆哪兒,你跟他私下談談,讓她幫着買幾套房子。隻要别是征遷房就行,最好是剛開發的高檔小區,或者單位家屬樓——有單位保護,拆遷時不會太暴力。”
周醫生鄭重點頭:“我馬上跟她說,她應該最關心彙率變動。”
安鋒仰天想了想,回答:“告訴我媽我一切都好,如果我們家裏裝上了電話,讓她們給我一個号碼。告訴她們我住人家家裏,打過來電話不方便。以後我每周六早晨跟她們聯系,如果沒有電話打過去,讓她們也别擔心,這說明我一切正常,隻是不方便聯系而已。”
“好的”,周醫生回答:“剩下的事交給我,你快走吧。住人家家裏,行動不自由,我理解。”
安鋒出門的時候,周醫生匆匆走向黃亞青,低聲說:“我剛才得到一個消息,安鋒說的,他說……”
黃亞青聽罷,沉吟着問:“他一個小孩子,說的話可信嗎?”
“絕對可信”,周醫生鄭重的說:“這孩子雖然自閉,但智商超高,因爲專注,所以仔細。經濟上的事情,我相信他的判斷。”
得了得了,又拿“自閉”說事。我看他如今正常得很。
不過,這小人居然能自制門禁卡,看來有點門道。
“你覺得,我們該怎麽應對”,黃亞青抱着姑且一試的心理問。
……
安鋒平靜的走回家,發覺他給斯嘉麗做的那份旅行地圖,已經貼到了牆上。一家人圍攏在牆邊研究地圖,見到安鋒回來,巴特萊爸爸爽朗地打招呼:“凱恩,我們剛才在研究,複活節假期去哪裏旅行,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我其實很想去沙特,或者巴格達。
安鋒走到地圖邊,做出沉思表情。巴特萊爸爸接着問:“希臘怎麽樣?路不遠,費用并不高。那地方有很多古迹,你與斯嘉麗可以開心的遊廊古希臘曆史。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其實,安鋒讓斯嘉麗整理自己走過的路,本身就帶有點誘導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