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孩子撲了上去,姜娃子三兄弟卻不敢還手——安鋒還在旁邊虎視眈眈呢。他們想憑借身強力壯堅持片刻,而後尋找逃跑的機會,可是一眨眼功夫,他們的身影被孩子們淹沒了。
群衆的力量,不可小觑啊。
都是一個大院的,大家不好過分,姜娃子三兄弟被扒去衣物,衣服被扔到樹上挂着——這好歹能撿回來,而那個體院小男孩則被人脫得隻剩短褲,轟出了大院。可憐的小屁孩,走的時候,左腋窩、右膝蓋窩痛不可抑,其左腋窩已經腫了起來,乃至于雙手無法遮擋身體重要部位……
難得有如此娛樂的事情,孩子們很happy,他們舉着小屁孩的褲子滿院亂跑,以此發洩他們心中的快樂。但安鋒卻沒有參與這場勝利狂歡,當孩子們撲向姜娃子三兄弟時,安鋒在人群中一撈,将安陽一把揪住,而後提着安陽悄悄回了自己家。
小安陽很興奮,進門就沖姐姐比劃着:“姐,哥今天放倒了一個體校生……體校生耶!個頭比哥高,讓哥打得稀裏嘩啦,站都站不起來……咯咯咯咯,體校生耶。”
姐姐安靜剛放學回家,正在幫姥姥洗菜。如今大院裏像個大工地,四處都在修建擴建。安靜從另一條路走回家,她曾聽到不遠處的歡鬧,但沒想到是弟弟安鋒在修理人。不過,男孩子打架什麽的,有啥好看的。往常遇到這種事……姐姐理直氣壯地伸出手:“兄弟,給錢,要不然我把你打架的事告訴老媽。”
這個姐姐名叫安靜,但一點不安靜。她比安鋒大五歲,卻隻高兩年級。坐在一群比她小的孩子堆裏上學,安靜很不自在,所以她的學習成績并不好,且有點厭煩上學校。
說起來,都是父母重男輕女惹的禍。安鋒沒出生時,姐姐可謂享盡寵愛,但媽媽一懷上安鋒,姐姐被安排回老家,以減輕家裏的糧食負擔。再後來她與姥姥一起回到家中,爲了照顧安鋒,又耽誤了一年才上學,一來二去,成了如今這局面。
小時候,這位姐姐很照顧安鋒,爲了安鋒打了不少架,但等到安鋒長大了,姐姐變得愛告狀、愛嫉妒,估計是被父母偏愛兩個弟弟的行爲刺激到了,變得小心眼起來。
姥姥在一邊唠叨:“安靜,你又問弟弟要錢了,快點把菜洗了,你媽要下班了。”
對于從小在她身邊長大的姐姐安靜,姥姥有更多的寵愛,但……同樣的重男輕女思想,讓她對家中男孩更袒護,她一邊切菜一邊唠叨:“安靜,你怎麽錢總不夠花?那些錢你都花哪裏了?”
安靜翻了個白眼,委屈地說:“我又不像弟弟,總有人偷偷塞錢。”
小安陽依舊處于興奮當中,沒理睬姐姐的鬧騰,拉着哥哥的手直問:“哥,人家是體校的喲,蹲樁站馬步,夏練三伏都連三九,少林寺電影上,他們走路都在練力氣,很厲害喲,你怎麽做到的,怎麽把他打成鼻涕了?你,哥,教給我,我要學。”
姥姥即使插嘴:“安靜,别鬧了,姥姥給你錢,今天的菜錢還有剩餘,你先拿五毛去,夠不夠?鋒鋒最近病了,你别鬧的他心煩。”
安靜低聲嘟囔:“他有什麽病?能把人打成鼻涕,還能有什麽病?”
姐姐,你真相了。
安鋒随手塞給姐姐一塊錢,姐姐拿了錢立刻快速的瞥了姥姥一眼,見姥姥沒注意這裏,開始準備炒菜,她趕忙偷偷收起錢,一聲不吭地溜回姥姥身邊。
安陽依舊在問:“哥,你怎麽做到的?”
“訣竅我以前教過你啊”拉着安陽到另一個房間,聽着廚房傳來的炒菜聲,安鋒懈怠的回答:“站樁什麽的,都是落伍的訓練法。我早告訴你了:科學的鍛煉無需長跑、無需舉重,隻要完成12個動作,就相當于一天的訓練量。而完成這12個動作,隻利用人的體重、用一把椅子和一面牆,即可進行。
什麽叫科學鍛煉,這就是啊。七分鍾啊,完成12個動作前後隻花七分鍾,你每天隻要抽出七分鍾,完成這12個動作,我今天做到的,你明天也能做到。”
小安陽扭捏了一下:“哥哥,但這12個動作我做不下來,累死人了。”
這12個動作做完,相當于8級強度的鍛煉。這個強度屬于運動健将級的日常訓練強度,而最高級别的12級鍛煉強度,則需要增加六個動作,鍛煉時間延長延長到十五分鍾——這是一個拳擊冠軍級别的鍛煉強度,一般人根本無法完成。
“怎麽會累呢?陽陽,我告訴你,這種鍛煉法最大的好處是:保持身材勻稱。知道爲什麽嗎?過早的超強度訓練,會導緻骨關節提前老化,導緻肌肉受損個頭長不高。
而人的體重是随着年齡而增加的,這種鍛煉法,利用的是人體重,你在年幼時,做這12個動作,用盡了全身力氣——耗盡你力氣的是你的體重,這時候你的體重是多少,十公斤?等你長大。繼續做這12個動作,你的體重是多少,40公斤?
所以,持之以恒地利用你的體重做極限鍛煉,絕對不會超負荷。你的身體各部位肌肉也将與你的體重相襯,絕對不會畸形發育。明白嗎?這是最科學的健身活動。能把這12個動作連貫做下來,對付一般普通人,足夠了”,安鋒将安陽推到牆邊,看着安陽來了個倒立,而後開始數秒。
“記着:每天七分鍾,長大美男子”,安鋒在一旁悠然誘惑:“想要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成爲一個絕世帥鍋,而且隻有你能欺負人,别人欺負不上你,一不留神就把别人打成鼻涕……那就每天花七分鍾。”
安陽這時他才想起問問哥哥的“病情”,他在倒立姿态艱難的問道:“哥,醫生怎麽說的?你要不要緊啊?”
這個家裏,大約隻有媽媽相信安鋒有病,是因爲太關切太寵愛了。其餘人,都沒拿安鋒的病當回事。
“沒什麽大不了的,就爲拿病曆糊弄一下老師而已。嗯,我不小心把老師的面子弄沒了,現在要讓她有台階下……”安鋒随口回答:“陽陽,你以後别像我一樣犯倔,老師可不能得罪。”
隻爲糊弄老師——這個說法,大概是家裏除了媽媽之外,所有人一緻的共識。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媽媽趕着去上班,臨走前塞給安鋒兩塊錢讓他坐公交車,姐姐趕着上學,看見媽媽塞錢的動作撇了撇嘴。安陽賴床還沒醒,安鋒稍稍收拾了一下,獨自走出了家門。
溜溜達達趕到了精神病院。穿過昨日的走廊來到診室,安鋒進門時,正好聽到周濤大夫柔聲勸解:“……沒錯,你改變不了環境,但你可以‘改個’環境。”
坐在周醫生對面的患者茫然地瞪大愁苦的雙眼,問:“什麽意思?”
周醫生向安鋒點頭打招呼,同時繼續治療:“如果你覺得無法适應現在的工作環境,如果你覺得現在的工作環境太壓抑了,令你窒息令你抑郁,作爲醫生,作爲一個心理醫生,我無權要求你改變生活認知,以及人生觀價值觀等等,我唯一的建議是:暫時離開那個讓你感覺壓抑的環境。
……不,我不負責矯正你的心态。在我看來,你的心态不算大問題,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堅持,強行要求改變,那也是一種壓抑是一種扭曲,這也是一種病态。
世界原本是多姿多彩的,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世界上找不出相同的兩滴水,兩個人的不同之處更多。每個人走的路,無所謂對錯,走在路上,一路開心那就是自己的幸福人生、滿意人生,沒必要強求與别人相同。
你覺的周圍人拍馬溜須你看不慣,你覺得周圍人捧高踩低、勾心鬥角讓你心情灰暗,而你又無法改變這一切,那麽……走吧,這世界總有适合你的環境,總有讓你覺得開心的地方。試試看,一條路走不通,換一條路試試?”
坐周醫生對面的病人是個男子,年齡約二十出頭,青春的臉上充滿着憂苦,濃郁濃的仿佛都能流淌下來,他悶悶地擡起頭來,無措的說:“可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啊,天底下真有理想的桃花源嗎?”
周醫生輕輕一笑,柔聲說:“天下烏鴉一般黑,你說的‘天下’,是你們單位的‘天下’,本市的‘天下’,本省的‘天下’,還是……這世界大着呢,你卻這麽小,爲什麽不試試别的‘天下’?……好吧,我勸你休息一陣,給自己放幾天假,也許情緒放松之後,你忽然想通了。
或者,在你休息期間,可以跟同學聯系一下,跟那些長久不聯系的人聊聊,通過他們了解一下其他的‘天下’,也許能給你啓發?……對我來說,我不建議你改變自我,我認爲這世界唯有堅持才能成功。
這世界,很難說誰的生活方式、誰的人生态度就是絕對正确,這世界不應該有标版,正因爲每個人走自己的路,過自己的生活,世界才如此多姿多彩。所以……所以,你如今就是這世界的色彩之一,沒必要污染自己。”
病人沉默片刻,輕輕的點點頭,周醫生立刻催促:“好吧,今天就到這裏。你回去照我說的試試,兩天後再聯系我……當然,也許兩天後,你不想聯系我了。”
病人沉默地站起來,轉身告辭。
等他走遠之後,周醫生神使鬼差的向安鋒解釋:“重度抑郁症患者——剛畢業的大學生,父母都在外地,工作沒幾天感到各種不适應……”
這事沒必要向安鋒解釋的,但周醫生說得很順溜,仿佛不如此不足以……不足以顯示他對安鋒的重視,以及熟絡。也許他認爲讓安鋒等久了就是怠慢,總要解釋一下自己的行爲,這才安心。
他接着說:“其實,患上抑郁症的人,都是些對追求完美的人,甚至求全責備的苛責人。這樣的人一旦成功,其成就不可限量。剛才走出去的這位大學生,知道自己患上抑郁症已是知識廣博了,敢于不怕忌諱主動來精神病院求醫,更是……,我猜他一旦找到适合的環境,其成就不可小觑。
咳,我馬上要出國了,遇上這樣的人,就當結個善緣吧……好了,我們不說這個,我剛看過報紙,今天的報紙說——證劵交易所準備簡化開戶手續,你認爲這意味着什麽?”
安鋒立刻跳了起來:“他們動手了,他們已經開始制造騙局,沒準他們已開始低位吸籌了,我們……最快什麽時間趕到那裏?一旦等到他們吸籌結束,陷阱就布好了,那時我們再進入,已經毫無意義了。”
周醫生閉眼想了想,點頭:“是這個道理……我馬上通知我對象,讓她來接手處理我這兒的事,我們馬上走,現在!隻是火車太慢,現在這時間,大約沒有航班了……”
安鋒眼睛眯了一下,神态自若的建議:“其實,你隻要臉皮厚一點,就可以找到解決辦法——你去國外要照顧的那位小孩,肯定是大人物的孩子吧?他父母選中你,想必你們關系不淺……”
“不,那隻是巧合而已”,周醫生起身,一邊收拾桌上的東西一邊回答:“我一直想出國深造。你不知道,學我這個專業的,國外的理論比較成熟,而國内人們都忌諱上精神病院……我的大學老師跟國外有學術交往,去年我考完托福後,想通過老師聯系我對象城市的大學,老師介紹我認識了那位……嗯,就你口中的‘大人物’吧。
他的孩子恰好要去我上學的城市就讀,而他家沒一個懂外語的人,他從辦護照的地方查到了我,于是找到了我老師……哈哈,我等于他們請的保姆加翻譯,所以負擔一點學費什麽的,我拿得也心安理得。”
安鋒緊着提醒:“這樣的人肯定路子野……我聽說,隻是聽人說,有一種軍用貨機每天往返各個機場,這種貨機不對外公開售票,但隻要找到相關認識人,就能買到票。這種航班不是每天早晨發,沒準中午也有航班,而我們隻需到離證劵交易所最近的城市,哪怕剩下一點路坐車去,也别其他方式快。”
稍停,安鋒繼續說:“這條消息打亂了我們的步驟,想必你的資金還沒有籌集好,如果你臉皮厚一點……”
周濤果斷答應:“好,我拿房子作抵押,再問他借點錢,隻借一個月,想必……”
兩人邊向門外走,安鋒邊試探:“你真的,真的如此信任我,你這麽孤注一擲,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