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很久都不曾如此熟睡過,太久以來神經繃得緊緊,很少有這種安然甜睡的時候。出宮後的一路,每一日都在防備中,緊張中,傷心中。
“香兒,過來……”
宮錦文伸手,墨曈中有無盡的柔情,微笑看着她。
他俊朗無匹的臉,若隐若現。
她伸手,想去抓緊宮錦文的手,卻總是差之絲毫謬之千裏,怎麽都抓不住。
每一次手指即将碰觸到一起時,兩個人的身影就會錯過,甚至感覺到了指尖的碰觸,卻是沒有抓住。
“大妖孽。”
奚留香輕聲叫了一句,拼命伸手想抓住宮錦文的手。
“抓緊我。”
波浪翻湧,海面上風雲變幻,瞬間天色陰暗下來,驚濤駭浪将兩個人分離,越來越遠。
“大妖孽。”
“香兒,過來。”
二人伸出手,大海中的波浪高高地卷起,滔天巨浪拍擊在二人中間,讓二人離得越來越遠。
蓦然,海面上出現了一個個漩渦,她陷入漩渦之中,想脫離漩渦卻被那漩渦緊緊地糾纏住,想伸手抓住宮錦文的手,宮錦文卻被天空的陰雲籠罩,升上天空。
她陷入到漩渦之中,越來越深,越來越緊。
他升到空中,被陰雲糾纏,越來越高,越來越遠。
“啊……”
奚留香驚叫一聲,被漩渦淹沒,眼前一片黑暗,無盡的沉淪,一直沉沒,沉沒,向漩渦的深處沉沒進去。轉眼間她被漩渦吞沒,旋轉着不由自主向深處被卷了進去。
無邊無際的黑暗,沒有一絲光明,唯有冰冷的海水包圍着她,洶湧令她窒息。
隐隐有一絲血腥的味道,周圍的海水蓦然變成紅色,殷紅詭異的色彩,觸目驚心,将她緊緊包圍在中間。
猙獰尖利雪白的牙齒,在四周露出兇惡的面目,鋸齒獠牙,殘忍的氣息從她周圍冒了出來。
青黑色的巨大頭顱,嘴裂到耳根,在她周圍紅色的海水中遊弋,冰寒的目光鎖定她。
無數條青黑色的鲨魚,在紅色海水中圍繞她旋轉,伸出頭,張開巨大的嘴巴,滿嘴鋒利的牙齒閃動幽幽寒光,盯着她這個美味的獵物。
奚留香蓦然驚醒,身上滿是冷汗,這是在什麽地方?
渾身無力,軟軟地躺在被褥中,身上蓋着厚厚的錦被,一縷淡淡香氣在房間中飄蕩。
怎麽會睡過去的?
奚留香疑惑地向四周打量,記得之前她在和柳生一刀說話,問柳生一刀可知道日盛國發生的内亂,尚未得到柳生一刀的回答,如何會躺在床上?
難道剛才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
她如今還在客棧中,從不曾到過海上,也沒有上過船,更沒有見過柳生一刀嗎?
不,不對勁。
房間一角,有朦胧幽暗的燈光,房間中的光線柔和暗淡,周圍的牆壁都是木制,簡單的房間飄蕩淡淡清新略帶鹹腥的氣息,隐隐似還有一抹血腥氣息。
的确是在船上,這房間是船上的房間,絕不是客棧的房間,她頭腦清醒,渾身無力而已。
被暗算了。
奚留香苦笑,不想柳生一刀那樣的人,也會暗中下藥來暗算她,這是最令她想不到的。
“你醒了。”
房間一角,柳生一刀盤膝坐在地上的錦墊上,微微睜開眼睛看向奚留香,随即避開奚留香的目光,目光落在遠處。
船在行駛,海面上波浪的微微起伏,令奚留香心生絕望。這艘船一定是離開了東海郡,應該是向日盛國行駛吧?
“是要将我帶去日盛國嗎?”
“娘娘睿智,記得你說過,想有機會去看看日盛國,請讓柳生一盡地主之誼,請你到日盛國去遊覽幾日。”
“無常在何處?”
“他沒有事情,你不必擔憂。”
“我要看到他無事才能放心,可否讓他過來見我?”
“夜深,你該休息了,明日再見不遲。”
不祥的預兆,在奚留香心底升起:“我此刻就想看到他,請你将他帶過來。”
奚留香語氣堅決,不容置疑。
柳生一刀微微沉吟一下,起身走出房門,吩咐了一聲。
不多時,有人将無常擡了過來。
無常臉色慘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唇青白,緊閉雙目,被柳生一刀的弟子放在被褥上擡入奚留香的房間。
奚留香坐起,目光落在無常的身上,還有呼吸,不知道是因爲受傷太重,還是被因爲服用了藥物,無常昏迷不醒。
她披上衣服下地,柳生揮手,兩個弟子退了出去,将無常放在地闆上。
奚留香走到無常的身邊,伸手低頭查看無常身上的傷。
“受了一些内傷和外傷,不緻命,休養一段時間就能複原。”
“他是如何受傷的?”
柳生一刀微微低頭,片刻後才道:“是我傷了他,他武功内功太高,我難以控制,失手傷了他。”
“是公平的嗎?”
柳生一刀楞了一下,不想奚留香會問出這樣的話,他以爲奚留香最爲關心的,該是無常的傷勢而不是這種事情。
“不是,他中了迷香,是我卑鄙。”
柳生一刀扭過頭,盯着牆角,不肯去看奚留香和無常,他身爲日盛國第一高手,一代開宗立派的宗師,用如此卑下的手段幽禁劫走奚留香,傷了無常,臉上不由得一陣陣發燒。
内心滿是歉意和愧疚,但是爲了日盛國,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柳生,以前我真是小看了你,這種事情,不該是你做出來的,是我錯了。每一個人,都要爲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我隻希望無常安好,你能用最好的藥,讓他盡快恢複。”
“柳生會用最好的藥,讓他的傷勢恢複,請你放心。”
奚留香握住無常的手,良久才松開:“讓他留在我的房間中吧,我想時時刻刻看到他傷情的變化,讓他醒來看到我安好。”
“一切如你所願。”
奚留香起身,走到桌案前倒了一杯水,緩緩地飲水,背對着柳生一刀。
“柳生自知罪孽深重,此事不求你能原諒,請你放心,柳生并無要傷害你的意思,一定會保護你周全。”
“我隻是看錯了人,做錯了事而已,并無要怪你的意思。一切都是我太大意,太相信你,和你無關。我怎麽可以忘記,你是日盛國的人,爲了日盛國的利益,我又能算什麽。”
“娘娘……”
柳生一刀痛苦地低下頭,緊緊握住手,不知道該說什麽。
“有些事情,并非如你想象,到了日盛國,我的事情不是你能左右的。我的安全,沒有人可以保證,日盛國爲了他們的利益,不會顧及我,而你做不了什麽。”
“不,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奚留香冷笑:“爲何将我劫走?難道不是爲了威脅皇上?爲了得到那些武器制作的方法?用我來交換太多的利益,讓旦夕國忌憚不能對日盛國怎麽樣嗎?”
柳生一刀緊緊抿起唇,盯着奚留香的背影,她說的都對,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回答。
或者到了如今,所有的解釋都是多餘的,也無需再解釋什麽。
她睿智聰慧,該在剛才醒來的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動機用意。
“我會用性命來保護你的安全,不容任何人傷害!”
柳生一刀加重語氣,重重地說了一句,似要肯定自己的心意。
“有些事由不得你,到了日盛國,你隻是一個臣子,一個人而已。日盛國要如何處置我,用我來和旦夕國交換什麽利益,用什麽辦法逼迫我交出那些武器的秘密,這些你都不能左右,也難以cha手。”
奚留香的每一句話,都如尖刀一般,插入柳生一刀的心中,令他痛苦難以抑制自己。
手握緊,指甲刺入手心,他做錯了嗎?
爲了日盛國的利益,他心中矛盾了很久,才用了這種辦法。不願意用強硬的辦法,讓她受傷。
身爲大宗師,柳生一刀派的宗主,他用最爲卑鄙的手段,特制的迷藥,下在茶水中,那種迷藥乃是一種花,放在茶水中毫無異樣,是出産于日盛國極寒的山中,極爲難得罕見。
随身帶了一些,從來沒有準備去用,不想在要返回日盛國的時候,給奚留香用了這種迷藥。
當時奚留香喝了茶,被那迷藥左右昏迷過去。
房間中也點燃了熏香,海上氣味鹹腥,點燃熏香是正常的,誰也沒有多去注意。而那種熏香中,也加入了這種花,是爲了對付沒有喝茶的無常。
無常發現時太晚,不惜拼命出手,激發體内潛力令自己内傷,隻想從柳生一刀的手中,将奚留香帶走。
但是他中了迷香,縱然激發了體内所有的力量,在柳生一刀的面前,周圍都是柳生一刀派精銳弟子,他又如何能逃出去。
他本來有機會自行逃走,但是他不能将奚留香獨自留下,結果被柳生一刀所傷,迷藥發作昏迷不醒。
“你,還有日盛國,會爲你們所做的事情,付出沉重代價。請離開吧,我要休息。”
柳生一刀暗歎,轉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臉色沉重。
不想如此,一直默默守護她,願意爲她做任何事,隻求她幸福快樂。不想今夜爲了日盛國的利益,他還是用了這種從來不屑一顧的卑劣手段,傷了她的心。
辜負了她的信任,有愧于心,但是爲了日盛國的利益,他甯願背負這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