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半個頭,奚留香的目光從城頭掠過,夜深風寒,大多的守城官兵都去了避風的地方和房間中休息,隻有寥寥無幾的幾個人在城頭巡邏把守。
平安無事,守城的人也懈怠起來。
奚留香飛快地蹿到對面的垛口之間,将身形隐沒在黑暗中的垛口之下,兩個守城的兵卒揉了揉眼睛,剛才似乎看到一個黑影,一定是看錯了。
一塊陰雲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黑影,飛快地消失,二人點點頭,剛才一定是陰雲過去留下的陰影,這麽高的城牆,就連貓也爬不上來。
金剛抓搭在垛口上,奚留香順着繩索将自己從城牆吊了下去,離着地面不遠,收起金剛抓,匍匐在城牆之上。她選擇的是城牆垛口凸出地方和平面形成的一個角落。
黑影隐沒她的身形,落地,輕盈無聲,借着陰雲的遮掩,迅速飛身離開城牆,到了離城牆不遠的護城河中。
河面結冰,厚厚的冰層映出一抹抹的寒光,奚留香沿着岸邊尋找可以通過的地方,這裏光線比别處明亮,她擔心會被城牆上的人發現。
披上一件白色的鬥篷,借着陰雲密布,遮掩了一抹幽暗的月光,奚留香快如閃電,從河面上飛身縱了出去。不過是幾分鍾,她就到了河對岸,上岸鑽入樹叢才停了下來,沉重地喘息着。
到了這裏,逃跑計劃成功,出了建安城,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再難以追蹤到她的蹤迹。
遊目四顧看了一下方向,東門離此不遠,她俯身向東門外的樹林迅速地跑了過去。
樹林黑黝黝地矗立在城外,雪花不停地飄落下來,落在奚留香的身上。
“呖……”
一聲鳥鳴,從奚留香的口中發出,一連三聲,打破了黑夜樹林的靜寂。
“啪、啪、啪……”
三聲擊掌的聲音,從前方不遠處傳了出來,奚留香向擊掌聲音發出的地方俯身蹿了過去。
樹林一小片空隙中,三匹駿馬悄無聲息,噴出的白色霧氣在樹林中飄蕩。白衣勝雪,挺拔俊逸的身影,孤獨地擡頭凝望陰雲密布的天空,伸手,接住幾片雪花,瞬間融化,留下一抹寒意。
“來了嗎?”
優雅低柔的聲音,從白衣如雪的男人口中發出,溫潤的目光在黑夜中熠熠生輝。
“柳生,辛苦你了。”
奚留香傾聽片刻,确定周圍沒有人,才從藏身的地方走了出來。
“娘娘,柳生有禮,娘娘這是要去做什麽?”
柳生一刀無奈地看着奚留香,就在三日前,他帶日盛國的臣子們去觐見奚留香,随着奏折的返回,一塊絲帕塞入他的袖口,他裝作不知,回去後才取出絲帕觀看。
讓他在今夜帶着三匹腳程最好的駿馬等待在東門外的樹林中,要他親自來,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柳生一刀不知道奚留香想做什麽,卻毫不猶豫地親自帶着三匹好馬,備好了應用的東西,深夜在東門外的樹林中等待奚留香。
“柳生,别問爲什麽,就當你今夜從不曾回來。”
“娘娘,您貴爲皇後,如此冒險不值得,皇上會擔憂的。您是偷着跑出來的吧,被皇上知道了……”
“别說了,我不會連累你的,這件事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會有人知道。即便是日後有什麽事情,也不會牽連你。”
“我柳生一刀,豈是怕事之輩。”
柳生一刀的語氣中略帶不快,他隻是擔心她,唯恐她會再出意外而已。
“您要到何處去?讓柳生護送您一程如何?”
殷切溫潤的眼神,奚留香不由得輕歎,不想到了這種時候,她能信任給她幫助的人,是柳生一刀。
“柳生,謝謝你,你要回國和家人團聚,我要去遠方,不同路不必同行。你該知道,憑我的本事,不會有危險的。我不是去冒險,隻是想出去幾日散散心,随意走走。”
“娘娘,若是娘娘沒有目标,隻是想去散心,何妨跟柳生同行,到日盛國去看看。柳生願意竭誠招待,記得娘娘說過,想去日盛國看看。”
“去日盛國,或許以後有機會,柳生,回去吧,送我到此爲止,我們今夜不曾見過,你也不曾出城。”
奚留香翻身上馬,不願意連累柳生一刀,不想因爲此事,牽連到日盛國。宮錦文的盛怒,沒有人能承受得起,柳生一刀已經冒了很大的風險,助她很多。
柳生一刀一把握住奚留香的衣角:“娘娘,我不放心您一個人離開,您既然是要随意走走,爲何不随我一起同行。”
“柳生,我不能牽連你,你不怕連累,也要爲日盛國着想,忘記今日的事情吧,皇上的震怒,日盛國承受不起。或許,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但絕不會是此刻同行。”
柳生一刀的手,無力地滑落,日盛國真的承受不起那位皇上的震怒。
“娘娘,我會在東海郡登船離開,我在海邊等您五日,希望您能到東海郡的船上來找我。”
“謝謝你柳生,後會有期。“
奚留香催馬,帶着另外兩匹好馬,三匹馬一個人,緩緩向樹林遠處行進。
柳生一刀跟了幾步,縱身上了大樹,站在樹頂久久凝望,直到奚留香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他也沒有動。
離開樹林,奚留香俯身匍匐在馬背上,催馬一路奔行,早已經弄到了旦夕國的地圖。第一步就離開建安城,第二部是到臨江,從臨江乘船遠離。至于要去的目标,随便什麽地方都可以。
沒有固定的目标,隻是随心所欲地走,走到何處算是何處。
按照地圖上的标記,順流而下,在臨江一路觀賞冬季旦夕國的景色,找一個地方,尋訪名醫,将懷孕的事情弄清楚。最要緊的,也是這件事,這件事不弄清楚,她終究是不死心的。
不相信自己懷孕,與狼共舞的日子,每時每刻發生的事情,都是記憶猶新。
不詳的預兆,陰謀的味道,宮錦武那隻狼,到底做了什麽?
奚留香一直深信,她絕沒有懷孕,和宮錦武從來就沒有過滾床單的事情發生,怎麽可能身懷有孕,除非是空氣都可以授粉,她又不是花。
最爲緊要的事情,就是先找一個穩妥的地方安頓下來,打探各地的名醫,找郎中好好診脈,看看到底是什麽地方出了差錯。即便是從此以後,她要離開紫禁城,不能再和宮錦文在一起,也不要背負這樣的恥辱離開。
她要光明正大地離開,清白地離開。
心,蓦然劇痛,到底是要離開他嗎?
終究,那個人不屬于她,她不屬于這裏嗎?
酸痛在胸口彌漫,冷風如刀,從身邊掠過,渾身凍的僵硬。冬夜在寒風中疾馳,即便是柳生一刀爲她準備了狐裘保暖之物,時間久了,渾身都被寒風吹透,冷的難以忍受。
最冷的,還是她的心,寒意從心底升騰彌漫,讓她看不到光明,感覺不到溫暖。
一路疾馳,每隔一個時辰就換一次馬,一直奔跑到天色大亮,才停了下來,找了個小飯店,給了夥計銀兩,讓夥計給她喂馬。要了簡單的飯菜,沒有胃口吃,隻是爲了休息一下,暖暖身子,好繼續上路。
熱湯進入腹中,渾身溫暖起來,她換了衣服,扮作一個江湖過客。
夥計用詫異的眼神看着這個清秀的男子,一個人三匹馬,很奇怪。
奚留香不去理睬夥計的目光,她不會在這裏停留很久,休息一個時辰就離開。
一個時辰後,她縱身上馬一路向臨江疾馳。
準備到了臨江就立即上船,隻帶一匹馬,其餘的兩匹馬賣掉,從臨江再換幾次船,相信這樣憑誰也追蹤不到她的蹤迹了。
一路沿着臨江走,遇到大的市鎮州府就停留一兩天,去拜訪當地的名醫,看看懷孕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有其他的隐秘在其中,嘔吐的感覺仍然在。
一路疾馳了一夜兩日,奚留香到了臨江,再改扮模樣,賣掉兩匹馬,本來是準備立即登船的,但是打尖休息的時候,聽到身邊當地人說起當地有一位名醫,不由得心動。
找了一家客棧停留下來,準備次日去拜訪那位名醫。
休息了一夜,體力恢複了不少,清晨奚留香就去拜訪那位名醫。一間普通的藥店,外面是出售藥物的地方,裏面後堂就是那位名醫,爲人診治疾病。排隊的很多,顯然這位名醫很有名氣,來找他診治的人,不計其數。
奚留香不想浪費時間,直接用了一塊碎銀子,向最前面的一個人購買了位置。
走進名醫的房間,一位老者頭發胡須雪白,臉色紅潤頗有幾分仙風道骨,半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坐在中間。
奚留香在老者對面坐了下來,将手腕放在桌案上,老者仍然是眯着眼,伸手将手指搭在奚留香的脈腕上。
“夫人,有喜不是有病,何用到此診治?”
“真是有喜嗎?老人家,我這段時間都不曾和夫君同床,并無男女之事,懷孕之事頗多蹊跷之處,心中疑慮不勝。聽聞老人家醫術高明,才過來請您爲我診脈。向您請教,有否某種藥物或者其他的辦法,可以令不曾懷孕的人,脈相如同有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