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魚,你的主子是誰?”
宮錦文忽然間問了一句。
奚魚不由得楞了一下,急忙磕頭:“皇上是奴婢的主子,皇上是天下的主人,也是旦夕國和天下所有人的主子。”
“退下!”
宮錦文冷聲呵斥了一句,奚魚不敢再多言,跪着退出禦書房,再不敢進去求情。
皇上那句話,是在問她效忠于誰嗎?
奚魚苦笑,奚留香是她的主子,但是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的,她不過是一個卑微的奴婢,如今雖然被賜封女官,是奚留香身邊最被看重,後宮奴婢中最有地位的人。
但是,在皇上面前,她也隻是一個卑微的奴婢而已。
“娘娘這次,是觸怒皇上,觸了皇上的逆鱗嗎?”
奚魚搖搖頭回到寝宮,奚靈見到奚魚回來,急忙迎了上去:“魚姐姐,怎麽樣?”
奚魚無奈地搖搖頭,微微歎息,那位主子的xing子太倔強了,皇上離開後,娘娘就是起來被皇上得知,皇上也會裝作不知道,絕不會怪罪的。但是,她們勸不動娘娘,她隻能去求皇上,希望皇上過來勸奚留香。
不想皇上今日如此的絕情,連一句赦免的話,也不肯說出口。
“娘娘還跪在地上嗎?”
“是,怎麽辦啊?”
奚靈在原地不停地跺腳,這跪了都有一個時辰了,她們心疼啊。
“請大總管過去勸勸娘娘吧,或許娘娘能聽進去幾句。”
“也唯有如此。”
很快剪青就被奚魚給找了過來,他早已經知道此事,隻是他一直沒有去勸奚留香,也沒有去求皇上。
“大總管,奴婢就隻能求您去勸勸娘娘了。”
剪青沒有說話,邁步走進寝宮,他在門口停頓片刻:“娘娘,奴才剪青求見娘娘。”
寝宮内沒有聲息,剪青無奈地邁步走了進去,他來到奚留香的身邊,看到奚留香還保持着原來直挺挺的姿勢,跪在地上。
“娘娘……”
剪青蹲在奚留香的身邊:“請娘娘恕罪,未曾得到娘娘的允許,奴才就進入此地。娘娘,您可以聽奴才幾句逆耳忠言嗎?”
奚留香不說話,靜默地跪在地上,呆呆地凝望黑暗,一切在她的眼中的纖毫畢現,就連龍榻之上,錦被上的龍紋和雲紋,也看的如此清楚。
明黃色彌漫,刺疼了她的眼。
“娘娘,您的心情奴才明白,但是您曾經想過皇上的心情嗎?您可知,二十年來,皇上過的什麽樣的日子?被暗殺過多少次?”
剪青深深歎息:“原來侍候皇上的奴才們,像奴才這樣的,也有數十人,其後奴才又訓練了些小子們,用來迷惑别人的耳目,保護皇上。如今,皇上身邊,就隻有奴才六個人了,那些小子們也沒有剩下幾個……”
剪青的語調中帶出追憶往昔的沉思,深切的悲哀和傷痛。
“娘娘,您想過嗎?如果今日坐在皇位上的不是皇上,而且其他的皇子,他們會如何對待皇上和您,會如何對待奚家?他們會大度仁慈地,讓皇上和娘娘活下去,讓奚家存在嗎?”
“娘娘,奴才記得您說過,自古通向皇位的道路,是用鮮血和白骨所鋪就。這條路上,不允許有仁慈和手軟,因爲仁慈和手軟,付出的就是自個甚至整個家族的性命。”
奚留香默然無語,聽着剪青娓娓道來,訴說過往,分析如今的局勢。
那些話沉重地落在她的耳中,每一個字都如重錘一般,敲擊在她的心上。
“娘娘,林家起兵謀逆,可是在皇上處斬林家之前。您可曾想過,刀兵一起,有多少百姓會死掉,流離失所?若是此時皇上不下痛手處決林家人,更會釀成大變,讓别人以爲皇上畏懼林家,讓朝臣們以爲皇上好欺。娘娘,您也要爲皇上着想才是,皇上的皇位,可是還不穩呢。”
“林家起兵造反,如今已經攻破了幾個州縣,殺死了數十位官員,将士被殺者,上千。百姓被殺者,房屋被毀壞燒毀,無數。”
剪青将手中的軍情奏報放在奚留香的面前。
“這些,僅是從昨日晚間到今日的軍情奏報,統計的數字和被攻破的州縣,如今戰事擴大了數倍。林家瘋狂,凡是不跟從他們謀逆造反,起兵的官員将士,百姓,盡殺之!”
奚留香不由得一驚,這是要逼迫其他人,尤其是那些百姓們,被他們所脅從,一起造反興兵啊。
“娘娘,這些您請看看吧,奴才的話,請您想想才是。如今皇上身份不同,您是未來的皇後娘娘,其餘的話奴才不多言了,娘娘睿智。”
剪青起身,歎息着躬身退出寝宮,留下奚留香一個人在宮殿中久久緊握那些軍情奏報,沉默不語。
她擡頭,這些事他爲何不對她明言?
他可以說出來啊,讓她不必誤會他,責備他。爲什麽,他要隐瞞?
是她沒有給他機會嗎?或者是,他不願意告訴她?
奚留香痛苦地閉上眼睛,她還是太天真了吧?
政治,權力之争她沒有經驗,或許是她誤解了他,但是他卻沒有解釋,用如此粗暴的态度,用皇權和身份來壓她。
竹葉般清新的味道,從奚留香的身後鑽入她的鼻孔,她霍然回眸望去,黑暗中的那道墨色身影,孤獨挺拔,如一棵雪後的青松,多大的風雪也休想讓他低頭,彎曲。
一聲歎息從宮錦文的口中吐出,一身墨色龍紋袍服的他,矗立在奚留香的身後。
奚留香久久地凝望宮錦文。
宮錦文走了過來,一句話也沒有說,伸手一把将奚留香從地上拎了起來,手指掠過,點了奚留香的幾處穴道。
奚留香毫無堤防,被宮錦文點了昏睡穴,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宮錦文将奚留香橫抱在懷中,無奈地搖搖頭,這個倔強的丫頭,最終還是要他親自過來出手整治一番。
他輕柔地将奚留香放在龍榻之上,拉過錦被爲奚留香蓋好,站在黑暗中凝視了奚留香片刻,他轉身,悄然消失在寝宮中,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們尊貴的皇上,剛剛來過寝宮。
次日奚留香醒來時,回憶起昨夜的事情,臉上情不自禁帶出一抹甜蜜的笑容。
他還是舍不得她吃苦,舍不得看她一直跪在寝宮中,用這樣的方法結束了他們之間冷戰。
“娘娘,奴婢侍候您起來。”
奚魚小心翼翼地看着奚留香臉上的笑容,這位娘娘昨夜是挺不住,自個上了龍榻休息的吧?
但是,有必要笑的如此甜蜜嗎?
奚留香等啊,盼啊,早早就去了寝宮外面,等待宮錦文下朝回來。
“魚姐姐,我看娘娘開竅了呢,以前娘娘可從來不曾出去等候過皇上。這一次後,娘娘會不會有點規矩?”
“我看夠嗆。”
奚魚撇撇嘴,這位娘娘是江山易改本xing難移,恐怕就沒有能學會規矩,安分點的哪一天。
“娘娘,皇上沒有過來,向禦書房的方向去了。”
一個奴才在奚魚的耳邊低語了兩句,奚魚急忙走到奚留香的身邊低聲說了一句。
“林家起兵,朝野動蕩,幾家外戚也多有動作,皇上國務繁忙,一定是有要緊事要處理,娘娘先回去吧。”
奚留香邁步向禦書房的方向走了過去,她不想去打擾宮錦文處理公務,就想遠遠地看宮錦文一眼,一眼就好。
奚魚和奚靈隻能跟在奚留香的身後,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好笑。
這平日都是皇上寵着娘娘,由着娘娘的xing子,她們就看到皇上緊張奚留香了。原來,這位娘娘也有如此緊張的時候。
宮錦文的确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林家起兵,一日多的時間,就攻陷占領了好幾個州府鄉鎮,各地猝不及防之下,節節敗退,被林家得勢。
這些都表明,林家早有預謀,并非是臨時倉促間起兵,因而才能得勝,步步緊bi。
林家的得手,令得朝臣們很多人開始采取觀望的态度,想從中漁利。
朝野動蕩不安,各家外戚不約而同地觀望起來,甚至在暗中和林家保持來往。
幾位皇子也蠢蠢欲動起來,和他們背後的家族,支持者們研究商議,意欲趁亂起事,以謀奪皇位。
一家作亂,讓所有的人都似乎看到了機會,他們迫不及待地開始地行動安排,派出人和林家暗中接洽往來,目光鎖定三皇子宮錦武。
宮錦武并不清楚這些消息,他被軟禁在天恩寺爲林太妃守靈,其他另外兩位太妃已經送去下葬,如今天恩寺中,隻有林太妃一人的靈堂,孤零零地矗立在天恩寺中。
奚青璧的離去歸隐,令所有的人都瘋狂起來,失去了平常心,再沒有太多的忌憚,行事沒有了諸多顧忌,不再擔心什麽。
燕家、淩家、明家……
這些人都和奚甯邦有着千絲萬縷的密切關系,他們相信,奚青璧的歸隐退避,乃是避禍,而奚甯邦的低調,奚甯遠的裝病,也是要爲了顧忌皇上,忌憚之心太深,對皇上有所不滿。
今日,朝堂之上,奚甯邦一如既往地低調沉默,奚甯遠告病,病重受了風寒,據說是昨日緝拿林家受傷,因而在家休養,要過些時日才能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