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皇上第一次聽到皇上如此盛怒地呵斥奚留香,也是第一次,聽到皇上讓奚留香跪下謝罪。
奴仆們不由得面面相觑,素來這位皇上對那位娘娘縱容寵慣,讓他們平日的小心肝是一個勁地顫抖,今兒這是怎麽了?
皇上的火氣爲什麽如此大?
皇上,平日可是哄着抱着的,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今兒如此聲色俱厲地呵斥娘娘,還讓娘娘給皇上跪下,這是什麽情況?
奚留香咬牙看着宮錦文,宮錦文臉色冷峻,凝結厚厚的冰霜,伸手一把将她從床榻上拖了下來,任憑她重重摔倒在地面上。
“跪下!”
沉重冷厲的語調,再一次加重,宮錦文的墨曈中沒有絲毫的暖意。
奚留香擡頭看着宮錦文,這樣的宮錦文讓她感覺到陌生而遙遠,仿佛從來不認識一般。
她緩緩翻身,雙膝跪在地上,挺直了身體直直地看着宮錦文,鳳目中含着眼淚,那一抹晶瑩就在她的眼圈中打轉,偏偏不肯落下。
“哼……”
“給朕這兒跪着思過吧!”
宮錦文轉身,重重甩袖而去,留下跪在地上的奚留香,頭也不回地離去。
前腳宮錦文剛剛離開,後腳奚魚和奚靈就跑了進來,二人攙扶奚留香,要将奚留香從地上攙扶起來。
奚留香一抖手,掙脫了二人的手,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娘娘,請您起來吧,皇上走了。”
奚魚歎氣:“娘娘,您千不該萬不該,爲了林家的事兒跟皇上鬧脾氣,那林家可是反賊呢。皇上對您的寵愛驕縱,也不是沒有限度的,娘娘,您心中該有個數才是。”
地面上的堅硬和冰冷,透過奚留香的膝蓋傳入奚留香的體内,她久久地跪在地上,狠狠地咬着牙一言不發。
“娘娘,皇上這是一時氣急了,平時皇上可連一句重話都不肯說您一句的。娘娘,您快起來吧,地上涼呢。”
奚留香橫了奚魚和奚靈一眼:“皇上下旨讓我跪在這裏思過呢,我怎麽敢起來!”
“娘娘,您就别說氣話了,皇上心裏不知道多麽心疼您呢,此刻一定在後悔不該斥責娘娘。娘娘,等明兒皇上過來,您對皇上溫柔點,别耍小xing子了。皇上可是一國至尊,娘娘,再沒有人能比皇上寵娘娘的了。”
奚魚小聲在奚留香的耳邊勸慰。
奚留香也明白,在這個時代,男尊女卑,男人就是女人的天,是女人的一切。
平常百姓之家,妻子對自己的丈夫也要百依百順,被辱罵責罰也不敢說一個不字,受了多大的委屈,都得忍着。
稍微有點規矩的人家,夫君回來,妻子是要給夫君施禮問候的。
權貴官宦之家,貴族皇族之家,規矩更大,妻子得知夫君回來,要迎出門外,甚至跪拜見禮,小心侍候着。丈夫可以随意去花天酒地,妻子都無權過問。
皇宮的規矩就更多,皇後也好,嫔妃也好,見到皇上是必定要跪下叩拜的,誰敢對皇上擺臉子,有半句的違逆之言。
一直以來,她和宮錦文之間的關系,很輕松很随意,以至于讓她忘記了,這是在什麽時代。
宮錦文對她的縱容和寵溺,真的讓她失去了規矩嗎?
不習慣,還是不習慣如此跪拜在他的腳下,要用仰望的目光去看他。
心,在絲絲地陣痛,有什麽東西變了嗎?
是否,以後她每日都要如此對他跪拜,惟命是從,不能有一句違逆,也不能在他的面前撒嬌生氣,甩臉子随意的說話,就如那些電影和電視劇中所描寫的一般?
是否,不久之後,守孝百日之後,宮錦文也會選秀納妃,甚至會三宮六院,美人無數充斥在後宮中?
那樣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是她能接受的。
酸痛從膝蓋傳入體内,奚留香默默沉思,她曾經很擔憂,擔心宮錦文坐上皇位後會改變,會改變太大,讓她無法接受。
但是,宮錦文即位後,并無絲毫的改變,對她的态度和深情一如往昔。
是她忽略了他,疏忽了他的深情和寵溺,是她太過驕縱了嗎?
奚魚和奚靈拉不動奚留香,無奈地互相看了一眼,這位主子的xing子素來倔強的很,若是就這樣一直跪下去,可不是個事兒。
“娘娘,請您起來吧。”
“皇上沒有旨意讓我起來,我怎麽敢自個起來?”
奚留香賭氣地繼續跪在地上,跪死好了,他不是讓她跪在這裏思過嗎?
她就跪着,一直跪着,跪死在這裏吧!
“娘娘,您别耍小xing子了,皇上從即位後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您是皇上的嫔妃,該心疼皇上,順着皇上才是。您這個xing子,也該改改了,如今不比在王府,這裏可是皇宮呢!”
“不稀罕,以爲我願意在這裏嗎?”
奚留香渾不在意地說了一句,若不是爲了宮錦文,她才不會在這裏受罪,每日連睡覺都睡不安穩。
奚魚向奚靈遞了一個眼色,拿過一個錦墊,要給奚留香鋪在膝蓋下面。
奚留香一把将錦墊扔出去老遠,呆呆地跪在地上一語不發,心潮翻湧。
是否,從今日起,宮錦文就要擺足皇上的架子,給她立規矩了?過去的那些甜蜜輕松時光,可是一去不複返了嗎?
她握緊手,忽然想起宮錦文的話,讓她握緊他的手,千萬不要松開。
她錯了嗎?
幾百條人命啊!
爲什麽一定要如此殘酷而無情的殺戮,難道就不能用其他的辦法來解決嗎?
複雜紛繁的念頭,在奚留香的腦海中湧現,初見,她是傻妃,他是弱智王爺,彼此凝望。可能就是從那時起,他的身影就深深地銘刻在她的心中。
一路走過來,風風雨雨曆盡生死,走到今日,她是否還能和他攜手,一起走下去?
奚留香被皇上斥責處罰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皇宮,從皇宮中傳出到各位消息靈通人士的家中。
“大哥,皇上是何意?”
奚甯遠握拳,他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跳了起來,幾乎就要立即沖入皇宮去觐見皇上。
但是,如今的他,已經不是當初的他。
最終,他還是來找奚甯邦,聽大哥的意見。
“娘娘被皇上寵壞了,皇上給她立規矩也好,否則以她的樣子,以後如何能執掌三宮六院,執掌鳳印,爲皇上管轄後宮。”
奚甯邦平靜無波,似沒有聽到這個消息一般。
“大哥,皇上可從來沒有呵斥處罰過姐姐,小弟擔心姐姐她承受不住。”
“無需太過擔心,三弟,你别忘記,如今香兒是皇上的女人,即便是皇上要如何處罰她,也輪不着你我去過問。三弟,難道你還沒有放下嗎?”
“大哥,小弟早已經放下,惟願皇上和姐姐白頭偕老,早生貴子。隻是,隻是……”
奚甯遠歎息,那個女子,畢竟一直是他心尖上的女人,唯一摯愛的女子,他如何能看她受那樣的委屈?
“大哥,難道就看着皇上如此責罰姐姐嗎?若是……”
奚甯遠低頭不再說下去。
“三弟,記住大哥一句話,無論皇上如何對待娘娘,你我都不得cha言一句,尤其是你,不得過問一句,裝作不知道對香兒才是最好的!”
奚甯邦語氣極重,一字一句地說了出來。
奚甯遠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躬身:“是,多謝大哥教訓,小弟牢記心中。”
“你明白最好,香兒她,也該懂點規矩才是。”
夜深人靜,雙膝早已經失去了知覺,麻木如不是她所有,奚留香默默地跪在黑暗中,她命人熄滅了所有的燈,斥退了奚魚和奚靈,獨自一個人留在無盡的黑暗中,空蕩蕩的寝宮之中。
擡起頭,仰望黑暗的寝宮,華麗的屋頂,飛騰的龍紋,精美的圖案和雕刻。
是了,這裏是異世界的古代,是她一直忽略這一點,有意忘記這些。
這裏是君王至上,臣子,嫔妃,甚至兄弟,都是那唯一高高在上之人的臣子,隻是臣子,再沒有其他。
是她太天真了嗎?
還是從此以後,她要學會改變,學習規矩,和其他所有這個時代的女子一樣,和那些嫔妃們一樣,對他叩拜,恭敬如儀,不去違逆他的一句話,不敢頂一句嘴,多說一句話?
她的手,是否還能握緊他的手,繼續一路并肩走下去?
“難道,坐上皇位後,一切就都變質了嗎?那樣的話,以後奚家……”
深深的寒意,從奚留香的心底升起,或許此刻宮錦文的話都出自肺腑,出自摯誠。
因爲此時的宮錦文,還離不開奚家,離不開奚家的協助和輔佐。一旦那些外戚、皇子和朝臣們清理幹淨,宮錦文一朝大權在握,是否還能有那樣的度量,那份情誼,留下奚家?
她不敢多想,自古以來皇家沒有親情,沒有熱血和人情,有的隻是血腥和殘酷。
最後能成大事者,登上皇位的人,必定不是一位仁慈軟弱的人。那樣的人,也沒有機會登上皇位,即便是能登上皇位,也坐不穩。
“皇上,娘娘一直就跪在那裏,求皇上恩典,免了對娘娘的責罰吧!”
奚魚重重磕頭在地,向宮錦文哀求。
宮錦文握拳,良久都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