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傷病不耽誤這位大人夜晚一夜一夜的赴宴,接見各位同僚叙舊,但是誰也不想懷疑或者質問奚甯遠的病情傷勢。若是有人想質問懷疑,那個人也隻能是皇上。
“奚甯遠。”
宮錦文處理了幾件事情終于把目光落在奚甯遠身上。
“臣在。”
奚甯遠急忙出班躬身,身子不停地打晃,随時會跌倒的模樣。
“啓禀皇上,臣已經将兵部所有堆積的公務,都處理完畢,謹向皇上複命。”
宮錦文心中不由得好笑,這幾日兵部所發生的事情,他當然知道的非常清楚。奚甯遠的手段他十分欣賞,這位年輕的臣子,果然有手段有頭腦,手段還十分的狠辣有效。
“大膽!”
宮錦文重重一拍龍書案,下一刻,尚書大人一個踉跄,跌倒在地上,他喘息咳嗽着翻身跪在丹墀之下,深深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奚甯遠,你好大膽,兵部是什麽地方?兵部乃是國家重地,你竟然敢讓許多閑雜人等去兵部襄助處理公文,令國家機密,朝廷大事,軍情要聞被諸多龐雜人等得知,你該當何罪?”
奚甯遠很無語,重要的公文和軍情,他早就命人挑選了出來,專門派人處理,給那些人處理的公文,都是沒有什麽要緊的,他不是不知輕重的人,隻是這話他可沒有辦法說出來。
皇上就是在雞蛋裏挑骨頭,無論今日他是否能完成任務複命,被皇上訓斥處罰是在所難免。
“臣知罪,臣罪該萬死,請皇上賜罰。”
奚甯遠拜伏在地,很恭順地認罪請求皇上處罰。
“哼,該殺!”
宮錦文的語調幽寒沒有絲毫的溫度,從他薄薄優美唇邊吐出的兩個字,令群臣的身體不由得狠狠一顫。
他們将目光落在禦史台大人奚甯邦的臉上,奚甯邦神色不動,平靜如舊,似沒有聽到皇上的狠話。
奚甯遠低頭恭候皇上處置,也沒有開口求饒,似任命了。
“若不是念在你對日盛國交戰中有大功,朕就該殺了你!”
“謝皇上不殺之恩。”
奚甯遠順杆爬了上去,早就知道死不了的,他根本就不擔心,話還是要說到。
“你的病,很重嗎?”
“咳咳,不重,皇上不必爲臣擔憂,沒有大礙的。”
“來人,爲朕的尚書大人診脈,看看他的病情有多麽的嚴重。”
宮錦文一句話,幾位禦醫撲了上去,抓住奚甯遠的手腕開始爲奚甯遠診脈。
奚甯遠無奈地看着幾位禦醫時而蹙眉,時而微笑,時而變色。
他本來就沒有病,受的傷也痊愈了,哪裏有什麽不妥。
群臣都眼巴巴地看着幾位禦醫,今兒皇上是真怒了,就在金銮殿上讓禦醫爲奚甯遠診治,難道是要治奚甯遠一個欺君罔上,裝病的罪過?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禦醫們的身上,觀察奚家兄弟和禦醫們的表情。
“啓禀皇上,奚大人略受風寒,身體并無大礙。”
“啓禀皇上,奚大人血氣虛浮,需要多多補養調理才是。”
“啓禀皇上,臣這就爲奚大人開一個方子,保證幾日後奚大人就可以霍然痊愈,再無半點不适。”
幾位禦醫異口同聲,這位尚書大人,病是有一點半點的,就是沒有大礙。
“咳咳,皇上,臣隻是受了點寒,咽喉不适,早已向皇上回禀過,并無大礙的。皇上如此關心臣的身體,臣感激涕零。”
“哼……”
宮錦文冷哼一聲:“說說看,你的罪責該如何處置?”
“聽憑皇上處置,臣知罪。”
奚甯遠認罪的态度極好,低頭一句也不辯解,任憑皇上您如何處置吧。
群臣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皇上的身上,在猜測皇上會如何處置這位奚家的第三位權勢人物。
“罰俸一年,貶谪爲三等伯爵,以觀後效。”
“謝皇上恩典。”
群臣無語,和三日之前對奚甯邦的處置,何其一模一樣啊。
官職依舊,少了一年的工錢,爵位被貶谪了兩級,不傷筋骨。
皇上這是何意?
莫非是要一步步地處置貶谪,不肯一下動作太大,試探奚家的底線和态度嗎?
早朝退去,皇上臉色鐵青,甩袖離去,更讓群臣以爲,皇上是那種意思了。
後宮終于安靜了三天,三天中再沒有出命案。
奚留香很糾結,她真的在靈妃死的時候,說了一句該消停幾天的話,結果就真的消停了幾日,那位唯一幸存的林太妃,至今仍然活着。
林太妃的無恙,讓所有的目光都鎖定了林家,開始懷疑這件事情的幕後兇手,就是林家,皇上和娘娘都被蒙在鼓中,不知道其中的内幕。
林家很無辜,林家很無語,林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林太妃的活着,如同一座大山般,沉重地壓在他們的心頭。被懷疑痛恨的滋味,成爲燕家、明家、淩家幾家公敵的滋味,讓他們惶惶然,不由得暗中痛恨那個幕後的兇手。
原本要結成同盟的燕家和明家,也因爲某些事情分裂。
明英無奈地長歎,被皇上召見了一個多時辰,出去後有太多的人問他皇上對他說了什麽。
他實話實說,皇上什麽都沒有說,就是安慰了幾句,讓他節哀順變。
沒有人相信他的話,就連燕南北聽了他的解釋,也用冰冷的目光久久盯着他看了好久。
天知道啊,一個多時辰中,皇上一直在看奏折,就沒有和他說過幾句話。其後不過是問了問他最近身體如何,吃的好不好,用什麽藥,讓他節哀順變而已。
但是,誰會相信他的話?
就連他自己,也不太相信,但那是事實。
老奸巨猾如明英,明白了一件事情,那位妖孽的皇上,是故意在坑他。
這樣的話,說出去沒有人相信,問題是,他的确被皇上召見了,還和他密談了一個多時辰,讓他有口難辯。
奚留香在後宮遊蕩,林太妃沒有死,但是嬌桃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從靈妃死後,嬌桃就失去了蹤迹。
隻有一個結果,就是嬌桃發現了什麽,被對方給殺死毀屍滅迹,或者殺人滅口,最好的結果就是被對方給抓住關押了起來。
“老五,你說誰能在後宮弄出這些事兒來?”
“娘娘,奴才愚鈍,真的不知道啊。娘娘,您英明神武,請娘娘賜教。”
“我記得,先帝身邊也有人侍候吧,原來侍候先帝的人呢?”
“娘娘是問何總管嗎?何總管年邁,皇上登基後也曾請他繼續主持後宮,何總管堅辭不受,說是年邁體衰,糊塗了,請皇上恩準他去佛堂爲先帝和皇上誦經,以安度晚年。”
“如今,何總管是在佛堂嗎?”
“是,何總管一直就留在佛堂,從來沒有出佛堂半步,聽說他真的糊塗了,神智不甚清楚。”
“神志不清,好理由,跟我過去看看。”
奚留香很爲嬌桃擔憂,那個小子雖然犯過大錯,最近表現還不錯,她不想看到嬌桃被殺死,成爲權力的犧牲品。
檀香濃重的味道在空中飄蕩,經久不散,那股濃重的味道,就連院落中也滿是。
“娘娘,奴才參見娘娘。”
“娘娘,這兩個奴才,是侍候何總管的小子。”
“就他們兩個人侍候何總管嗎?”
“是,總管大人說,既然入了佛堂,此後他就跳出凡塵,本當一個人誠心在此禮佛的。奈何他年邁體衰,身邊離不開别人的照顧,就找了兩個小子侍候着,不要更多的人,以免打擾佛堂的清淨。”
奚留香擡頭望去,古樸典雅的院落,簡單透出甯靜。
“這裏,就是當初皇後禮佛的地方嗎?”
“是,此地就是當初皇後娘娘在此爲先帝誦經祈福的佛堂。”
奚留香不由得一笑,真是好地方啊,先後有皇後和總管到這裏靜養。之前的那位皇後是被迫,這位總管是自動請求前來。有什麽地方,比佛堂更不會引起别人的注意,此地乃是皇家的佛堂,就是禁衛軍也不敢前來打擾。
皇宮的耗子洞都快被翻騰了出來,也唯有這個地方,仍然沒有被打擾。
“總管,總管大人,娘娘來探望您了。”
一個小太監在何總管的耳邊低語。
椅子上,一位年老的太監,白發蒼蒼,滿頭的銀發在柔和的陽光下閃動銀色的光澤,沒有一根黑發。
皺紋堆磊,臉上晦暗無光,一雙眼睛緊緊地閉着,即便是小太監在他的耳邊說娘娘親自過來探望,何總管也不曾睜開眼睛,似陷入沉睡或者昏迷之中。
身上蓋着一條厚厚的毛毯,将他大半個身子都蓋住,僅露出瘦弱的肩頭和枯瘦的雙手,青筋暴起,皮包骨一般。
“娘娘,請娘娘恕罪,總管年邁昏聩,耳目不靈,常常在昏睡不醒。”
小太監跪在地上向奚留香請罪,低聲回禀。
“他一直就是這樣嗎?”
“是,回禀娘娘,何總管最近這段時日都是如此,差不多有半個月了,很難喚醒他,耳聾眼花,神智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