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出了兩位皇妃,一位是他的母妃燕太妃,另外一位就是七皇子宮錦清的母妃珍太妃。
燕太妃和珍太妃,都是燕家的女兒,同父不同母,爲争寵,争權奪利,二人的關系一向表面和睦,實則勢同水火。
燕家,先支持的本是他,七皇子宮錦清出生後,燕家壓在他身上的砝碼開始傾斜,一點點傾斜向七皇子宮錦清。
宮擎天給珍妃的份位要比燕妃高,對七皇子的寵愛,也勝過對他的寵愛器重。
這些,讓燕家支持扶持的天平,不斷向宮錦清傾斜。
宮錦清素來甜言蜜語,珍妃在燕家又是嫡女,不似他的母妃是庶出,因此漸漸在燕家赢得了更多的支持,而他漸漸受到冷落。
雖然燕家沒有把所有的支持都給了宮錦清,仍然對他抱有希望,但是他明白,燕家大部分的力量和支持,都給了宮錦清。
奪位之争愈演愈烈,他和宮錦清之間的關系也越來越僵,直到反目成仇。
皇位,高高地懸挂在遠方,金色的光芒耀眼生輝,刺痛了他們所有人的眼,迷惑了他們所有人的心。
爲了儲君之位,他們兄弟阋牆争奪不休,反目成仇互相傾軋。
诽謗、貶低、暗殺……
各種手段層出不窮,那段日子不堪回首,每個人的心中都抱着極大的希望,想最後奪得儲君的位置,最終成爲旦夕國的一國至尊。但是那個位置上,最後留下的隻能有一個人,唯一的一個人,他們之間隻能有一個人勝出,其他的人都是失敗者。
宮錦德伸手,握住飄落在手心中的雪花,儲君之位曾經離他們那樣的近,又是那樣的遙遠,就如此刻他手心中的雪花一般,瞬間就變成一滴冰冷的水,消失在他的手心,片刻後,手心甚至沒有留下一滴的水迹。
他不由得苦笑,若是當初他肯安分些,肯放棄去争奪儲君之位,或許今日他也和那幾位僅剩的皇子一般,被冊封爲王,得享尊榮,過着皇族王爺的生活,錦衣玉食。
他的母妃,也不會有今日這般悲慘的下場。
“父皇,當初您讓珍妃的份位高過兒臣的母妃,對七弟的寵愛器重也超過兒臣,那是您有意那樣做的吧?”
宮錦德輕聲地問了一句,唯有滿天飄舞的雪花,得不到回答。
此刻他想起,過往的種種他曾經不甘心,嫉妒痛恨,但是被幽禁在宗正寺那些日子,他想了很多很多。
黑暗寂寞中,失敗後的頹廢和絕望,反而讓他清醒起來。
過去的所有一切,從他腦海中流過,那些日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回憶。
皇陵的這些日子,孤寂凄涼,感受到人情冷暖,世态炎涼。他們這些昔日尊貴的皇子,如今無人問津,孤獨地在皇陵忍受寂寞和寒風,伴随他們的隻有那些身着鐵甲的皇陵侍衛,嚴密地看守着他們,注意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就在皇陵離他們很近的地方,住着那位旦夕國權傾朝野的右相大人,他曾經見過兩次,那位右相每天都會圍繞皇陵散步,不知道是在追憶往昔,還是在想着什麽。
他也明白,另外幾位皇子并未死心,和原來的部下,背後支持他們的那些朝臣們,家族們,仍然有着秘密的來往。
燕家,也曾經多次找過他,意欲請他再起事,莫要頹廢下去,卻是被他拒絕。
他想,燕家定然會再一次給那位野心勃勃的七弟,更多的支持。因爲被他拒絕後,燕家隻有一位七皇子可以選擇,再無另外的籌碼。
不想再去做燕家的籌碼,宮錦清的墊腳石,他明白燕家人的意思,或許他隻是燕家人用來預備的一招棋子,随時可以抛棄的那種。
身邊就是那令朝野敬畏不已,把持了旦夕國二十多年朝政的右相,他即便是有心,也不敢在那位鐵腕冷血的右相面前,搞什麽花樣出來,除非他活膩了。
冷笑,成者爲王敗者爲寇,他已經醒悟。
鮮血和那些流逝的生命,被幽禁日日夜夜恐懼擔憂,睡不安枕的日子,擔心被殺死的日子,在皇陵孤寂清冷的日子。
那些侍衛們的目光,犀利幽冷,從他們幾位皇子的身上掃過,冷漠無情的表情和目光,沒有昔日的絲毫敬畏和恭順。
他們曾經是皇子,如今隻是罪囚,再沒有人對他們行禮。
侍衛們态度冷硬嚴厲,譏嘲不時從那些人的口中傳入他們的耳中,他們敢怒不敢言,因爲他們是待罪之身,那些侍衛們是奉了旨意駐守在皇陵,爲先帝守陵,更是爲了監視他們。
宮錦清擡頭,雪片不停地從空中落下。
部下死的死,降的降,被關押的,逃跑的,另投明主……
就連他的母妃,也因爲他謀逆,被害死!
“母妃,是兒臣害死了您,若不是兒臣糊塗做下這些事情,您如何會死的如此凄慘?”
宮錦德跪了下來,跪在徹骨的寒風冰雪之中,雙手插入地面的冰雪之中,冰冷的雪讓他的手疼痛起來。
“罪臣宮錦德,在此向皇上請罪,求皇上賜見。”
他面對寝宮,跪伏在台階之下的冰雪之中,低頭。
“啓禀皇上,四皇子跪在外面的雪地之中向皇上請罪,懇請皇上賜見。”
剪青輕聲回禀。
宮錦文沒有擡頭,手中拿着奏折在看,良久他才道:“讓他回去爲燕太妃守靈吧。”
“是。”
剪青走了出去,看到宮錦德恭謹地匍匐在雪地之中,寒風卷起雪花,他的身上已經堆積了些許的白雪。
“四皇子,皇上有旨意讓你回去爲燕太妃守靈,你這就去吧。”
宮錦德沒有說話,他仍然低頭跪伏在雪地之中,冰冷浸透了膝蓋,寒風徹骨,他一動不動,似被凍僵在雪地之中。
剪青微微搖搖頭,這位四皇子還真固執。
“皇上,四皇子不肯離開,還跪在外面恭候皇上賜見。”
宮錦文劍眉微微一挑,眼皮都不曾擡起,仍然看着手中的奏折不做聲。
剪青也不敢再多言,退到一邊侍候着。
半個時辰過去,宮錦德渾身顫抖,寒風中雙膝已經早已經酸痛不已,膝蓋下被他體溫融化的冰雪,化成冰冷的水,浸透了他衣服,寒風吹過,刺骨的疼痛。
他低着頭,雙手刺痛的難以忍耐。
不由得将雙手緊緊握住衣袖,用衣袖略略抵擋雪地上的冰冷,給雙手一點緩解的餘地。
“皇上,四皇子在雪地中,跪了有一個時辰,如此下去恐怕會凍壞的,被别人非議皇上。”
“他還不肯走嗎?”
宮錦文微微擡頭,幽深的墨曈翻湧無盡寒流。
“奴才看,四皇子頗爲誠心,皇上就賜見吧。若是四皇子出去有個病痛,朝臣們和燕家,必定諸多非議猜測。”
“傳。”
“傳,宮錦德觐見。”
宮錦德擡頭,向寝宮望了過去,皇上終于肯賜見。
他想起身,卻是難以行動,渾身僵硬戰栗着,雙腿早已經失去了知覺,麻木的似不歸他所有。
宮錦德低頭,艱難地向前爬行,跪在雪地上,一步步用身體拖着失去知覺的雙腿,用手和肘帶着身體跪爬上台階,頭重重地頓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他就如此一步一個響頭,跪爬着緩慢地進入寝宮之中,眼角入目看到一抹明黃色,急忙低頭重重磕頭在地。
“罪臣宮錦德,參見皇上,萬歲萬萬歲。”
宮錦文沒有去看宮錦德,在宮錦德身後留下一條拖曳的濕潤痕迹。
“皇上,罪臣前來觐見皇上,向皇上當面請罪。罪臣本無顔再觐見皇上,也不值得皇上召見,罪臣此來隻是想向皇上表明心迹而已,如此即便罪臣是死,也了無遺憾。”
良久,宮錦德沒有聽到宮錦文開口,他隻得再拜:“啓禀皇上,燕家曾經找過罪臣,有意讓罪臣再次起事謀逆奪位。罪臣一時糊塗已經犯下不赦大罪,承蒙皇上恩典赦免死罪,罪臣感激涕零,如何能再繼續犯錯。但是燕家必定不會就此罷休,他們會去找宮錦清,襄助宮錦清起事。宮錦清野心勃勃,一直心有不甘,罪臣請皇上莫要疏忽。”
宮錦文終于放下手中的奏折,低頭向宮錦德看了過去。
匍匐在他腳下的這位四弟,渾身不停地戰栗着,語調中帶着顫抖之意,身上還留有些微的積雪,頭低在地面上,臉色看不清楚。
“把炭火盆給他移過去。”
“是,皇上。”
有人急忙将兩盆炭火移到宮錦德的身邊,暖意從炭火盆中傳入到宮錦德的身體上。
“謝皇上恩典,罪臣本該萬死,不值得皇上如此垂愛憐惜。啓禀皇上,幾位皇子身在皇陵,心不曾死,多有和昔日部下以及朝中大臣們暗中來往,請皇上切勿疏忽,給此輩可乘之機才是。”
“你有心了,見過皇後了嗎?”
“是,臣蒙皇後娘娘召見,剛剛被娘娘訓示教誨過。”
宮錦德心中一震,那位娘娘至今沒有名分,外面傳言皇上如何寵愛驕縱等等,今日果然就親耳從皇上的口中,聽到皇上稱呼那位娘娘皇後,看起來旦夕國未來皇後的人選,隻能是這位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