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青璧此時在靈堂外不遠處的一個房間中,代替宮錦文批閱奏折,處理朝政要務。
被奚留香分類後的奏折,堆積在四周的桌案之上,奚青璧低頭專注地批閱。
“相爺,四爺過來了。”
有人在門外回了一句,奚青璧沒有擡頭,如今幾位皇子已經剝奪了皇子的封号,廢爲庶人,不再是皇子的身份,他也無需用對待皇子的禮儀去對待四皇子。
“宮錦德,求見相爺。”
四皇子宮錦德走到門外,輕聲說了一句,他已經請人進入通禀,卻沒有得到奚青璧的回音,隻得親自在門外說了一句。
他内心中仍然在想,如今在皇上的心目之中,奚青璧的地位如何。皇上是要繼續倚重奚青璧,坐穩皇位,還是暫時容忍,過後再逐漸削權?
無論如何,如今旦夕國朝堂的第一人,仍然是這位尊貴的右相。
靈堂之内的幾日,他親耳聽到宮錦文開口閉口,在群臣的面前尊稱奚青璧爲“嶽父”,而不是直呼奚青璧的名字。貴爲一國之君,即便奚青璧是宮錦文的嶽父,宮錦文也該直呼奚青璧的名字才是。
昨日宮錦文更在群臣面前,讓奚青璧代替他處理所有的國事,批閱奏折。宮錦德以爲,宮錦文如此做就是在奚青璧表示寵信倚重之意。
日後如何不是他能去想的,如今唯一能替他說話的,也隻有這位尊貴的右相大人。
“請。”
奚青璧冷淡地說了一個請字,對方畢竟是皇子的身份。
宮錦德邁步走進房間,看到奚青璧仍然端坐在桌案後,低頭在批閱奏折,他進來奚青璧連頭也不曾擡起。
素日見了他們的面,奚青璧的權勢雖然重,也要躬身施禮問安,自稱“臣”,隻是如今物是人非,他被廢爲庶人,奚青璧貴爲右相,自然是不用對他客氣的。
那聲“請”,也不過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看他是皇子而已。
“右相大人,宮錦德給右相大人見禮。”
宮錦德見房間中沒有其他人在,隻有奚青璧一個人,撩衣就跪了下去:“求相爺救我一命,我已經知罪,再不敢有癡心妄想,隻求相爺看在先帝的份兒上,看在我也是先帝血脈骨肉,救我一命。”
宮錦德低頭拜了下去,重重磕頭在地上。
“四皇子這是做什麽,請起。”
奚青璧低頭看了宮錦德一眼,語氣平靜無波地說了一句。
“相爺,如今唯有相爺才能在皇上面前進言,救我一命了,我等之罪縱然是萬死莫贖,也求相爺看在先帝對相爺的恩德上,救我等一命吧。宮錦德在此拜求相爺,若是能得活命,從此我必定閉門思過,不敢再有絲毫的異心,此心天日可鑒,我敢以父皇的英靈立誓,請相爺明鑒。”
“四皇子此言,該去對皇上說才是,本相不過是一介臣子。”
“相爺……”
宮錦德跪伏在地重重向奚青璧磕了幾個響頭,不想昔日皇家驕子,今日要跪在臣子的面前,向臣子磕頭拜求。
無盡的悲涼從他心底升起,然而面對唯一的希望,他不敢有絲毫的疏忽無禮。
“相爺,您難道就眼睜睜看着父皇的血脈凋零,兄弟阋牆自相殘殺嗎?父皇和相爺三十年的君臣,全始全終,對相爺始終倚重厚待。如今父皇剛剛歸天,屍骨未寒,相爺您就真的能看着我等先帝血脈,被殺戮殆盡,流盡皇家的血嗎?”
“四皇子請起,您乃是先帝血脈,皇家驕子,不該如此。”
“相爺,如今能救我等的,也隻有相爺您。難道相爺不相信我以父皇英靈所立的誓言嗎?七弟他的野心不曾消除,還請相爺多多謹慎才是。如今,宮錦德拜求相爺,請相爺向皇上進言,饒恕我等死罪,莫要令先帝英靈不安,拜求相爺!”
奚青璧伸手将宮錦德攙扶起來,看着宮錦德額頭腫脹的青紫和滲出的鮮血:“你已經求過皇上,皇上仁德,你何必憂心。”
宮錦德目光一亮,他去拜求宮錦文,向宮錦文請罪本就無法隐瞞過這位右相大人,聽奚青璧語帶深意,不由得從心底生出希望。
“相爺,請相爺明示。”
“以後言語行事多加謹慎,回去爲先帝守靈吧。”
“是,多謝相爺恩典。”
“此皆是皇上仁德,皇上的恩典,與本相無關。”
“是,我明白,宮錦德告退。”
宮錦德躬身深深一揖到地,退出奚青璧的房間,微微擡眼目光中映出奚青璧鬓邊露出的兩縷銀色發絲,不由得微微一愣。
宮錦文站在靈堂外,從角落中向靈堂中看了過去。
原來他跪的位置,奚留香正跪伏在地,雙手支撐地面。
宮錦文邁步進入靈堂,群臣們看到皇上駕臨,急忙轉身向宮錦文叩拜,宮錦文沒有理睬群臣,他走到奚留香的身邊,伸手一把将奚留香從地上拎了起來。
“回去給朕等着,這筆賬以後再和你算。”
奚留香用清純無辜的眼神看着宮錦文,乖乖地什麽也沒有說,宮錦文跪了下去:“你下去處理後宮事務吧,朕在這裏爲父皇守靈。”
“是,臣妾遵旨。”
奚留香轉身退了下去,全然沒有看到身後諸位皇子和群臣們諸多紛雜的目光。
三皇子擡頭,看着回到靈堂的七皇子和四皇子,眸子深處閃過一抹幽深。剛才二人出去,他不是沒有看到,隻是他裝作不知,暗中用眼神命人跟随,也得知了二人前去在半路上阻攔宮錦文,向宮錦文求饒請罪的事情。
他深深低頭,跪伏在地上,雙腿雙腳早已經麻木,失去了知覺,在心中暗暗算計,該如何找個機會向宮錦文求饒。
另外幾位皇子,哪裏有一個是白給的主兒,早已經注意到四皇子和七皇子額頭的青紫,破裂滲出鮮血,如何會不明白這二人剛才離開是去做了什麽。他們隻恨剛才沒有想到,在算計如何另外尋找機會,向宮錦文請罪求饒。
宮錦文去一趟茅廁,就又有兩位皇子阻攔向他磕頭請罪求饒,先後被送到宗正寺幽禁的幾位皇子,被貶谪降罪的皇子,唯有三皇子還沒有動靜,一直跪在靈堂中。
“剪青,你猜三皇子,會否找機會過來向朕請罪求饒?”
“啓禀皇上,三皇子自知罪無可赦,然而他還是不想死的,必定會找機會。隻是三皇子素來心機深沉,行事出人意料,奴才不知道三皇子會如何做。”
“朕也很期待。”
“起靈……”
悠長的呼喝聲中,宮擎天的靈柩被擡起,後面是皇後奚青蓮的靈柩,同時起靈,準備葬于皇陵之中。
群臣看着皇後奚青蓮的靈柩,心中明白那位皇後必定死的不尋常,隻是奚青璧言道皇後乃是不忍見先帝獨自離去,爲先帝殉情要去陪伴侍候先帝,他們誰敢多言。
奚青璧的鐵血手段,令他們隻敢在背後暗中上奏折彈劾奚青璧,當着奚青璧的面,連大氣都不敢出。
“父皇,父皇……”
三皇子痛哭失聲:“父皇,兒臣該死,兒臣罪該萬死,萬死莫贖。父皇多年苦心教導,兒臣辜負父皇隆恩,無顔再見父皇,無顔觐見皇上。兒臣大逆不道,派人刺殺皇上,違背父皇聖命,謀逆不軌,父皇,您帶了兒臣一起去吧!”
三皇子一頭向宮擎天的金棺撞了過去,有人拉住三皇子,三皇子以頭重重叩地,砰砰有聲,幾下他的額頭就破裂,滲出血迹。
“父皇,父皇,兒臣該死,兒臣沒有顔面再活在這世間,死亦沒有顔面去觐見父皇,侍候父皇啊……”
痛哭流涕,三皇子大放悲聲,跪爬跟在宮擎天的金棺之後,一步一個響頭。
“宮錦武,你想做什麽?”
宮錦文蹙眉,冷冷地盯着宮錦武,三皇子宮錦武一步一個響頭,跪爬到宮錦文的腳下不停地磕頭:“皇上,臣弟自知萬死猶輕,今日就請皇上賜臣弟一死吧!”
群臣的目光都落在宮錦文的身上,早已經遞送了很多奏折,敦請皇上處置這幾位刺殺皇上,謀逆不軌的皇子們。誰想,宮擎天大行,皇後跟随殉主,因此這件事就被耽擱了下來。
“唉……”
宮錦文長歎,良久才道:“如今父皇剛剛離去,朕心大亂,同爲先帝血脈,兄弟至親,你們何忍如此待朕?”
“皇上開恩,皇上恕罪,臣弟知罪。隻求皇上開恩,念在同是先帝血脈,兄弟至親,饒恕臣弟等吧。”
幾位皇子跪伏在地同時重重磕頭在地叩拜求饒請罪。
“也罷,如今就看在父皇剛剛離去,屍骨未寒,汝等就在父皇的靈柩前立誓吧,朕便饒恕了你們,給你們改過自新的機會,以慰父皇在天之靈。”
幾位皇子不由得大喜若狂,紛紛對宮擎天的金棺磕頭立誓,發誓不敢再有異心,效忠宮錦文等等。
“汝等要謹記今日在父皇英靈前所立下的誓言,異日汝等再有異心,父皇在天之靈,也不容許再赦免汝等的大罪。”
“臣弟誓死效忠皇上,閉門思過,絕不敢再有絲毫異心,望求皇上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