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下去一個奚家,他們能得到很多的利益。
新君登基,群臣以爲,宮錦文必不會再容忍奚家繼續權傾朝野,把持旦夕國的朝政。
奚青璧不接奏折,群臣樂得如此,很多人想找機會把奏折送達禦前,還在擔心過不了奚青璧的這一關,奚青璧的命令一下,群臣們有一些仍然把奏折送往相府,試探奚青璧的心意。
那些送奏折的大臣們,都被奚青璧拒之門外,一個不見,一封奏折也不肯留下。
因此群臣們把手中的奏折,都呈送給宮錦文。
彈劾的奏折,如同雪片紛飛一般,不斷呈送禦前。
開始柔和的彈劾,變得越來越激烈,宮錦文的沉默,奚青璧的低調,更讓很多大臣們以爲,奚青璧在害怕皇上會拿奚家開刀。以爲宮錦文對奚家不滿,一直在忍隐。
試探的程度越來越深,言辭更加激烈,罪名羅列的越來越多,越來越重。按照那些奏折上所言,奚青璧罪大惡極,早就該滿門抄斬,禍滅九族,萬剮淩遲才是。
“這些奏折,嶽父看看吧。”
宮錦文在朝堂之上,稱呼奚青璧“右相”,下朝之後,稱呼奚青璧爲“嶽父”,讓群臣們心中猜測揣摩不已。
他們看不透,皇上如此做是在縱容奚青璧犯錯,或者是真心尊重奚青璧。
“皇上,懇請皇上直呼老臣的名字便是,皇上如此稱呼,讓老臣惶恐無地。”
宮錦文笑了笑,他沒有從奚青璧的臉色和眸子中,看到絲毫的惶恐。這位在旦夕國宰相位置上二十餘年的臣子,該沒有什麽事情,再能讓他惶恐動容,哪怕他是皇上。
“嶽父本來就是朕的嶽父,朕這樣稱呼有何不妥?”
奚青璧沉默片刻躬身:“臣先是皇上的臣子,此乃是公,當爲先。”
“朕如此稱呼不可以嗎?”
“噗通……”
奚青璧雙膝落地,跪在宮錦文的腳邊低頭拜了下去:“老臣知罪,請皇上賜罰。”
“起吧。”
“謝皇上。”
奚青璧緩緩起身,不敢再多言。
“嶽父看看這幾個奏折吧,香兒的辦法不錯,把奏折都分類放在一起,讓朕一眼就看清楚。”
奚青璧的唇微微開啓,想說什麽終于沒有說出來,伸手接過宮錦文遞給他的奏折打開了幾眼。
“幾位皇子的事情,群臣各有建議,嶽父以爲此事該如何處置?”
“聽憑聖裁。”
“聽憑聖裁,嶽父可知道這句話,朕從即位後,兩天的時間從你的口中,聽到過多少次嗎?”
“算上這一次,是第三十六次,以後朕不想再從嶽父的口中,聽到這句話!”
宮錦文語氣加重,神色冷峻。
奚青璧急忙躬身,一揖到地:“臣,遵旨。”
宮錦文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奚青璧的鬓邊,有一瞬間的停留。
“啓禀皇上,老臣愚見,皇上剛剛登基,當以仁德昭示天下。幾位皇子也是先帝血脈,有謀逆刺殺皇上之重罪,若是皇上能赦免死罪,天下歸心。”
宮錦文默然不語。
奚青璧也沉默下去,低頭盯着宮錦文明黃色衣袍的一角,恭候宮錦文的旨意。
“嶽父可以說清楚些嗎?朕剛剛即位,許多事需要嶽父直言不諱的指點,請嶽父莫要顧忌才好。”
“是,臣啓皇上,幾位皇子暗中的勢力,并未完全清除。皇上赦免了他們謀逆大罪,天下無不稱頌皇上仁德大度,幾位皇子該感激涕零才是。若他們再有何異動,不知悔改,乃是自取死路,無人憐惜。”
“其餘幾位皇子,也該封王,嶽父以爲呢?”
“皇上英明。”
“此事,就按照嶽父所言吧,朕會在幾日後宣布旨意。後宮的事情,香兒意欲節減用度,把那些超齡年齡較大的宮女奴婢放出去各自尋找歸宿。以後後宮的用度,也将大幅裁減,人員和用度一切,都要以節儉爲主。如今南方水患尚未平息,東海郡一帶戰後損毀嚴重,朕當身爲表率。”
“皇上聖明,此乃是天下之福。”
“節儉杜絕奢靡之事,嶽父也該帶頭才是。”
“臣遵旨。”
宮錦文和奚青璧商議良久,才放奚青璧離去,奚青璧躬身猶豫片刻:“皇上,先後的遺體就放置在鳳阙宮中,和先帝的遺體放在一起,皇上可要過去看一眼?”
宮錦文沉默片刻,他早已經得知奚青蓮喝下毒酒的事情,這件事情還是宮錦山出城迎接他之時,在他耳邊低語告訴他的。入宮後,剪青也回禀了此事。
“不必,此事你去安排就是。”
“臣遵旨,皇上,先後的葬禮以皇後之禮,命禮部行事,皇上看妥當否?”
“嶽父處置便是,妥。”
奚青璧躬身告退,宮錦文的目光久久落在奚青璧低頭的斑駁閃動銀光的鬓邊。
“當、當、當……”
沉重哀切的鍾聲,在空中回蕩,傳遍了建安城的大街小巷,一瞬間,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動作,目光向紫禁城的方向望了過去。
那鍾聲代表,太上皇駕崩!
哀切的哭聲,凄婉沉痛在建安城回蕩,所有聽到鍾聲的人,都跪伏在地上,向皇宮的方向磕頭。
群臣們剛剛上朝,就聽到喪鍾敲起,不由得跪伏在原地,向後宮的方向叩拜。
大臣們急忙命家人奴仆,回家去置辦喪服帶過來,手忙腳亂。
一瞬間,白色籠罩了金碧輝煌的紫禁城,群臣們有的命人回家取來喪服,有的就近就扯了白布披在身上。
有太監雙手捧着雪白的喪服,跪在奚青璧的面前呈給奚青璧,奚青璧伸手接過,披在官服之外,目光沉痛哀切向遠處叩拜。
太上皇駕崩的消息,瞬間就傳遍了建安城,整個建安城到處是一片白色,哀樂的聲音在空中飄蕩。
宮錦文一身孝服,跪在宮擎天的金棺之前久久不起,祭拜先帝。
幾位被送入宗正寺的皇子,也被送去了孝服,帶入宮中祭拜先帝。
國喪一連數日,要過了七日後,才能将先帝的靈柩,送往皇陵下葬,諸事繁瑣。
宮錦文沉痛哀傷,久久長跪在金棺之前,淚如雨下。
“請皇上節哀順變,諸事還要皇上主持。”
奚青璧跪在宮錦文的身後不遠處,低聲說了一句,他已經沒有當初宮擎天剛剛大行時的哀傷和淚水,深邃的悲傷在他内心之中,久久揮之不去。
那位亦君亦父,亦師亦友的老人,終于走了。
然而,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爲了對先帝的承諾,他沒有時間去悲傷。宮擎天的死,早已經是必然,那樣對于宮擎天而言,是解脫了痛苦。
“朕的心已經大亂,諸事請嶽父費心主持才是。”
“臣已經請十殿下主持此事,諸事都已經安排妥當,請皇上保重龍體。”
奚青璧低頭,他有意把國喪的事情交與宮錦山去處理,畢竟宮錦山跟随宮錦文多年,是宮錦文比較信任的人,又是皇子的身份,最适宜做這些事情,爲宮錦文分憂。
“嶽父,朕心大亂,諸事,就拜托于你。”
宮錦文泣不成聲,跪伏在地上。
“是,臣遵旨。”
奚青璧見宮錦文太過悲切哀傷,知道宮錦文是内心對先帝有太多的歉疚,隻得起身走了出去,看宮錦山安排諸事。
宮錦山雖然是皇子,到底年幼,一向在朝中也沒有什麽官職,難以彈壓震懾群臣,還需要他出面協助。
奚青璧在宮錦山的身邊站了片刻,宮錦山處理諸事順利的多,朝臣們看到奚青璧默不作聲站在宮錦山的身後,就明白這件事是奚青璧讓宮錦山主持處理,誰也不敢懈怠。
在宮錦山的身邊站了片刻,奚青璧就躬身向宮錦山告退離去,去處理其他的事務。
每日的早朝,已經停止,因爲是在國喪期間,早朝取消,剛剛即位,宮錦文有太多的事務要熟悉處理。
靈堂變成了另外一個處理國事的地方,宮錦文戴孝期間,仍然要分身去處理國事,隻是他沒有多少心情去處理國事,盯着父皇的金棺茫然若失,每日很多的時間,他隻是跪在靈堂上,呆滞茫然地盯着宮擎天的金棺。
“相爺,您看皇上,如此下去恐怕皇上龍體有礙,耽誤了國事。”
有人在向奚青璧進言,奚青璧神色淡漠,明知這些人暗中将彈劾他的奏折送達禦前,轉臉還能對他談笑風生,恭敬如舊,真是難得。
“你有此意,就去勸慰皇上才是。”
“卑職位卑職微,如何能勸動皇上,唯有相爺才能勸說皇上,讓皇上振作起來,處理國事才是。”
“國喪期間,若是有要緊的國事,汝等回禀皇上就是。”
奚青璧甩袖走進靈堂,不去再理睬那些叫嚣的群臣,他有資格在這裏擺臉子給群臣們看。
彈劾也好,惡言誣陷也好,二十多年來,哪一天沒有人上奏折彈劾他。走過風雨二十多年,他還會在意這些嗎?
先帝和先後的喪事,是在同一天舉辦的,十六皇子呆呆地跪在靈堂之上,還不是很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幼小的心靈滿是惶恐,目光在周圍巡視。他蓦然看到奚青璧,目光不由得一亮,擡眼向奚青璧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