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窟窿裏根本就沒有什麽镯子,我隻是希望他能在進去之後把那個假的爹找出來。相比妖魔鬼怪,我更希望那個人隻是一個白天躲在窟窿裏,晚上出來假扮我爹占便宜的人。
小六子進去了,他是個村裏來的孩子,不在乎土什麽的,我不知道他是把我看做小姐還是看做小夥伴,總之他平時對我特别的好,當時我想着,他進去最多就是被吓一跳,既然還在我家裏,那個人就肯定不敢太過分,隻要找到他,我喊一嗓子,自然會有人來幫忙。
窟窿,似乎并不深,小六子隻是把上半身鑽進去,就告訴我摸到頭兒了,那時候沒有手電筒,也沒有冷焰火,小六子在裏面就隻能用手胡亂的摸。
突然,小六子大叫了一聲“蛇”,就拼命的往外退,他從裏面退出來的時候,手上還抓着那條所謂的“蛇”。然而,那并不是蛇,而是一條綠色的大蟲子,很粗,就像面案師父用的大号擀面杖那麽粗,至于有多長,我不知道,小六子拽出來的隻是其中的一部分。
我們從來沒見過那麽粗大的蟲子,就算是蛇,也是蟒蛇才有的大小,我們兩個都吓壞了,不過小六子比我鎮定,他一邊安慰我,讓我不要怕,一邊想把那條還算安靜的蟲子扔回洞裏去。可是沒想到的是,還沒等他扔,被他抓在手裏的蟲子腦袋就裂成了四瓣,但卻不是死掉的那種裂,而是變成了一張四瓣的大嘴,一口咬住了了小六子的胳膊。小六子叫了一聲,洞裏面居然又鑽出三條一樣的蟲子,咬住小六子的身子,在小六子的叫喊聲中,把他拽進了那個窟窿。我吓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叫喊。爹、娘還有店裏的夥計和掌櫃都被我的叫喊聲給引來了,我跟他們說有蟒蛇那樣的蟲子把小六子拖進了那個窟窿裏,可是他們沒有一個人相信有那麽大的蟲子,都以爲我在說故事騙他們。
也許這就是小孩子的悲哀吧,大人們總覺得小孩子不懂事,說的事情也經常是自己編出來的故事,我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讓他們相信我說的是真的,可就在一個夥計準備去拿盞馬燈來看看窟窿裏到底有什麽的時候,小六子,他居然從大門口走了進來。
這一下,所有人都開始以爲我在撒謊,他們哄笑着散去了,爹還在我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警告我以後不準跟大人開這樣的玩笑。而那個小六子,也走到我身邊,一邊摸着我的頭,一邊跟我說,鳳兒一定是昨天晚上沒睡好,今天再假山旁邊睡着做夢了。可是,可是他那麽說着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他另一隻中的食指就好像那條蟲子的頭一樣,裂成了四瓣,變成一張怪異的大嘴。
我知道,小六子已經不再是小六子,而是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大蟲子,雖然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幹着活,像以前一樣的蹦蹦跳跳,可是我隻要見到他,就會躲着走。他已經不再是人了。
那之後,假的爹,再沒有出現過,我的爹又隻剩下了一個,娘的房間又冷清了下來,有時候要半個月爹才會在娘的房間裏過一夜。也許,對娘來說,那個假的爹能陪着她,也是一種幸福。
第二個月,娘的月事沒來。請大夫來看了一下,說是娘很可能已經懷孕了。這一下,可是樂壞了爹,一邊猜着娘肚子裏的是男是女,一邊逢人就吹噓自己寶刀不老,偶爾去過一夜,就讓我娘懷上了孩子。
懷了孩子的女人,胃口都不怎麽好,時不時的,還會幹嘔,可是我娘不同,不但胃口很好,還特别的喜歡吃肉。我家不缺錢,娘愛吃,爹就給她吃,一天三頓不斷肉,可就這樣,娘還是時不時的跑到廚房去找肉吃,我甚至看到我娘又一次把一塊生肉丢進開水鍋裏涮了一下,就撈出來吃了。
有點怕,娘變得有點陌生,有的時候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一塊會走路的肉一樣,讓我覺得毛骨悚然。漸漸的,我不願意在娘的面前出現了,反而是呆呆的二娘讓我有一種安全感。舔腳的爹,吃肉的娘,變成蟲子的小六子,和他們比起來,二娘就好像觀世音菩薩一樣讓人覺得很安心。甚至有時候,我想上街去玩,都會拉着二娘去,盡管二娘不愛說話,也不愛嬉鬧,可是我看上了什麽,二娘都會掏出荷包給我買下來。
除了我拉着,二娘幾乎是不出門的,所以也很少有人認識二娘,有些附近的小子甚至以爲二娘是我的什麽遠房姐姐,讓我幫忙把二娘介紹給他們。尤其是算命的王半仙家那小子,給他說是我二娘,他還不信,還沖我吼說他爹說了,我二娘一看就是個黃花大閨女,根本就不是給被破了身子的婆娘。我那時候還不懂破了身子的婆娘是什麽意思,反正聽起來就不是什麽好話,每次王家小子這麽說,我就會掄起拳頭狠狠的給他點教訓,本小姐也不是好欺負的。本小姐的二娘,更是不能任由他們說道的。
轉眼,十個月過去了,娘雖然每天不停的吃肉,人卻逐漸消瘦了下去,隻有挺着的那個大肚子顯得格外豐腴。有人說這是好事,說娘的營養全都給了肚子裏的孩子,這生下來肯定是個身子骨倍兒好的大胖小子,爹也特别高興,每天除了燒香磕頭乞求菩薩給他個兒子外,就是圍着我娘轉,二娘那裏幾乎都不去了。
可是,娘分娩的那天,爹失望了。不,不止是失望吧,應該是吓壞了。當時我和爹都在娘的房間外面等着,過了沒多久,就聽到房間裏接生婆的呼叫聲,爹知道出了事,趕忙推開門沖了進去,我也跟了進去,卻看到接生婆的手裏抓着一條黃瓜大小的蟲子坐在床邊的地上不停的尖叫着,再看娘,從她産道裏出來的并不是我的弟弟妹妹,而是一條條大大小小的綠色蟲子,而在出來之後,它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張開身子最前面那張四瓣的嘴巴,在娘的身上瘋狂的啃食。
我當場就吐了,爹想上去幫娘把蟲子趕走,可是當那些蟲子擡起頭來用怪嘴對着爹的時候,他害怕了,尖叫着跑出了娘的房間。事後爹問過我,怪不怪他,我說不怪,那情景,如果我不是早就見過那些蟲子,恐怕我都會吓得昏過去,又怎麽能奢求爹能幫得上娘呢?爹會跑,至少證明他還是個正常人。
當爹帶着夥計們抄着家夥沖回娘的屋子時,屋子裏面什麽都沒有了,不光是我娘,就連接生婆也沒了影子。可能,都是被蟲子給吃了吧。後來,我把小六子鑽窟窿找我那個假爹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給我爹說了一遍,這一次,爹信了,他秘密的找了王半仙,讓他請了他屍兄劉道長來我家。劉道長聽了我講的事情,有到我娘的房間裏查看了一番,告訴我們這是蟲子成精了,來禍害人要是不除了,遲早我們全家都要死光。而那個蟲子精的本體,就是小六子。劉道長讓爹找了個由頭,把小六子綁在了院子裏的枯樹上,然後用符火去燒小六子,我親眼看到火堆裏的小六子身上的皮膚一塊塊皺起、開裂,露出裏面綠色的,不停蠕動的蟲子,那些蟲子在火焰裏不停的翻滾着抽搐着,慢慢的呗燒焦、死去。可是有一條小拇指大小的毛蟲不知怎麽從火堆裏飛了出來,剛好鑽進了劉道長嘴裏,劉道長二話沒說,抹了脖子,撲倒在火堆裏。他說了,隻要這種蟲子進了人的身子,就沒得救。
那把火,燒了很久,把劉道長和小六子徹底燒成了灰,劉道長隻有一個兒子,爹給了他很多錢,但是他沒要,他說修道的人活在世上就是爲了濟世救人,野狗終須山上葬,将軍難免陣前亡,他爹和妖怪同歸于盡,那是命數,怪不得别人。
本來,我以爲這事兒就這麽完了,蟲子都被燒死了,也就沒什麽禍事了,可是我錯了。娘死了以後,爹一直郁郁寡歡,覺得是他沒有及時施救,才害死了娘,每天就知道喝酒,喝多了,就倒下睡,甚至有時候他不喝酒也是一睡一天。店裏的事情,就那麽落到了二娘的手上。
二娘還是呆呆的,可是對關于錢的方面卻顯得格外精明。而且我發現,每個月都會有一個穿南邊的少數民族衣服的人來找二娘,二娘就會讓賬房支出一大筆銀元給他。很大一筆,幾乎是除了維持我們生活和店裏開支外的所有錢。掌櫃的去找爹說,爹卻不理他,後來有一天掌櫃的悄悄跑來跟我說他要跟着那個穿少數民族衣服的人,看看他拿了銀元後到底去做了什麽。
從那天起,我再沒見過老掌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