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了。”
話畢老爺子一轉手,抓着露在布袋外那火挺子的尾部,便将整個裹着火焰的布袋沉進了炕旁邊一口深水缸裏,跟鍛煉鋼材似的,動作連貫,一氣呵成。
我和胖子愣是看不明白,眼瞅着老爺子抓着火挺子尾部在水缸裏轉了幾圈,又小心翼翼把破布袋給拉了上來,遞到我手裏。
“打開。”
老爺子淡然一笑,吩咐道。
我拎着濕漉漉的破布袋,心裏雖是狐疑,但手上動作也沒停下,三兩下把布袋口的筋線一拉開,差點沒叫出聲來。
——破布袋裏方才胖子放進去的那支火挺子這會兒依舊燒得噼裏啪啦直作響,跟沒事兒似的,而這布袋子上下裏外一點被焚毀的迹象都沒有。
沒想到這其貌不揚的深灰色破布袋還真是件寶貝!
胖子伸手把火挺子拿了出來,熄滅了丢出去之後,我倆一起伸頭往布袋内裏看去,隻見布袋兜裏紋路縱橫,從外面碰碰,這些波紋竟似水紋一般,蕩出淡淡波狀的漣漪來。
“這……這什麽情況啊?”我不禁奇道。
老爺子撚着山羊胡呵呵一笑,道。
“這就是咱們唐家老祖宗傳下來的寶貝,九重乾坤兜。”
“九重乾坤兜?”
老爺子點點頭,見我眉頭大蹙,又提醒我道:“你對曆史有研究,你再好好看看這九重乾坤兜,然後想一想,曆史上有沒有什麽布料……是水溺不壞,火灼不毀的?”
聽老爺子這麽一點提,我突然想起來,一拍大腿,“爺爺說的……難道是火浣布?”
“對,就是火浣布。”
這火浣布啊,也稱火烷布,出自先秦《列子?湯問》,文曰:“火浣之布,浣完必投于火。”我以前在書裏見過這種材質的布料,說簡單點就是古時用石棉纖維紡織而成的布料,因爲不具有可燃性,而且丢在火裏還可以去除布料表面的污穢,比水洗方便得多,故而得名。
火浣布在曆史上還有段典故,說是自打先秦至倆漢時期,天下一直流傳着有種火燒不壞的神奇布料,名爲“火浣布”,而魏文帝曹丕則認爲這種布料完全是無稽之談,根本不可能存在于世,然後還将這種想法收錄進了自己所著的《典論》之中,魏明帝曹睿繼位之後,便将父親曹丕的《典論》全數刻到了石碑之上,以昭告天下。可後來石碑刻錄完成之後,有好事者便上書魏明帝,說是有西域特使前來獻寶,獻的正是先帝所否決的火浣布制成的華衣袈裟,魏明帝不信,直到西域特使當着他的面展示其“火燒不壞”的特點之後,魏明帝這才大感尴尬,逐命人将石碑上關于火浣布的論述給全部鏟掉了。
除了典故之外,我國古代神話裏也有這東西的記載。相傳中國龍脈之首的昆侖山共有九重天,九重歸一,自撼不動;而在這九重天的外圍,還環繞着終年熊熊燃燒着火焰的八十一座大山,在這八十一座大火山上,生活着一種體型比牛還龐大的巨型火鼠,傳說這火鼠有千斤重,達倆尺長,周身毛發細若蠶絲,它們住在火山上的火種裏,浴火則全身通紅,出火則周身雪白,先古時期的人們趁這種火鼠離開火種通體雪白的時候,往它們身上潑水便可将其殺死,再用它們的毛發織成衣物,則遇火不毀,浴炎潔清,人們就把這種布稱之爲火浣布。當然,也有人說這東西是日南郡北景縣一種體型小巧的火鼠毛皮編織而成的。
我對火燒不壞的火浣布也有些耳聞,但别說九重昆侖八十一火種山頭那些體碩如牛的變色老鼠了,就連北景縣那種正常的小火鼠都沒見過,更别說用它們身上的毛發制成的火浣布。所以當聽老爺子說出這就是火浣布的時候,一時間還有點轉不過神來。
“咱家祖上……還有這厲害玩意兒啊?”我愣愣問老爺子。
老爺子點點頭,“從隋唐年間就傳下來了。”
我眨巴眨巴眼,又說,“不對啊……爺爺,咱家祖祖輩輩都是拉車的,拿這玩意兒做什麽?莫不是銅錢燙手,得拿這火浣布袋收裝?”
老爺子搖搖頭,歎息道:“确實是用來裝金銀寶器的……但卻不都是拉車的賞錢呐。”
這話說的懸乎,我聽出來老爺子話中有話,于是也沒接口,等着他繼續往下說,不想,老爺子顫巍巍的沖我們身後的門欄處喊了一句。
“姑娘,你進來。”
我和胖子聞言齊刷刷把頭往門欄處一撇,才發現不知何時,彩柳竟站在了門欄處,一聲不吭跟個鬼似的,吓了我一跳。
我見是彩柳,忙問她怎麽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搭理我。聽聞老爺子喊自己進屋,彩柳也不客氣,三倆步跨到屋子裏,一進來,就做了個匪夷所思的動作。
我和胖子見她雙手抱拳,恭恭敬敬對着老爺子一揖,又見老爺子擺擺手,彩柳便又恢複了冰冷如初的神情。
這倆人果然認識!
我心中一動,但是老爺子爲什麽不對我說實話呢?我可是他親孫子,還是說,這裏面有什麽我不方便知道的隐情?
我滿腹疑窦,老爺子卻指着我手中的九重乾坤兜問彩柳道:“姑娘,你可知此爲何物?”
聽老爺子話風都變了,我和胖子在一旁更是愈發糊塗,不過當下也插不上什麽話頭,隻能幹皮廖草的站在一旁聽他倆說些什麽。
彩柳扭頭瞅了一眼我手上的東西,淡然而語:“此爲‘火魈’。”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啊!”
在聽得彩柳說出個莫名其妙的詞彙之後,老爺子突然抖聲說道,懸在半空中的右手都不自覺的開始顫抖,炯炯雙目片刻間竟閃出了淚光。這一幕我和胖子看得真真切切,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涼氣——完全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情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