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送貨,一個行當裏規矩是通用的,他老鄉也不敢多想,學着鄭師傅的樣兒,也當沒看見似的趕緊走,隻不過在轉過彎之後,再從後視鏡裏望那棵樹,卻發現樹上吊着的人就不見了。他那老鄉當時臉就白了,哆哆嗦嗦的趕緊挂擋提速,沒想到,車才過彎沒跑幾裏,坐在副駕駛上的自家媳婦就莫名其妙的開始抽泣,眼淚嘩啦啦淌,怎麽勸都沒反應。鄭師傅那老鄉估摸着怕是撞了邪,心急火燎的就想加緊往離壩縣趕,不過聽鄭師傅講,就算是在這種前提下,他那老鄉速度也把握的很好,畢竟都是老司機,有分寸,後來之所以還是出了事,完全是因爲在趕路的時候,他那老鄉在車窗邊上看到個景象。
——那身披紅衣、剃光了腦袋吊死在樹上的确實是個女人。而那時候,那女人,竟隔着他那老鄉的車窗玻璃,奔跑在行駛中的重型半挂大貨車旁邊,和大貨車保持同樣的速度,和駕駛室保持着同樣的高度,一邊跑,還一邊在放聲大笑……
這些話說出來……當然不會有人信,但鄭師傅聽了卻是腿肚子直轉筋,陽光明媚的四月天,坐在老鄉的病床前冷汗濕了一脊梁,從那之後,他就再也沒碰過大貨車。
我和胖子聽着也是雞皮疙瘩直往頭皮上蹿,這他娘也太吓人了,要是真的,那就比我們在古墓裏遇見的東西還邪性,胖子當時就打着哈哈想活絡下氣氛圓圓場,可張着嘴傻笑半天,也不知該說點什麽好,最後也隻能摸出香煙遞給鄭師傅一支,讓他别多想,過去的就是過去了。
自打鄭師傅講了自己爲什麽不再跑大貨的緣由之後,未來幾天車裏的氣氛就始終有些怪異,不過我也沒多想,畢竟比起這些東西,我還有很多需要操心的事情,而且自打從殷谷西女墓裏出來之後,我覺得自己内心也強大了不少;胖子一路上依舊在和鄭師傅東拉西扯的擺龍門陣,四川漢子巴适的性格也挺合胖子那種大大咧咧的爲人;彩柳呢,一直到我們下車和鄭師傅辭别,她始終都沒說過一句話,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好在我也沒什麽心情問,就這樣,我們仨在幾天後,便站在了那個我和胖子幾十年都沒再回來過的老家——下古村的村口。
由于我們此番回來之前打過招呼,一下車,村口便就站滿了人。别看下古村隻是個擁有百來人口的小村子,但我們唐家在這小地方還是非常受人尊敬的,這還得益于我爺爺。當年恰逢十年動亂的時候,我家背景簡單,僥幸逃過一劫,爺爺經常半夜裏給那些個被吊在廣場上批鬥示衆的同鄉送口水送口飯,有時候還會悄悄幫人家解下來守着躺上小半夜,就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動作,在當時還真就救過那麽幾條人命,再加上我爺爺在十年動亂之前本就是走鄉竄省給人看病的赤腳醫生,如此一來,在村裏頭的威望更是高出許多。我們沾老爺子的光,十裏八鄉的村民對我們也都比較客氣。更何況這次回來也算是衣錦還鄉,自然也是受到了村裏老老小小的熱情迎接。
“嘿!老爺子,身體還這麽硬朗!”胖子一眼就瞅見人群中的老爺子,下了車便徑直奔了過去,我也笑着跟在後面打招呼。老爺子見外孫親孫倆孫子都回來了,臉上自是喜笑顔開,撚着山羊胡笑呵呵的上來迎我和胖子;我倆攙住他,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家長裏短,噓寒問暖。
和周圍街坊鄰居都打過招呼之後,村口的人也都漸漸散去了,不多時,就隻剩下我們爺孫仨和彩柳幾個人,我怕老爺子誤會,剛想介紹彩柳給他認識,不想老爺子一改之前笑呵呵的神态,陰沉着臉,直勾勾盯着彩柳看。
彩柳也不理會他,靜靜杵在我身後不說話。
氣氛一下子變得尴尬異常,我不知道這什麽情況,和胖子對視了一眼,也沒好再說什麽,隻得攙扶着老爺子先回了家。
我們老家的房子在村東頭,是一排很普通的磚瓦房,在我小的時候翻修過一次,很多年沒回來也沒見有多大變化,看來在質量上要比城裏那些個鋼筋混泥土的商品房紮實上許多倍。爺爺的三個子女,也就是我大姑、我父親和三叔,早年都出了村子謀生路去了,奶奶走得早,老爺子也住不慣城鎮,所以一直一個人留在這下古村裏頭。
把老爺子攙扶回房之後,我和胖子一起收拾出倆屋子來,我讓胖子把彩柳安頓好,自己拔腿又鑽進了老爺子屋裏。雖然彩柳一直說見到我父親唐書文就會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但就剛才老爺子看彩柳的眼神,我推測老爺子估計也知道點什麽。
果然,才進屋,就見老爺子端坐在炕上,目光炯炯有神,見我進來也沒起身,似乎專程就在等着我。
“爺爺。”我喊了一聲,老爺子點點頭,指了指邊上,示意我坐下。
“那女娃娃是誰?”我剛坐定,老爺子就開口問我道。
“嗯?”我本以爲老爺子認識彩柳,但聽他這麽一問心裏馬上便犯起了嘀咕:難不成是老爺子不喜歡彩柳,所以之前才用那眼神盯着彩柳看的?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老爺子又不是胖子那種沒禮貌的性格,更不可能随便給陌生人臉色。想着,我便恭恭敬敬回了老爺子的問話。
“哦,小柳姑娘啊,她是我一同事,這次跟着我和小武一起回來的,找我爸有點事兒。”老爺子從小就比較疼我,我想來想去一路上遇到的那些破事還是别提了,免得他老人家擔心,輕描淡寫的說說就行了。
“姓柳?”老爺子眉頭一皺,輕言道。
我點點頭,“對啊,姓柳。爺爺……怎麽了?”
老爺子沒回我,自己琢磨了一陣,又問我道:“叫什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