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娃這孩子,估計從十點多睡到三點多也休息得差不多了,醒了之後鼓搗了一陣精神頭也挺不錯,我倆邊說話邊開車,我也感覺困意散去不少,想着估摸五點多應該就能到離壩縣,到了離壩縣再休息好了。
正盤算着,副駕駛座上的海娃子突然喊了我一嗓子,“叔,你看前頭!”
我們當時正跑在盤山路上,左邊是山,右邊是樹叢,樹叢下面點就是山溝子。聽他這一喊,我就瞥眼瞅了下他指的方向,就是右手邊的樹叢盡頭的地方。
這一瞅不打緊,吓得我手一抖差點打歪方向盤,在重型半挂車大燈的照射下,離我們幾十米遠一個拐彎的地方有棵歪脖子大樹,樹上這會子不得了,正吊着個人。
我當時冷汗就下來了,困意頓時全無,隻瞅了一眼我連忙告訴海娃子讓他不要去看,也别去指。開過這種重型半挂卡車的朋友都知道,拐彎的時候是很考駕駛員技術的,一個拐彎,基本上是車頭過去了,車廂還撂在後面,又加上半挂車一般都比較長,車頭和車廂到達一定角度之後就會形成死角,就算是大白青天,有一邊也始終看不到,這種時候就隻能全憑駕駛員的經驗和直覺來判斷和感覺車廂以及車廂後面的輪子在什麽位置。有些大車司機經常是轉彎角度沒掌握好,車頭過去了,結果車廂挂到路邊的護欄或者水泥樁,甚至是掉排水溝裏去,從而引發事故。在山區山路上因爲自己缺乏經驗出事那還好,要是在城區裏出事兒,那就全是要人命的了。
由于重型半挂的大燈照射範圍非常廣,視野也非常好,遠遠就能看見,所以海娃子老遠就提醒我。我才入行那會兒,師傅就告誡過我,白天沒關系,晚上跑夜車,隻盯着自己面前的路看就行了,千萬不要東張西望,按師傅的說法,晚上夜路倆邊有些東西不希望被人看見,要是真不小心看見了什麽,也得當沒看見,當沒事兒一樣趕緊走。
師傅的話我一直記在心裏,這會子也不敢再吱聲,隻讓海娃子别去看,也别說話,我們趕緊走。但無奈遇到急轉路段,得減速過彎,那棵老樹好死不死的又剛好杵在彎道口上,而且還是正正杵在大路邊上,要不是有根繩把上面那人給吊了起來,遠遠看過去它就像是站在路邊等着過馬路或是要搭車一樣。
沒辦法快速離開,那也就隻能癞蛤蟆墊桌角——鼓着肚子上了。我渾身冒冷汗,身上的雞皮疙瘩一陣接一陣的過,減速,減檔,轉彎,慢慢操作,車頭緩緩朝那半吊着的死人正面駛去,又緩緩從它邊上駛過,我感覺打開車窗一伸手都能夠到它,甚至覺得它就像吊在我車窗外面一樣,那感覺,别提多瘆人了。
我還好,我靠左邊,海娃子坐在副駕駛,一扭頭幾乎都能看清那老吊爺腳上穿着的鞋子是什麽牌子,雖然我提醒過讓他别去看,但在那種近在咫尺的情況下,想不去看都沒辦法。我手心手背全是汗,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打方向盤過彎上。好不容易全轉過來了,也看不見那老吊爺了,我這才松了口氣,抹了抹額頭冒出來的細汗,下意識瞟了一眼身旁的海娃子,卻發現這孩子還扭着頭往車廂後方直瞅。
我一急,照他頭甩了一巴掌,他這才連忙回過神來,我瞪了他一眼,他也就明白了,趕緊灌了口濃茶,沒再說話。我看他握着茶瓶的手都在顫抖,也沒好再說他什麽,挂挂擋提速繼續趕路,自己心裏盡量不去想剛才的畫面,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我當時确實是以爲這事兒過去了。
本來把海娃子喊醒是讓他陪我擺擺龍門陣,現在好了,之後半個多小時我倆一句話都沒再說過,我看看時間都快将近四點,就讓他把茶瓶遞給我,我再喝上一口。海娃子應聲把東西遞過來,我伸手去接,扭頭看了他一眼,誰知道就這一眨眼的工夫,我倆突然感覺車頭左邊輪子下面傳來一陣“咯噔”的颠簸感。
——完了。
我下意識的緊急制動,十幾個輪子在地面上摩擦發出的聲音和車頭水箱裏噴發的汽鳴聲頓時響做一團,場面亂的呀……在這種沒有人煙的黑夜裏别提有多刺耳,好在我車速不快,刹出去十來步的距離,車就停下來了。
我們叔侄倆坐在駕駛室裏臉都白了,好半日,海娃那孩子才抖着聲音問我。
“叔……我們是不是……碾到啥子了?”
那時候我哪還有力氣回他話,憑剛才前輪颠簸的感覺來看,應該是碾到什麽東西了,而且那東西體型還不小。但我扭頭也就一秒不到的工夫,怎麽會碾到東西呢?而且這大半夜的,就算公路上有什麽東西,我也沒道理看不見啊?
想了半天我以爲可能是什麽突然從山裏竄出路面的動物,冷不丁竄進了我車輪子底下。抱着這個想法,我稍微冷靜了片刻,顫巍巍伸手去開車門,想下車看看什麽情況。
你們别看我是老司機,跑重型半挂大貨車我整整跑了十年,從沒碾到過任何東西,哪怕是一隻雞一條狗,這還是頭一次,難免會緊張。
說到這兒鄭師傅停了停,臉頰上的肌肉止不住的顫抖,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麽恐怖的經曆。我擰着眉毛在等他接着說,胖子有點耐不住,直催促道:“嘿,别他娘停啊?你倒是說啊,你到底碾到啥玩意了?”
鄭師傅動了動喉結,像是極爲困難的咽下一口唾沫,接着說道。
我在車上呆了好一會兒才去開門,想看看究竟是碾到什麽了,因爲颠簸感來自車頭,不管碾到啥東西,我打開車門往下一瞅就能瞅見。我就這樣想着,開了門,一低頭,結果差點沒直接從駕駛座上摔下去……(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