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才出口鄭師傅連忙打斷他,沖窗外“呸呸呸!”啐了三口之後急忙對胖子說:“哥子說嘞啥子話嘛!要是背到起人命我還能在這裏和你們瞎擺龍門陣嗦!”
胖子一想也是,“那你他娘怎麽就不敢跑大貨了呢?”
這會子我們乘坐的這輛破金杯剛好穿過一條隧道,四周豁然複亮,鄭師傅搖開了駕駛室的車窗,點上支煙,猛吸一口,吧嗒着幹涸發黃的嘴唇沒接話茬兒。我一看他這架勢就知道他要開始講故事了,我看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于是也伸展了下筋骨,躺舒服了等着聽他唠叨。
果然,半支煙過後,鄭師傅掐滅煙頭,眯着眼開了口。
我學半挂車的時候,差不多也就二十出頭,現在都已經年過三十五,三年前把自己那輛紫羅蘭前四後八轉手賣掉之後,算起來跑大貨也跑了十一二個年頭,那些年頭裏遇到過很多科學解釋不了的事情,用你們現在年輕人的說法,就是封建迷信那套,不過真不是我封建迷信,這世界這麽大,天寬地廣的,有些事兒,還真不好說。
每個行當都有行當裏的規矩,有規矩就有忌諱,我們跑長途大貨的,規矩不少,忌諱也挺多的,說個不好聽的,首先就是不能近女色,色字頭上一把刀,老祖宗說的在理兒。我跑車那會子,交通還沒現在這麽發達便利,路也沒現在這樣一馬平川,車少路險,跑車的途中經常會遇到很多半路搭車的過路人,他們基本都是趕着回家或是出村。按理說這些路人我們一般都是不會停下來讓搭便車的,一來大貨停車熄火再啓動很麻煩,二來,也不敢讓搭,特别是女人。
不過畢竟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絕大部份的大貨司機都是些熱心腸的主,更别說我們這種川地漢子,爲人熱情耿直,樂于助人,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看到有人需要幫助,很多時候還是會破規矩捎上别個一程,畢竟予人方便就是予己方便嘛。
不過既然規定不允許半路讓人搭便車,那就有這樣規定的原因,因爲有時候你跑在荒郊野嶺深山老林的盤山路上,攔你車的,不一定都是人呢。
鄭師傅喝了口水,繼續往下說。
我才學開半挂的時候,有師傅帶,一趟來回四五天的路程,都是和師傅倆個人一起跑,我師傅也是重慶本地土生土長的老哥子,四十來歲,大半輩子都在路上,經驗很豐富,就是人有點不好相處,固執,刻闆,還特迷信,跑半挂拉貨行當裏那些規矩忌諱他一點不含糊,我要是出點什麽差錯,壞了規矩犯了忌諱,輕則罵重則打,他也不含糊。年輕的時候不懂師傅是爲我好,那會子總覺得跟着師傅跑車,很痛苦。
我跟車跟了有四五年,後來就可以自己一個人跑貨了。不用說你們也知道,秦嶺可是個好地方,不僅作爲咱國家南北倆地的分界線,其中蘊含的動植物多樣性也超過咱中華大地任何一個地方,我們那邊還有順口溜呢:秦嶺淮河一條線,南吃大米北吃面,江南才子山東将,陝西的黃土埋皇上。你們聽聽,說的就是秦嶺這地方,不過也正是這麽一好地方,怪事兒,同樣也不少啊。
不怕大哥們笑話我迷信,當初我跟着師傅跑車,還真是遇到些科學解釋不了的事情,不過也都是些轉眼就忘的小事兒,我自己跑車那會兒偶爾也會遇到。不過我這人吧,就信奉“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我坦坦蕩蕩賺本份錢,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也不會故意刁難我,一直跑到三十歲,我都沒在路上出過事兒,手上慢慢有了點錢,還換了新車,就前面說的那輛前四後八的紫羅蘭。我本來打算這輩子就像師傅那樣,跑到退休得了,誰知道,後來就出事了。
我換車那會兒,也算是有了十年駕齡的老司機了,恰巧那時候我有個小侄子也想吃這碗飯,我看他年紀跟我學車上道那會子也差不多,大家又是親戚,也就答應了,邊帶邊教,像師傅當年帶我一樣。那小子叫小海,我們都叫他海娃子,三年前走的,走的時候才十九歲。
鄭師傅說到這裏沉默良久,我和胖子也沒出聲,靜靜等他接着說。
好半晌,鄭師傅才長長歎了口氣,繼續回憶。
小海這孩子也乖巧,正值青春期也不叛逆,我說什麽他都聽,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話一點不假。有時候客戶會要求加班加點連夜送貨卸貨,送貨的時候我起多早小海這娃就起多早,卸貨的時候他甚至比我們這些大老爺們還賣力。我也有問他,小小年紀這麽拼命是爲什麽,他告訴我說,他想學得更快,學得更多,以後自己也能獨當一面。就這麽巴适的一娃兒,造孽了。
事情的起因,還要從三年前六月的一天中午說起,我記得是六月十六号,那天領車的師傅接到個客戶的電話,說他有批化肥需要我們給他拉過去,我記得那批化肥,正好是我負責,客戶打過來的時候也正好在給他裝車,數量有點多。我們這邊本來是打算天黑之前全部裝好,明天一早出發,轉天就能給他送到;不過客戶說他家裏已經喊了很多親戚朋友來守着幫忙卸貨了,那批化肥也等着用,所以他才特地打電話過來問問可不可以提前發車。俗話說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反正我們這些跑大貨的,也不分白天黑夜,夜間跑貨也不是頭一回,于是我也就答應了。
那天我記得直到晚上九點多,我們這頭才把那幾十噸化肥全部裝車完畢,忙完吃了點東西,我帶着海娃子就出發了。客戶是寶雞那邊的,我們這趟得翻過秦嶺,我也沒多想,上車就讓海娃子先睡會兒,自己點着煙就上了路。(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