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光幽幽,語氣裏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對胖子說道:“凡事得結合當時的社會大環境來說,對于當時這個倒是常事,況且别說殺祭了,吃人都不足爲奇,特别是在戰亂年代就更多了,五代秦宗權帶人肉幹打仗,五胡亂華時期漢人幾乎被當做倆腳羊使,甚至到了唐末時期,黃巢起兵造反沒有糧饷,更是直接将無辜百姓碾爲肉餅給将士果腹,更别說……你以爲曆史有多精彩?”
“這……”
胖子見說不過我,嘟囔了幾句便沒再回我什麽,但心裏又憋得慌,我見他憤憤然将腳下一塊拳頭般大小的石子踢進了身旁一個殉葬坑的黑水裏去,這本是正常發洩情緒的行爲,隻是沒想到那石子“撲嗵”一聲落水之後,先前還都平靜無事的殉葬坑裏竟開始冒出連串的氣泡,起先還是三五倆個,不過眨眼間的工夫,已赫然如煮沸的開水般咕噜咕噜響炸個不停。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衆人無不變色,我發現不僅跌落石子的殉葬坑如此,甚至連周遭大大小小的坑洞裏也都接二連三的開始作響,立時間水沸聲四起,聽起來穿筋鑿骨般讓人心悸不已。
我想着可能是胖子無意間觸動了什麽機關,正欲招呼衆人往高處撤離,但見身邊殉葬坑裏連綿炸響的水泡突然絕了,再仔細一瞧,坑洞中的黑水卻全都像瀉了閘似的急速退去,不多時,坑洞底部的情形便出現在衆人眼底
——卻是堆骨貯積,骨肢相疊。
落眼之處各種殘骸斷骨如柴垛草杆般散亂無章的堆置在污穢不堪的殉葬坑底,似乎千百年前這些人慘遭殺祭之後就是被這樣随意丢進坑中,鬥轉星移,滄海桑田,如今隻剩下這些不見天日的累累黑骨。
胖子見果然是殉葬坑,又瞅了其餘幾處也是差不多的情況,不禁奇道:“嘿他娘的,還真是殉葬坑呐?……不對,怎麽這些人骨頭都是黑的?難道這水有毒?”
我還在盯着坑底的骨骸細看,聞聽胖子說黑水有毒,便告訴他别大驚小怪,屍體若是在幹燥的地方腐爛,骨骸就會呈白色,但要是換在潮濕悶熱的地方、特别是水裏便就會是黑色的,這和黑水有沒有毒沒多大關系。
不過這也是在水源正常的前提下,我們所處環境裏這些黑水……還真不好說。
胖子話畢正兀自甩着腳上的黑色泥垢,聽我這麽一說正欲接話呢,始終在一旁悶頭趕路的彩柳突然喊道。
“不好!”
她話音未落,我就聽得我們身前手邊的坑洞裏那些本已退卻在骨骸之下的黑水猛然間又噗噗噗的開始往上翻湧,片刻工夫就把那些散亂堆放着的黑色骨骸沒了,看這勢頭,不用一時半刻就得全溢出來。
我一看情況有變,自是不敢怠慢,忙起身招呼衆人往倆側的高處避逃,上方那麽多墓洞,既能排水更方便躲藏,确是當下唯一的去處了。
我還沒跑出倆步呢,彩柳又是一把拽住我,此時大小殉葬坑裏的黑水幾乎已是沒過了殉葬坑一半有餘,彩柳把手往前方黑暗處一指,對我和胖子說道:
“倆側的墓洞不能去,走這邊!”
她說的話我們自是不敢不信,見她指路,也沒反駁,撒開腳丫子便往所指方向急急奔去,奔走間我還抽空朝一側高處那些墓洞望了一眼,确實沒見有什麽異樣之處,怎麽就不能去了呢?
幾個人跌跌撞撞一頓走,本以爲黑暗盡頭會有盤旋而上的石階或是甬道,沒承想,跑着跑着大路中間赫然出現個巨大物體來,黑壓壓的很是龐大,像座小山似的擋在我們眼前。
我起初并沒看出是個什麽東西,黑燈瞎火的還以爲是座亭台樓閣之類的建築物,眼瞅着見方見寬,卻又是無門無窗,跟扇屏風似的,我心中疑惑,随着距離拉近些這才看出端倪,不覺心中一震——這地方怎麽會有個如此巨大的青銅制器?
胖子跟在背後也看了個滿眼,也是一臉詫異,逐問我道:“哎?老唐,這不司母戊大方鼎嘛?怎麽杵這兒了?”
我剛湧上來的緊張心情霎時間煙消雲散,于是沒好氣的打斷他,“别他娘說胡話,司母戊鼎在博物館裏擺着呢,而且哪有這麽大?這都趕上你家那棟小洋樓了。”
這話不假,二姑家底敦實,在打洛鎮當地赫赫有名,住的地方連房帶院至少幾百個平方,這麽說并不誇張,我看面前置放着的青銅巨鼎規模着實駭人,光是寬面就比我們之前途經的甕城牆體略窄那麽一點,擡頭一看高度更是極爲驚人,鼎沿幾乎與頭頂上方的黑暗連爲一體。
我的震驚并無道理,要知道鼎這種東西可不是一般的禮器,相傳大禹走遍天下,治水有成之後便命人鑄鼎九尊,并在其上收錄了九州大地上所有的妖魔鬼怪崇山峻險,初衷是讓天下百姓出行有個參照;成湯覆夏之後便将九鼎移至商邑,從此視爲鎮國重器。當然,所謂天子九鼎,諸侯七鼎,大夫五鼎也是後來九鼎陳于西周鎬京時,周公制禮作樂所創列的鼎制度,這是後話,但并不難看出,至夏初起,鼎這種東西就被視爲權力的象征,“問鼎”更是成爲後世争奪天下權力的表現。
而在殷商時期,是不允許任何人私自煉鑄這玩意兒的,幾百年間都是帝王專屬的禮器物件。不過史書上并未記載商朝哪位帝王曾在南疆定都,怎麽這古墓裏會有這麽大個?就算是哪個王公貴族心存謀逆敢私自鑄鼎,但……三種有證可考的鑄煉青銅器具的古法裏也沒有哪種能達到如此規模啊?
再說這鼎大的離譜,恐怕也不是什麽象征帝權的禮器,存于甲骨文中的商代在這幾百年間有許多連現今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搞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