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倆正嘀咕着,帳篷裏又鑽出個人來,我和胖子聞聲借着篝火一看,原來是查四。
查四一米五幾的個頭,算是個比較矮小的民族漢子,不過整個人看起來黝黑結實,精神抖擻,特别是那對眸子,映襯着火光朝我們走來給人感覺更是炯炯有神,我沒說話,胖子甕聲甕氣問了句:“怎麽?”
查四過來往篝火旁一蹲,看了看四周對胖子說道:“紀哥,我看明天估計會下雨,前面的路更難走了。”
胖子拾起根樹枝撥了撥篝火堆裏燃着的旺柴,也仰頭看天,我想起我們有帶雨披雨衣之類的裝備,便安慰查四不用擔心。查四眼睛裏閃着火苗的殘影,搖搖頭道:“下雨,就麻煩了,竹葉青、青叮子那些東西要出洞。”
我一聽頓覺頭皮一緊,問他道:“前幾年搞的那啥,大規模打蛇運動還沒把那竹葉青打完?青叮子現在還有?”
查四點點頭,對我說:“沒有,那些東西就算在你面前你都難分辨出來,哪打得完。”
我一時語塞,不知該說點什麽好,查四這番話可不是鬧着玩的,要知道我們當地流傳着許多像什麽“上山莫竄,枯樹莫站,清水莫戀,鮮果莫羨”、“三隻蚊子一盤菜,倆條花蛇一麻袋”之類的諺語,其中最讓人膽寒心驚的莫過于“遠看樹柯子,近看蛇脖子”這句,形容的正是那些讓人防不勝防的蟲蛇毒害,什麽鐵榔頭花珊瑚,什麽金環蛇銀環蛇,還有五步蛇蝮蛇等等,山坡上溪水邊,樹幹上草叢裏,白天黑夜,各種各樣的毒蛇不計其數讓人防不勝防,有時候人在林子裏走,擡頭一瞅天,都會看到有大蛇借着地勢在人頭頂上空滑翔,那情形,别提有多吓人了,而這裏面最讓人聞風喪膽的便是這竹葉青。
竹葉青這種蛇體型纖細,也長不到哪兒去,但獨獨有項駭人的絕技——就是會變色,跟變色龍似的,平日裏又比較喜歡攀繞在竹子之類的綠色植被上,所以因此得名。更麻煩的是這種小蛇領域感極強,任何進入自己領地的動物甚至是人,它們都會主動發出攻擊,彈射如飛,速度迅捷無比,毒液一旦滲入人畜體内,見血封喉,連搶都不用搶救,直接準備後事得了。
我想起多年前發生過的幾次蛇患,不由得心中打緊,彩柳的藥粉份量本就不多,八個人一分每人也沒能抹多少,我們自己帶的藥膏蛇膏數量也多不到哪兒去,加上在林子裏走了一整天,更是被淋漓的汗水稀釋去不少,這明天要真遇上竹葉青,不知道還管不管用,而且除了這玩意兒,還有青叮子呢。
胖子看出我的顧慮,略一沉吟,問那查四道:“四兒,你爹傳下來的那些本事,你學到沒有?”
聽胖子問話,查四眼中光影閃爍,點了點頭,我看他倆神神秘秘的好生奇怪,正想詢問,突就想起些什麽,忙問道:“你們說的……莫非是拒術?”
這拒術呢,其實是種民間土方,關于此術有倆種說法,一種在古代文獻裏有記載,稱“聚”,常見的有聚蛇、聚鼠、聚魚等,這類聚術多爲除患或謀生計所用,《本草綱目》裏就有一則教人使螃蟹殼碾磨成粉以除鼠患的法子,說的是将此粉鋪于牢籠網兜之中以火焚燒至出煙,凡周圍老鼠聞到這氣味,便會成群結隊互相招呼的圍攏過來,圍着煙香争奪,人來都不會察覺,這時候隻要把牢籠網兜一拉,便可使老鼠全數覆滅;《古今秘苑》裏也有記載一則用春燕聚魚的法子,說是把春天的燕子捉來拔去燕毛,再用炭火煨熟放置漁網中,魚兒聞到香味便會源源遊入網内,即刻收網,保準大獲而歸。
此聚法尚可用科學解釋,而另一種說法就比較邪乎了,民間稱之爲“拒”,此法與前一種同音卻不同意,更多的則是用于驅趕及剔除蛇蠍之類的毒物,而且書中少有記載,偶見于苗、傣、彜等邊疆少數名族中使用,算得上是門專人專事的法術,使術者基本都是族中頗具聲望的土法師。
這東西我小時候有聽說過,但還從來沒見過,見胖子沖我點頭,我半信半疑的望向一旁的查四,有道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啊,還真沒看出這土裏土氣的土漢子居然還身懷這些異術。
胖子給我解釋說,這查四他爹以前就是寨子裏的土法師,師則醫也,除了看病救人之外還懂些族中秘術,都是他們老祖宗一代代傳下來的東西,神秘的很,傳到他們這代已經沒多少看得上眼的東西了,這拒蛇之術初聽起來挺牛逼,但撂現在也就進山使使權當自保之用了,除此之外還能幹啥?當初喊他來給咱們當向導,也是把這些因素考慮進去了。
其實說起來我還真沒後悔帶胖子一起進山,我這兄弟平日裏雖然看起來跟我三叔一樣沒個正形兒,實際上心眼一點不比我差,精細着呢。我聽他倆這麽一合計,心中雖有疑慮,但多少算是踏實了些,我們仨在篝火堆前東扯西拉的聊了一個多鍾頭,便按照排班順序各自守夜休息去了。
翌日天剛蒙蒙亮,我就被小陳急促的聲音驚醒,他一臉慌亂的讓我趕緊去看看小沈,我看他神情緊張便知不好,連衣服都沒顧得上穿戴整齊就三倆步竄進了小沈他們休息的帳篷裏去,帳篷内空間不大,胖子和另倆個行政員杵在幕簾外,我伸頭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彩柳和查四一左一右端坐在小沈倆側,似乎是在巡診把脈,而小沈這會兒已是面若檀灰氣比遊絲,雙唇緊閉雙眼微張的不省人事,一副即将撒手人寰的凄慘模樣。
我一看小沈這臉色心裏也是一沉,忙問他倆道:“怎麽回事?他怎麽了?”
彩柳一如既往的沒搭理我,倒是查四開口回我道:“染上熱害病了。”
我一聽那還了得,這熱害病可是會要人命的東西,聽老人們講過,染上這種病的人先會感到陣陣忽冷忽熱,接着深度昏迷,然後再轉醒,接着症狀就會變得異常吊詭,衣服穿的越多越覺得冷,脫得越少反而會越會覺得熱,在這過程裏還會伴随着抽搐、痙攣、腹腔積水導緻嘔吐等症狀,染上這病,人非得活活被折磨死。
這才進山第二天,小沈就染上這東西,這可如何是好。我本想打算折路返回奉姝将其安頓在衛生所,但對比了下考古隊和衛生所的醫療設備之後還是決定加緊路程和考古隊彙合比較穩妥,查四尋了些藥草給小沈送水服下之後,小沈的情況有所緩和,大家也沒過多停留,趕緊收拾妥當又動身趕路。
這佑籮山越往裏走,植被越是稠密,林間的樹木高聳入雲,層層疊疊長成大片大片的林傘子,遮天蓋日的透不下一絲陽光,古樹枝幹上的藤條植物又披拉下來,形成一道道綠色瀑布,連風都吹不進來,就這情景,大白青天走在森林裏都覺得陰森不已,臨近下午更是下起雨來,衆人舉步維艱,早已是沒了談天說地的興緻,全都淋着雨踏着深厚的積葉在林間穿梭。
早些時候在靠近一大片灌木叢之前,我看查四弄過那拒蛇之術,就很簡單的扯了幾把地上的青草,口中念念有詞,然後再将手裏的青草用很怪異的形狀纏繞到一起又塞進了腳下的泥縫裏去,最後壓上塊石頭便算是完事了。說起來他這麽一弄,我們一路上倒還真沒再見到什麽毒蟲花蛇之類晦物的蹤迹,這讓我一度甚感驚奇。
雨林中的氣候神鬼莫測,我們走出灌木叢林之後天又放晴,陽光灼烈,但回頭望望,來時的灌木叢林上方依舊電閃雷鳴般的大雨傾盆下個不停,衆人收了雨具,照着地形圖繼續趕路,在接近黃昏時分,我們的隊伍停在了一片矮崖山澗之前。
我反複查看地形圖斷定所走的路線并沒有出錯,但是不知怎的,面前山澗間那條狹窄的過道現在竟都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山石,把去路封得那叫一個瓷實,看樣子是從山上塌方滾落下來的。我想了想覺得不對,這八九月雖說是雨季不假,但是在這森林覆蓋率幾乎達到百分之百的原始叢林裏不應該會發生山體滑坡泥石流之類的自然災害才對,而且就算真發生,我看周圍地貌都沒什麽受到牽連的迹象,塌方似乎就僅僅發生在面前這山澗口裏。我覺得奇怪便詢問胖子和查四,胖子稍微觀察了片刻,冷聲哼道:“哼,确實不是自然塌方,這是有人用土疙瘩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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