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一隻滿是鮮血的手抓住了朝顔的腳,朝顔尖叫一聲,整個人跳了起來。
她低下頭,看到是西夜國的士兵抓住了自己,朝顔驚叫着,拔出腰上的刀指向倒在地上的士兵。士兵仰着頭看着她,他的整張臉都滿是鮮血,隻有一雙深藍色的眼睛明亮如星辰。
朝顔握刀的手在顫抖,刀鋒指着西夜國的士兵,她的丈夫就死在這個戰場上,她的丈夫被西夜國的人殺了,可是在自己想要報仇的時候,手裏的刀卻始終沒有刺下去。
那個人因爲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朝顔蹲了下來,望着倒在地上的人,身着敵國铠甲的男子不過十五六歲,她架起少年的手臂,帶着他往戰場之外走去。
帳篷裏,朝顔自己打了一盆水,清洗了少年身上的血迹,血迹抹去,她望着少年的臉,感到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見過他。
朝顔撕開他的衣甲給他處理身體上的傷口,忽然一塊玉佩從衣甲裏滑落下來,朝顔認得是自己在中元節的時候不要的玉佩。沒想到隻不過是人海裏的匆匆一别,在戰場上居然還會遇見,她清理少年身上的傷口卻發現他的左肩頭刺有蒼狼的紋身,她記得西夜國皇族的人,才成年之時才會刺上蒼狼紋身。
朝顔掩下心裏的懷疑,将擰幹的毛巾擱在了少年的額頭上。她背他回來,給他上藥,耗盡了身上的力氣,朝顔便裹着毯子,睡在了床榻邊上。
朝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感覺有什麽東西在動自己,癢癢的蹭着自己的臉,朝顔醒過來,睜開眼睛就見到了少年的笑顔,他伸出手觸碰自己的臉頰,朝顔連忙撇過了頭回避了他。
“是你救了我?”少年用并不标準的南朝語對她說道。
“嗯。”朝顔淡淡應了一聲。
少年卻繼續問她:“你是南朝人,爲什麽救我?我是西夜人。”
朝顔轉過頭,雙眸注視着少年深藍的眼眸,他的輪廓深邃,望着朝顔的時候,神色純淨而認真。“我的夫君是被西夜國的人殺了,他上了戰場,就沒回來了。”朝顔對他說道,“我也想殺了你……可是殺你不可能爲我夫君報仇。戰場上,本來就是殺與被殺……沒什麽好報仇的。”
說道這裏,朝顔撇過頭,眸裏含着淚光。“你夫君,叫什麽?”少年問她。
“單仲卿,任督軍的職位。”朝顔說道。
“哦,他是帶着糧草進入了我們埋伏的範圍,肅親王早就猜到我們在那裏埋伏了,他卻……”少年看着朝顔的神色,又說道:“不管怎樣,你男人的死,的确算我的一份……”
“殺了你能怎樣,從戰場上擡回來的屍體,西夜國的,南朝的都堆在了一起,一把火燒了,屍骨混在一起,在墳墓裏,大家都一樣。”
少年聽着朝顔的話輕笑了一聲,“你這個人還挺有趣的……”
“帝姬殿下。”帳篷外傳來侍女的聲音。
朝顔臉色一白,她并不打算在西夜國人的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她起身沒有看少年,隻對他丢下了一句話:“這個帳篷留給你養傷,不會有人來打擾的。”
“那你……”
“我不能在這裏多留,我要回金陵。”朝顔說着,披上了鬥篷往帳篷外走去。
躺在床上的少年對着她的背影叫起來:“喂,你都不問問我的身份麽?”
朝顔停下腳步,回過頭,神色清冷的望着他:“反正也不會再見面了。”她對少年的身份并不感興趣,朝顔掀開門簾走出了帳篷,少年從床上坐起來,拉開帳篷的簾子,望着朝顔登上外面的馬車,馬車載着她消失,可是他卻有預感,他們還是會再見面的。
帝姬府内,沉重的氣氛剛剛散了少許,仆人們把靈堂撤去,把門上的白綢摘下,朝顔抱着尚在襁褓裏的女兒,她望着空蕩蕩的院子,臉上的神色靜如死水。
她的一生就是如此麽?十八歲,生下了孩子,喪夫,守寡,随着單仲卿的死,她的這一生也一樣被帶進了墳墓裏。
原以爲帝姬府就此沉寂如同活死人墓一樣,宣旨的公公捧着聖旨急匆匆的奔進了帝姬府内。
“宣,朝顔帝姬接旨。”宣旨的公公在大廳裏喊道。
仆人也急匆匆的去通知朝顔,聖旨突然到來,所有人都不知道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朝顔抱着影兒跪在地上,聽旨,聽到的卻是和親的消息。
“帝姬殿下,接旨吧。”宣旨的公公将聖旨遞給了朝顔,朝顔抱着孩子,沒有去接。
“公公,這聖旨可是讀錯了?”她一個喪夫又有女兒的帝姬,怎麽可能要被送去和親。
“帝姬殿下,老奴沒有讀錯,西夜國的國君,親點了你的名字,說若要兩國修好,就隻要朝顔帝姬和親,西夜國的國君已經下了诏書,要立你爲後了。”
朝顔聽到聖旨隻覺得是弄錯了,聽了宣旨公公的話,頓時覺得荒唐,宣旨公公怕她不願去,又對她說道:“帝姬殿下,陛下打算接你回景陽宮去住,你也許久未見過溫貴嫔了吧。陛下說,命你和親,是苦了你了,這個……你的孩子,留在宮裏,溫貴嫔會好好照顧的,爲了兩國的長久,什麽禮教規矩,那都顧不上了。”
“西夜國的國君,親點了我的名字?”朝顔即便心中情緒洶湧,面上依舊平靜似水。
“是的,陛下原本把朝瑰帝姬送過去,結果西夜國的國君不要,他點名了,要朝顔殿下您。額……他也知道,朝顔殿下已經嫁人了,國君表示并不介意的。”公公說着,朝顔抱着影兒坐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