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貴妃還真是有心了。”端木薰輕應一句,斜眼看了看紫衣,便大踏着步子走出紫瑤殿。
“死丫頭,給我好好辦事,否則——”娜紮看着紫衣,低沉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紫衣佯裝諾諾的點了點頭,旋即跟着端木薰離去。
碧兒與翠兒訝異的看着同端木薰走出來的紫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貴妃還要與你們主子多聊一會兒,我看你們還是回去吧。”越過碧兒與翠兒,端木薰“好心”的提醒,兩個小丫頭猶豫着點了點頭。
紫衣跟着端木薰一直走進養心殿,将殿内衆人遣散了出去,端木薰回身,臉上帶着玩味:“朕還真的不知道,淩妃也會這易容術。”
“呵呵。”紫衣見被戳穿,隻是輕笑一聲,道:“那貴妃忽然找上臣妾,臣妾這麽做也算是不得已而爲之。皇上想必也看出來了,這貴妃并沒安什麽好心。”
“朕倒是很好奇,貴妃用的是什麽手段?”端木薰眯了眯眼睛,刻意不去看身前女人的那張臉。與這張普通的臉比起來,他倒是更喜歡她帶着面具的樣子。
“皇上若是想要知道,自己去看不就好了。”紫衣撇了撇嘴,晃了晃有些僵硬的脖頸。真的是養尊處優慣了,如今保持一個姿勢站了一個時辰,就渾身酸痛了。
“呵呵,淩妃既然有此等易容的本事,爲何不直接恢複自己本來的面貌?還生生要帶着面具?”端木薰想到他剛剛看到的那張臉——那應該就是眼前這個女人被燒毀的臉吧?
心底湧過一抹疼惜,他走上前,大手不自覺地撫上紫衣的面頰:“很疼吧。”
端木薰已經不是第一次爲自己這不經過大腦的動而感到驚愕,他撫在紫衣臉頰上的手有些僵硬,臉上的表情也在一瞬間變得不自然。
紫衣有一瞬間的恍惚,她微微的擰了擰眉頭,旋即微微一笑,自然的将端木薰的手從自己的臉頰下移開,輕聲道:“皇上若是沒有别的事情,紫衣先退下了。”
紫衣承認,那一瞬間她很沒出息。
她看到了端木薰眼底的尴尬,她害怕端木薰的忽然疏遠。所以她甯願自己選擇逃離。
端木薰微微的點了點頭,緊蹙着眉頭。
這一瞬間,他第一次有了想要找回曾經記憶的沖動。
看着紫衣離開的背影,那小小的身影逐漸的遠去,直至消失,端木薰喚來門外伫立着的小德子。
“皇上。”小德子畢恭畢敬的立在殿下。
“去将藍草傳來。”
“是。”
紫衣前腳剛剛回到殿内,小德子後腳就跟了進來。
看着藍草跟着小德子離去,紫衣的心裏忽然有了一絲絲的忐忑。
“娘娘。”
傍晚的時候,紫瑤殿那邊派人将“淩妃”送了回來。紫衣簡單的檢查了小丫頭身上的傷口,傷口大都在無法見人的地方,紅腫的,青紫的,卻不會要了命。
翠兒伸手将藍草留下的藥劑交給紫衣,紫衣将這小丫頭面上的面具洗去,低聲吩咐道:“将這個丫頭送到養心殿去,皇上自然之道該如何處置。”
翠兒點了點頭。
晚膳後,翠兒趁着夜色将人運到了養心殿,交到了小德子的手裏。小德子沒有多問,隻是将人帶到了端木薰的身前。
而此時,藍草正細緻的爲端木薰檢查着身體。
端木薰想要恢複記憶,這是藍草喜聞樂見的。
隻是整整一個下午,藍草把能想到的,能檢查的全部都檢查過了,卻依舊查不出個所以然來,端木薰微微的歎了口氣,對着藍草揮了揮手。
也許——他不該強求。
看着殿下被小德子帶進來的人,端木薰起身。
這丫頭應該是紫瑤殿的那個小宮女沒錯,看身上的着裝就知道,大概是被自已掉了包的那個倒黴女人。
女人此時昏迷着,頭發濕漉漉的,滿是汗水。
蒼白的小臉兒擰到一起,仿佛承受過巨大的痛苦。
“她怎麽了?”端木薰回身,看了看藍草。藍草會意的走上前,隻一眼,便開口道:“中了毒,不過不礙事,隻會痛苦一陣子。”
“呵——”端木薰口中發出冷笑,擡頭看了看小德子,冰冷的聲音回蕩在養心殿内:“處理了,不留痕迹。”
藍草詫異的瞪大了眼睛,雖然她早就見識過這宮中的殺戮血腥,可是如今真正見到,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是。”小德子并沒有表現出太多,隻是恭敬的應着,旋即對着外面揮了揮手,登時,四個侍衛模樣的人走了進來,将依舊昏迷着的女子帶了下去。
“你先回去吧,朕今天找你的事情不要對任何人提及,淩妃也不可以。”端木薰的聲音中仍舊帶着一股子冷漠,讓藍草不覺打了個寒噤。
藍草回來的時候,心事重重,紫衣随便問了一句,看着藍草有些難以開口的模樣,便沒有多說。雖然她很想知道端木薰爲何會忽然叫藍草去養心殿,可是她相信,藍草是不會出賣她的。
夜裏,仿佛早已經習慣了端木薰的到來,紫衣一個人坐在院子中。
天氣已經漸漸的暖和了,如今距離思思的生辰,也隻有半個月的時間。
紫衣回過身,望了望自己屋子的方向,那裏有她送給思思的禮物。
心中咬定一個信念,她站起身。
“等朕?”端木薰的聲音在紫衣的頭頂響起,紫衣順着聲音望去,隻見端木薰此時穿着一襲白衣,正站在屋頂。他的身後,是一輪巨大的圓月,月光照在白衣上,散發着柔柔的光芒。
微風拂過,散在腦後的發便随風輕揚。
紫衣勾了勾唇角,紫色的面具反射着月光。
端木薰盈身一躍,便躍到了紫衣的身前。他的手中握着一個酒壺,身上有着淡淡的酒香。
在紫衣的記憶中,這位皇帝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不是那種會選擇借酒澆愁的人。
“皇上可是心裏有事?”紫衣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卻還是開了口。
“朕隻是覺得,朕好像越來越不像自己了——”端木薰輕笑,在紫衣對面的石凳上坐下,舉了舉手中的酒壺,道:“陪朕喝點兒麽?”
紫衣猶豫了一下,還是在端木薰的對面坐了下來,寂靜的夜隻有“莎莎”的風聲。紫衣接過端木薰手中的酒壺,揭下臉上的紫色面具,一張滿是傷痕的臉還是讓端木薰的呼吸一窒。
仰頭喝了一口壺中酒,苦辣的感覺變在舌尖蔓延開來。
紫衣不太會喝酒,一時間嗆得猛烈的咳嗽了幾聲,眼中也升起一股霧氣。
端木薰的目光緊緊的鎖定在紫衣那張慘不忍睹的小臉兒上,這本該讓人心生厭惡的面龐,此時借着柔美的月光,配着那雙淡薄的紫眸,卻也失了猙獰。
“藍草可否有辦法将你這臉治好?”端木薰将目光移開,聲音中帶着一抹惋惜。他接過紫衣手中的酒壺,仰起頭,又是一大口的烈酒灌入腹中。
紫衣伸手拂去嘴角的酒水,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女爲悅己者容,如今的紫衣,已無可悅之人,又何須尋求恢複容貌的方法。這樣子也挺好,至少不會再是任何人的眼中釘,也不會成爲皇上心裏的肉中刺。”
紫衣擡眼,看這端木薰,那雙眼中的霧氣還在,隻是目光淡淡的。
“已無可悅之人——”端木薰低着頭,輕聲呢喃着,重複着,末了,又是一口烈酒入腹。
這個女人是放棄了麽?
放棄了回到他的身邊?
他該高興的——
這樣,他也就不需要在心底掙紮,不需要刻意的去尋回被他遺失的記憶。
隻是,心有不甘。
帝王的尊嚴,讓他無法承認他如今被一個女子“抛棄”了。
“你說——如果朕當初真的那麽愛你,又爲何會忘了你?”端木薰看着紫衣的目光中帶着迷離,迷離中,又帶着一抹苦澀,一絲溫柔。
“紫衣不知。”自已低垂下頭,輕輕的抿了抿唇,旋即擡起,紫色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端木薰:“皇上,紫衣有一個問題。”
“什麽?”
“若是紫衣恢複了容貌,皇上會回到紫衣的身邊嗎?”指尖再次撫摸上自己那凹凸不平的面頰,這是紫衣讓藍草爲她制作的面具,而且,不僅僅是臉上,此時,她的整個身軀都被這樣的面具包裹着。
“朕——”
“皇上不需要回答了。”紫衣忽然站起身子,背對着端木薰,望着頭頂的那一輪明月。
知道——
不知道——
又有什麽關系呢?
若是恢複了容貌,端木薰回到了她的身邊,那他們之間,還是那純粹的愛嗎?
若是恢複了容貌,端木薰還是不會回到她的身邊,那她會不會一時間萬念俱灰,連繼續掙紮的勇氣都沒有?
輕輕的搖了搖頭,紫衣忽然間覺得自己剛剛的問題很是可笑。
“請皇上忘了剛剛紫衣的話吧——”
一雙溫暖的手,自她的腰間環過。
端木薰身上淡淡的藥香,混着他口中的酒香,讓紫衣的心,在一瞬間沉淪。
“爲何朕忘了你,卻還是想要擁抱你?”端木薰将下颚撐在紫衣的肩膀上,尖尖的下巴隔得紫衣的肩膀微痛。“爲何朕忘了你,卻還是會莫名其妙的想要看到你。爲何朕明知道朕不該再記得你,卻還是控制不住的想要來見你?”
紫衣的身體輕微的顫抖,眸中的霧氣越來越重。
“朕以爲,你被毀了容貌,朕就可以不去在乎,朕甚至可笑的認爲,這樣子,朕便可以自然而然的與你走的近一些——至少,朕不應該會愛上一個醜八怪。”
“……”
“可是紫衣——我會控制不住的想你。耳邊會随時随地的響起你的聲音。夢中有你的笑,你的淚。看到你的淡漠,你的傷痕,你眼中的仇恨,我會難過——我明明已經忘了你,頭腦中明明早就沒有了關于你的任何記憶,可是我的心,我的肢體,就仿佛是早已經将對你的一切都記錄下來。不受頭腦支配的,會對你好,會想念你。”
“……”
“想念你的味道,想念你的笑,想念你這雙紫色的眼睛,想念——”
端木薰将紫衣的身子扳了過來,低垂着頭,看着紫衣那霧氣朦胧的雙眼。
那抖動的睫毛上還挂着可疑的水珠,那略顯蒼白的兩瓣唇微微的顫抖。
他不知道他怎麽了,隻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吻下去。
紫衣看着在自己面前不斷放大的臉,輕輕的閉上眼睛,熟悉的氣息萦繞在鼻尖,熟悉的溫度輾轉在唇側,紫衣覺得,許是端木薰的舌尖帶着酒香,不然爲何,她會在他的舌闖入時,感到陣陣的眩暈。
她想,這一夜,他們都醉了。
若不是醉了,端木薰怎麽可能将她抱入内殿。
若不是醉了,她怎麽可能如此輕易的被端木薰褪去衣袍。
若不是醉了,端木薰怎麽可能一寸一寸的吻過她的傷口。
若不是醉了,她怎麽會與他如此緊密的結合——
第二日一早,紫衣醒來的時候,身側的位置已經空了。在碧兒進來前,她快速的将自己收拾好。
“娘娘,今日怎麽起的這麽早?”
由于紫衣知道端木薰夜夜會來這殿裏,所以她每夜都在這殿内點了熏香,可以讓翠兒與碧兒睡得更沉一些。
看到碧兒推門而入,紫衣理了理自己的情緒,淺淺一笑:“想起的早了,自然就早了。今日可有什麽特别的事情?”
碧兒看着紫衣,一時間沒太明白紫衣話中的含義,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并沒什麽特别的。”
紫衣今日的心情大好,換了一身淡綠色紗裙,将剛剛及胸的發絲挽起,洗去臉上的人皮[和諧]面具,一雙紫色的眸子中,帶着盈盈的笑意。
“娘娘,您今日心情很好。”碧兒許久沒有見到過紫衣這般的笑容了,淺笑了着看着銅鏡中的人兒,“娘娘,您該多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