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黑色光點自太後的體内湧出,仿佛是被這藍光吸引一般,隻是與這黑色光點同時湧出的,還有白色的光點。
那是人的魂體。
這黑色的毒素竟然已經纏繞至人的魂魄,若是強行剝離,隻怕這人也就完了。
藍草手中的藍色光芒漸漸的淡了下去,手中留下一顆黑色的如黑珍珠一般的球體,大概隻有小指甲那麽大。
皺着眉頭,藍草推開門,走出太後的寝殿。
衆人見藍草出來,都是微微的松了口氣,旋即才發現,藍草的面色凝重,一顆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怎麽樣?”紫衣走上前,看着藍草問道。
“不行。”藍草輕輕的搖了搖頭,攤開掌心,那黑色的珠子便懸浮在半空。“銀瞳,你看看,這到底是什麽。”
藍草将手掌遞到銀瞳的身前,銀瞳握着折扇輕輕的抵在珠子上,許久,才詫異的擡起頭,道:“你從哪裏弄來的?”
“太後體内的。”
“這是什麽?”紫衣意識到事情似乎并沒有他們想象的那般簡單,擰着眉頭問道。
“這是人冤死後的怨靈。”銀瞳折扇一揮,那黑色的珠子便破裂開來,頓時整個空中都陰沉了下來,那破裂開來的珠子中湧出數道黑色的煙霧,那煙霧嘶吼着,哀嚎着,聲音刺人耳膜,凄慘無比。
端木薰将紫衣護在懷中,大掌輕輕的捂住紫衣的耳朵,讓那聲音無法灌入紫衣的耳内。
這陰沉的天與黑氣持續了許久,才漸漸消散。
“怎麽會這樣?太後娘娘呢?”這宮中已經許久都不曾見過怨靈,怎麽會突然間多出如此衆多的怨靈?這些怨靈究竟來自于哪裏?又是從哪裏得到的這種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力量?!
想起藍草的那一句“不行”,紫衣猛地想起還在寝殿内的太後。
“紫衣,别進去!”見紫衣要沖進内殿,藍草伸開雙臂擋在紫衣的身前,焦急的道:“這怨靈無孔不入,若是此刻你進去,很有可能潛藏入你的體内,這怨靈可以與人自身的靈魂交纏,若是你的身體被這怨靈侵襲,那麽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端木薰本是拉着紫衣的,聽到藍草的話,不覺一個踉跄,險些摔倒。
他的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紫色的眸子深邃的如同深淵,見不到底,沒有人知道他此時此刻在想什麽。
“薰——”紫衣回身扶住端木薰,腦海中浮現出太後那張慈祥的臉。
雖然與這太後接觸的不多,不過太後待她卻一直都是不錯的。
“母後——她可曾有什麽要說的?”端木薰輕輕閉眼,聲音有些顫抖。
“我可以進去看一下,我的體質特殊,這些魂體無法對我造成傷害。隻是,你們現在要立刻離開這裏!”藍草緊鎖着眉頭,看了看四周,那些宮女太監們個個瞪着恐懼的雙眼躲在角落,卻目光始終在這些個人的身上。
他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也像之前那些宮殿的主子和下人們一般,被無情的大火活活燒死。
“走吧。”端木薰睜開眼睛,看了看藍草,苦笑一聲:“讓母後走的少些痛苦。”
從小到大,身在皇室,他見過了太多的悲歡離合,死亡對于他來說,幾乎是每日都糾纏在身邊的一個話題,本以爲早已麻木,如今,卻也發現在面對死亡的時候,他是那麽的無力。
雖然與太後的感情并不似其他母子那般的深厚,隻是——
“薰。”紫衣擰着眉頭,擔憂的看着端木薰。這個男人,即便在這個時候,也要努力的表現出堅強。他的心底到底有多苦?
“走吧。”端木薰率先邁開步子,隻是身影有些搖晃,紫衣扶住端木薰,回頭看了看藍草。藍草對着紫衣點了點頭,一行人便走出院外。
“封鎖整個大殿,待藍草出來後,立即放火。”端木薰的話音堅定,在場的所有人卻都感應到了他的無助。
一個人,要有多麽大的勇氣,多麽大的毅力,才能做出這樣的一個決定。
等待的時間總是充滿煎熬的。
一行人回到養心殿,端木薰便讓銀瞳與夜火留在了殿外,與紫衣走入内殿。
剛進到内殿,端木薰忽的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一直扶着端木薰的紫衣也一屁[和諧]股坐在了地上。兩個人猶如虛脫了一般,坐在地上兩兩相望,久久無話。
“紫衣——”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端木薰忽然開口,隻是嗓音沙啞了許多,他整個人仿佛在這一瞬間便老卻了十幾歲一般。
“我在。”紫衣的小手握上了端木薰的大手,用力的,死死的握住。除了這樣,她不知道她還能做些什麽。
“紫衣——我是不是很冷血?”端木薰低垂着頭,這是紫衣第一次見到如此無助的端木薰。他在她的面前,從來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天塌下來也不畏懼一般。
偶爾的霸道,偶爾的孩子氣,卻從來沒有哪一次,像這一次一般。這幅模樣,讓紫衣想到了“落水狗”三個字。
雖然是很難聽的三個字,可是端木薰此時就如同一隻落敗的公雞,一隻落水狗,周身再沒有了那股王者風範。
“我懂得,薰。”端木薰的模樣,紫衣是看在眼裏,疼在心底。可是她不知道該如何的安慰,除了陪在他的身邊,她甚至不知道還能再多說些什麽。
此時,任何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任何的勸慰都顯得多餘。
對于身爲兒子的端木薰來說,他很冷血!很不孝!他就是一個混蛋!他能夠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母親孤獨的死去,甚至要拉着所有曾經忠心耿耿服侍在他母親周身的人都去陪葬!他簡直就是一個嗜血的魔鬼!
那麽可恨!
可是——除了這樣,他卻又沒有别的選擇。
對于一個帝王來說,他隻有這一種選擇。
所以,他又是那麽的可憐。
端木薰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将臉貼着冰涼的地面,他想哭,可是眼中卻沒有淚水。這麽多年,他學會了很多的東西,卻發現,他似乎也失去了很多。
就比如,哭泣這種事情,對于别人來說是那麽的容易,可是他卻忘了要怎樣去做,才能讓眼中蓄滿淚水。
從小就被送出皇宮,他與太後在一起的日子并不算很多。
先皇駕崩後,太後又執意的去爲先皇守靈,他更是沒有與太後好好的相處過一天。太後回宮了,他卻在沒有公務翻身的日子裏,整日出去遊山玩水——
他真的是這天底下最差勁的兒子。
紫衣輕輕的躺在了端木薰的身後,從端木薰的背後抱住了他的腰。将臉頰貼在他的背上。
曾經,她覺得這背部是那麽的健碩,隻要有這個背在,她便沒有了任何的痛苦與恐懼。
可是如今,她才發現,這張背,并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健碩。
他也會脆弱。
她脆弱的時候,有他的陪伴,有他的安慰。
可是現在,反過來了,她卻真的不知道該做什麽,該說些什麽,腦中一片空白,她隻想要這樣子陪着他。
他生,她生,他死,她死。
“薰!薰!”門外,傳起端木柒與端木菱的聲音。
兩個人聽說太後的事情,便匆匆的趕到宮中,可是太後的寝宮卻是被端木薰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兩個人沒有辦法,隻得來到這養心殿。
銀瞳與夜火将兩個人攔了下來,輕輕的搖了搖頭。
“爲什麽不讓我去見母後!我不怕什麽瘟疫!反正我也沒什麽可留戀的了!我怎麽可能讓母後一個人孤獨的死去!”端木菱的聲音很是刺耳,每一句話在殿内的紫衣聽來,都仿若是一把刀,一刀一刀的刺在端木薰的身上。
端木薰卻似乎對殿外的事情充耳不聞,他依舊隻是背對着紫衣,就這麽側躺在地上。
“你放開我!你讓我進去!我要進去找他問清楚!那不是别人,那不是宮裏随随便便的嫔妃!不是一個無名的宮人!那是母後!那是我們的母後!”端木菱的聲音已經聲嘶力竭,死有什麽可怕的!
難道比永遠失去自己的親人,或者應該說是親手殺掉自己的親人可怕嗎?!
太後明明是今日才發的病,也許還有救!至少還有三日的時間!可是端木薰竟然就下達了防火燒宮的命令!
“他也不好受!你給我閉嘴!”端木柒忽的将端木菱一把甩了出去。
端木薰的痛苦,他怎麽會不知道,當初,端木薰不顧一切殺掉納蘭妃兒的時候,他曾經以爲,他會就這麽恨他怪他一輩子,可是日子越久,他就越發現,也許他真的沒有那麽的愛納蘭妃兒。
可是他知道,端木薰愛他。
手足之情。
他爲了他,甚至可以背負罵名,甚至甯願要他恨一輩子,也要鏟除他身邊有可能爲他帶來傷害的女人。
如果可以選擇,又有幾個人會選擇親手結束自己母親的生命?!
“呵呵——我雖然不是母後親生的,可是母後待我如親兒,若是你們怕死,那你們便留在這裏!不要攔着我進去看望母後!”端木菱的雙眼通紅,狠狠的瞪着端木柒。
她不明白,那麽慈祥的一位老人,怎麽就生了兩個如此狗屁不通的兒子!
“菱兒。”紫衣從内殿走出,臉上帶着濃濃的疲憊,她抿了抿唇,哀傷的看着端木菱,道:“太後她老人家,不願意你如此付出。”
“什麽意思。”端木菱見到紫衣,語氣便稍微回轉了些,隻是聲音依舊哽咽。
“又有幾個娘親,想要見到自己的兒女爲了自己身陷險境,薰這麽做,不過也是圓了太後娘娘的最後一個遺願罷了。”紫衣走上前,将端木菱扶起,好些日子沒有見到這個丫頭了,這個丫頭明顯比當初要消瘦了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宮外住的不太好。
當初她在這宮内住了沒多久便執意出宮,回到她曾經住着的地方,不顧大家的反對,獨自一人生活着。
現在想想,在那種随時可以看到那“驸馬”身影的地方,又怎麽可能會過得好。隻怕這端木菱是真的對那個男人用了心。即便每次看到熟悉之物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卻依舊選擇這樣的自我折磨,隻爲了能夠呆在心中那人曾經呆在的地方,隻爲了随時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氣息。
這端木菱也是個性情中人。
輕輕的将端木菱摟入懷中,紫衣幽幽的開口:“你的皇兄此時比你更要難過千倍萬倍。你可知道,下這樣一個冰冷的命令,隻是上唇與下唇的觸碰,卻是生生的穿透人心,血淋淋的命令。”
端木菱窩在紫衣的懷裏,如同孩子一般的嚎啕大哭起來。
她怎麽會不知道,可是,她現在不知道該去怨誰。
一種悲憤壓抑在胸腔内,發洩不出!
該怎麽辦?她該怎麽辦?
“藍草。”銀瞳抿了抿唇,擡頭間忽然看到向着這院内走來的藍草,輕聲喚道。
“紫衣,太後娘娘有遺願希望你和皇上完成。”藍草對着銀瞳虛弱的笑笑,讓太後醒來花費了她太多的靈力,又要一直維系着讓這位老人将話說完,此時,她仿若随時可能暈過去一般。
“是什麽?”紫衣抿了抿唇,小手輕輕的拍了拍端木菱的背,低聲問道。
“太後她老人家希望你能快些和皇上生下孩兒,不要叫思思在這宮中太過孤單。她說,皇上向來是爲了公務可以不顧一切的性子,雖然是位好皇帝,卻從來不懂得該如何的好好照顧自己,你是個好孩子,定然要替她将皇上照顧好,這樣,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才會安心。”
聽到藍草的話,紫衣的眼中終是滾落兩行清淚。
是不是每位母親在臨終前,最挂念的永遠都是自己的孩子?
“柒王爺,公主,太後娘娘也有話要帶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