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踱步至幾人的身前,紫衣眯着眼睛,笑道:“你是這薛涵的貼身婢女?”
“回娘娘,奴婢正是!”彩蘭揚起小腦袋,堅定的看着紫衣。
“你叫什麽?”紫衣又踱步走到彩蝶的身前,問道。
“回貴妃娘娘,奴婢彩蝶。”彩蝶的小身子微微有些顫抖,再沒有了往日的嚣張氣焰,這也讓在座不少吃過這丫頭虧的人心裏暗自叫好。
“你說一切都是樂嫔指使的,可有證據?”挑了挑眉,紫衣居高臨下的看着彩蝶。
“奴婢——”彩蝶看了看一旁的樂嫔,咬了咬牙,道:“回娘娘,您可以傳張嬷嬷和李嬷嬷兩位嬷嬷來,就是這兩位将薛美人架來太平殿的。另外,太平殿内的其他姐妹也都可以作證!樂嫔平日裏不僅僅借着自己懷有龍裔而侮辱其他妃嫔,奴婢還知道,樂嫔肚子裏的孩子,其實不是皇上的!”
“你個死丫頭給我閉嘴——”樂嫔這次真的急了,她完全不顧形象的撲到彩蝶的身上,兩隻手死死的抓着彩蝶的頭發,目露兇光:“你這個死丫頭,我讓你胡說!我讓你胡說!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
紫衣向後一躲躲過了幾近瘋狂的樂嫔,向着殿外的侍衛吩咐道:“來人,将這潑婦給我拉開!”
侍衛得令,将樂嫔從彩蝶的身上拉了下來,樂嫔的口中依舊不住的罵着,越罵越難聽。
“你繼續。”紫衣饒有興趣的看着衣衫與發髻都淩亂不堪的彩蝶,繼續道:“你要知道,若是你說的話找不出實質性的證據,那麽本宮随時可以将你淩遲。”
彩蝶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急忙将頭磕的“砰砰”響,道:“娘娘,奴婢的話千真萬确!這件事情皇上也是知道的!所以皇上才會從樂嫔懷了身孕以來,從未探望!”
“荒謬!”紫衣的心底其實是樂開了花的,端木薰當着他所有小老婆的面兒被小老婆帶了綠帽子,還被區區一個宮女指責說早就知情?
雖然很不想要繼續管這個爛攤子,不過不管——又似乎有點兒說不過去。
努力闆正了臉,紫衣大喝一聲,繼續道:“呵呵,本宮看,這個事情還真是有夠複雜。”
圍着大殿轉了一圈兒,重新坐回主位,紫衣沉默了一會兒,才再次開口:“來人啊,把這幾個人給本宮壓下去,将薛美人的屍身存于冰庫中,一切事情,待皇上與太後娘娘回來再審!”
“是。”門外的侍衛得令,魚貫而入,将幾個跪在地上的人都押了下去,又将那薛涵的屍身一并擡了下去。
“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可有什麽要說的?”待所有相關的人都被帶出去後,紫衣坐在主坐上,饒有興趣的看着坐下的衆人,問道。
殿下一片安靜,衆人都低着頭,揣摩着自己的那點兒心思。
“難道各位就沒有什麽想要說的麽?”紫衣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聲音也略帶了些慵懶:“既然大家都不說,那麽便讓本宮來說吧。”
“樂嫔如今變成了這副模樣,我想在座的人有不少許是都受過她的氣。”紫衣頓了頓,目光再次的淡淡的掃視了一下殿下的衆人,人群中,有幾個沉不住氣的丫頭用力的點着頭,臉上帶着憤憤的表情,而大部分的人,仍舊是低着頭不說話。
許是在思量紫衣話中的意思。
“那你們又覺得,樂嫔如今這副田地,到底是爲何呢?”
“樂嫔平日嚣張跋扈,仗着自己懷了孩子,欺負宮内的衆姐妹,甚至連位份比她高的雪妃姐姐也被她羞辱過,如今這樣,隻能說是她咎由自取!”站在人群末端的一個小丫頭表情不忿的說道:“隻是可憐了鳳蘭姐姐,鳳蘭姐姐平日裏待我們幾個姐妹都是極好的,若不是被那樂嫔逼得急了,也不會做出這等事情來。”
“照你這麽說,那鳳蘭殺了人,也是有情可原了?”紫衣皮笑肉不笑的道:“若真是如此,這宮中的人,又有哪個沒有受過委屈,若是所有的人都如同這鳳蘭一般,那是不是我們都要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了?”
“這——”小丫頭被紫衣堵的沒了話說,隻得低下了頭,退了下去。
“本宮也不說什麽後宮姐妹要團結的虛話。你們也都下去吧,将今日的事好好的想一想,這宮裏,不夠聰明的人,是無法立足的。本宮乏了,都退下吧。”打了個哈欠,紫衣對着衆人揮了揮手。
薛雪見狀,就要起身,卻被紫衣拉住了手腕。
衆人一一行了禮退下,紫瑤殿便有恢複了甯靜。
“我知道你心裏不甘。”紫衣深深的歎了口氣,看着薛雪的眼睛:“知道你們姐妹情深,走吧,跟我去再看看你妹妹。我相信這件事情皇上會給你們薛家一個交代的。”
拉着薛雪的手,薛雪的手很涼,可是此時,紫衣知道,隻怕是這薛雪的心,比手還要涼上萬分。
強拉着薛雪來到冰窖,這冰窖的溫度比外面冷上許多,薛涵就那麽靜靜的躺在冰窖内。
看到薛涵,薛雪的眼淚又溢了出來。
“涵兒——”輕聲呼喚,薛雪放開紫衣的手,走至薛涵的身邊。此時的薛涵,臉色已經發青,身體已經僵硬,再也沒有了活着時的美。
紫衣心中哀歎,再美的人兒,死了,也都是這副可怕的樣子。
雖然沒有見過薛涵,卻仍舊爲一個生命就這樣拭去而感到惋惜。
雖然前段時間的事情,也導緻不少的人死去,可是紫衣都沒有如今這般的怅然過。
畢竟,隻要她的動作再快一點兒,隻要那麽一丁點兒,這薛涵如今也不會是這般的模樣了。
“貴妃娘娘——”
耳旁,忽然傳來一陣靈動的聲音,紫衣回頭,看到“薛涵”就站在她的身後。眼底閃過一抹詫異,旋即心中了然。
紫衣沒有說話,隻是就這麽看着身後的人兒——或者說,是鬼。
“我知道貴妃娘娘能看見我。”薛涵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姐姐很傷心。”
走至薛雪的身後,薛涵很想要伸出手去觸碰薛雪的手,卻隻能無奈的從薛雪的手臂上穿了過去。
如此嘗試了十幾次,薛涵才終于無奈的停下了動作:“小的時候,姐姐很疼我。不過我們之前才吵過一架,吵得很兇——”
眼中湧起霧氣,薛涵蜷縮着身子坐在了薛雪的身邊:“姐姐不讓我進宮,可是我卻執意想要進來!姐姐說,這宮内并不似我想象的那般簡單,皇上已經有了深愛的人,我進來,也不過是将自己推進了一個火坑。”
紫衣不語,心中卻極爲贊同薛雪的話。
“我知道,你也是這麽想的,其實,但凡是個聰明人,都會這般想吧——隻可惜,我明白的太晚,如今竟然是連命都搭上了。”
薛涵眨了眨眼睛,卻無奈于眼中的霧氣無法散去。
她已經死了——真正的鬼是沒有眼淚的。
“貴妃,幫我個忙好不好?”
紫衣側頭,眼神示意這薛涵可以繼續說下去。
“我之前與姐姐吵架,吵的很兇。不過幾日前我就偷偷的給她寫了封信,信就在我房間櫃子最裏側的桃木首飾盒的底部。我希望你能把它交給我姐姐。”
眨了眨眼睛,薛涵眼中的霧氣漸漸散去。
紫衣點了點頭,示意她答應了。
薛涵見狀,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其實之前,我也想過,這貴妃娘娘有什麽好,竟然讓皇上如此的寵愛。甚至也想過,不管用什麽方法,都一定要爬到皇後的位置上去——不過如今——”薛涵頓了頓,繼續道:“如今見了你,我才知道,原來我真的哪怕那麽一丁點兒的勝算都沒有。在這個世界上,你是與衆不同的。”
紫衣失笑,心中苦澀卻更盛。
若不是這皇宮,這薛涵随便找個合适的人家嫁了,生兒育女,憑借她的性格與身份,那将是另外一番情形。
“你不用可憐我,這大概也是我的命數,或者說,是我自己咎由自取。我該走了。”薛涵忽的站起身,對着紫衣露出一抹真摯的笑意:“我姐姐是個好人,還請貴妃娘娘幫我好好照顧她。她性子單純,又不似我吃了委屈大肆宣揚。她有什麽事情都隻放在自己的肚子裏,有勞貴妃娘娘費心了。”
紫衣點了點頭,薛涵的身影便淡了下去。
而一旁的薛雪,已經哭成了淚人兒,一雙雪白的小手此時被凍得通紅,眼淚卻依舊“啪嗒”“啪嗒”的落個不停。
“雪兒。”紫衣走上前,輕輕的扶住薛雪的肩膀,“别難過了,涵兒也不希望你這麽難過的。況且,你還要想想家中的父母。”
薛雪漸漸的止住了哭泣,站起身看着紫衣:“紫衣,我不知道要如何與父母去說。”
薛雪抽泣着:“爹娘年紀大了,家中隻有我與涵兒兩人,如今竟叫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紫衣輕輕的拍了拍薛雪的手,再也不知該如何的安慰,隻是又看了看那躺在冰窖中的人兒,拉着薛雪離開了冰窖,輕聲道:“别難過了,等明日皇上回來,将案子審淸後再說吧。”
又是安慰了幾句,紫衣命人将薛雪送回了寝宮。遂又吩咐了人去那薛涵住的地方,在薛涵所說的位置找到了那封信,命人将信給薛雪送了去。
這一夜,紫衣躺在床[和諧]上,輾轉反側。
端木薰與太後第二日清晨便回了宮。
聽聞宮中發生的事情,太後動怒,硬是讓端木薰将人都提了出來,非要親自審問。
這一次的審訊,在場的人并不多,除了幾個相關的人物外,便隻有紫衣與薛雪。
樂嫔跪在地上,仍舊是昨日的那一番說辭,任憑其他人如何指認,咬死了就是不承認。
相比之下那個鳳蘭倒是一副必死的心态,除了太後與皇上問話外,便是一個字也不再多說。
更是不爲自己狡辯。
殿下,隻剩下薛雪與彩蝶主仆二人的聲音。
“夠了!”端木薰冷和一聲,兩個人登時沒了聲音。
“傳李嬷嬷與張嬷嬷,還有太平殿内的所有宮女。”
宮人們很快便被傳喚上了殿,恭敬的行了個禮。
樂嫔見狀,氣焰已經徹底的沒有了,隻幾句話,衆人便将樂嫔的一切罪狀交代的清清楚楚——除了有關那腹中孩子的事。
“樂嫔,你可還有話說?”端木薰的目光很冷,比上一次在養心殿時候的聲音還要冷。
“樂兒無話可說。”低垂着頭,樂嫔終是不再掙紮。
“荒謬!來人啊,将這個女人給哀家拖出去砍了!”太後大怒,拍案而起。
這樂嫔竟然敢公然在宮中動用私刑,甚至最後還鬧出了人命!雖然不是她殺,卻也是因她而死!
“皇上!樂兒承認樂兒蠻橫了一些——求皇上太後開恩啊!”
“拖出去!立刻給哀家砍了!”侍衛上前,硬是将那樂嫔脫了出去,遠遠的還能聽到樂嫔凄慘的哀求聲。
紫衣勾唇。
怕是這樂嫔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是爲何而死。
在這深宮中,害了人命遠不至于讓太後如此動怒。
太後真正氣的是,竟然有流言蜚語傳出,說樂嫔腹中的胎兒不是皇上的!
皇家的顔面如何受得了如此的菲薄。
如今,隻怕不管那孩子是不是皇上的,這樂嫔的命,也都保不住了。
“今日之事日後再不許提起,若是被哀家聽到有誰在背後嚼舌根,一并砍了!”
紫衣從來沒有見過太後發這麽大的火,說實話,端木薰也是第一次見到。
事情随着太後的一聲令下便不了了之,那鳳蘭和彩蝶最終也被賜了三尺白绫。
而端木薰也追封了那薛涵爲薛妃,以皇室禮儀厚葬。并賜了薛家黃金百兩。
這件事情後,薛雪大病了一場。
病好後整個人依舊淡淡的,隻是那雙眸子裏,卻失去了以往的淡定。
這一切,紫衣都看在眼裏,卻也隻能是無聲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