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醫捧着紅色的錦囊退了出去,端木薰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兒,目光似水般溫柔。“紫衣,雖然我今後無法陪伴在你的身邊,可是,我希望在這最後的日子裏,你能陪着我。說我自私也好,自利也罷,隻是此生,唯恨與你相遇甚晚。”
而此時,紫衣睜開眼,發現四周一片黑暗,從冰冷的地上爬了起來,她發現自己竟然還呆在這密道之中。隐隐的,從頭頂傳來端木薰的聲音。
隻是有些飄渺,讓人聽不清。
她活動活動身腳,那種沉重與疲憊感不翼而飛。
“難道洛紫衣不打算搶這副身體了?”帶着疑惑,紫衣推了推頭頂的石闆,卻發現,她的手,竟然就這樣從石闆穿了過去!
苦笑一聲,看來此時,她是徹徹底底的被那具身體排斥了出來。
不過也好——
如此想着,紫衣便輕輕一躍,身體輕盈的穿過頭頂的石闆,登時眼前一亮:端木薰正握着洛紫衣的手,輕阖着雙眸,睫毛微顫,經營的液體挂在睫毛間。
咬了咬唇,紫衣轉過頭,如果他真的在乎她,又怎會去觸碰其他女人。
伸出手,撫了撫胸口,雖然沒有了身體,可是心髒的位置,依舊狠狠的疼。隻要一想到涪梓晴那嬌柔的聲音,想起端木薰與涪梓晴兩人纏[和諧]綿在床榻之上的場景,她就恨不得沖過去,對着那光潔的臉龐,狠狠的抽下去。
邁動腳步,紫衣強迫自己不去聽,不去看,不去心疼端木薰眼角的淚水,決然離去。
雪,似乎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越下越大。盡管宮人們一直在打掃,可是路上,仍舊薄薄的鋪着一層潔白。紫衣漫無目的的飄蕩在這皇宮之中,看着來去匆匆的宮人,不知不覺,就回到了紫瑤殿。
紫瑤殿前的雪要比其他殿裏的更厚一些,遠遠地,便能聽到殿内傳來的哭聲。
是翠兒。
“碧兒姐姐,你說娘娘到底是去了哪裏,爲什麽皇上也絲毫不關心!隻是派了那個什麽晴妃去找,可是你看看現在的宮裏,哪裏有找人的樣子,也不知道天兒這麽冷,娘娘會不會凍壞了身子。”翠兒邊說着邊抹眼淚:“小林子,快點兒,讓人再添些碳來,等娘娘回來了,屋子一定要是暖暖的。”
小林子聞言急忙往一旁的炭盆中加碳。
而碧兒則一直站在門口,向外張望,一張小臉兒早已凍得通紅,卻依舊執着的就這麽站着,看着。
紫衣心裏蓦然一暖,這宮中,終究還是有關心她,在乎她的人存在的。
走至碧兒身前,紫衣伸出手,想要去溫暖碧兒那通紅的小臉兒,怎奈何手指穿過了碧兒的身體,她碰不到任何人,任何東西。
“翠兒!”
似乎是感應到什麽,碧兒猛地回頭:“我感覺娘娘回來了。”
翠兒聞言,急忙止住哭聲,起身跑至門前,看着門外。
隻是門外除了皚皚白雪,什麽也沒有。
“碧兒姐姐,你是不是凍糊塗了?”翠兒伸出手,扶上碧兒的額頭,“姐姐,你快回屋裏暖和一會兒,這額頭冰冷,莫要沒等到娘娘回來,你就病倒了。”
“我不礙事,隻是剛剛,我真的好像感覺到娘娘回來了。”
碧兒拍掉翠兒的手,疑惑的扶上自己的面頰,難道真的是出現幻覺了嗎?
紫衣看了看杵在門前的衆人,再次轉身,她不知道她該去哪裏,這天下之大,竟然沒有可以讓她留戀的容身之處。
忽然一陣疾風刮來,翠兒急忙将殿門關好。
紫衣隻覺腳下不穩,整個人竟然就被這風卷了起來,飛向養心殿的方向。
而養心殿這邊,薛太醫已經将花瓣浸于溫水之中,端木薰也早已在水中滴入血水,他抱着床[和諧]上的人兒起身,将那碗混了血水的花瓣水喂于洛紫衣的口中。
洛紫衣忽然猛地睜開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端木薰,小手死死的抓住端木薰的衣領:“皇上——”
她隻感覺到自己的魂魄正被強制性的從身體内剝離,巨大的苦楚讓她甚至無法再發出一絲絲的聲音,她怨恨的看着端木薰,不明白,爲何他要置他于死地!
明明,明明這副身體是她的!她才是洛紫衣啊!她才是端木薰該去愛的那個人啊!
指甲嵌入端木薰脖間的皮膚中,紅色的血水滲出,端木薰卻不忍用蠻力将那雙手揮開,他的紫衣,還需要這副身體。
洛紫衣的手漸漸的松了下來,最終無力的垂下,端木薰握住那垂落的小手,目光緊盯着再次閉上眼的人兒,低聲輕喚:“紫衣,紫衣,懶蟲,快起來,别睡了。”
迷蒙間,紫衣隻覺得周身一暖,再度睜開眼,竟然是在端木薰的懷裏。
“啪——”
小手揚起,巴掌便脆生生的落在了端木薰的臉上。
這一巴掌扇的響亮,直接讓在場的薛太醫與小德子,以及端木薰都愣住了。
其實,連紫衣自己都愣住了。
再次見到這雙紫色的眼眸,端木薰顧不得還火辣辣的臉頰,緊緊的将紫衣抱在了懷裏:“别在離開我,我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晴妃娘娘,皇上此時正在處理要事,任何人都不得觐見。”
“讓開!我找皇上也是有要事,耽誤了事情,你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
門外,傳來守門小太監以及涪梓晴的聲音,端木薰略微皺眉,将紫衣放回床榻,示意薛太醫在此照顧,便與小德子二人一同走出内殿。
“晴妃,難道你沒有聽清?”
“皇上!”
涪梓晴見到端木薰,便整個人粘了上去,小手不安分的在端木薰的胸口畫着圈圈,嗓音與剛剛比柔媚了許多:“皇上,還不是皇上您讓臣妾去追尋洛貴妃的下落,臣妾剛剛探聽消息,在城郊的一處客棧中,有人曾經見過洛貴妃。”
“哦?”端木薰略微挑眉,“晴妃可曾派人去尋?”
“當然,隻是我的人去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了,不過臣妾在那客棧中,搜查到了這個——”涪梓晴說着,從袖口掏出一個茶色信封,“這封信的筆迹臣妾也已找人核對過,正是洛貴妃的筆迹!想來是走的匆忙,落下了。”
言畢,涪梓晴将信件交予端木薰的手中。
端木薰打開信,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是凝重,最後竟是用力一柔,發動内力,整封信在他的掌中化作一縷飛灰,随風而去。
“皇上?”涪梓晴詫異的看着端木薰,不明白爲何端木薰要将如此重要的證據銷毀。
難道說,端木薰對那洛紫衣仍舊有情?
不!不可能!端木薰這段日子明明都老老實實呆在她的身邊,提起洛紫衣更是目露厭惡,怎麽可能還有情。
“不知道晴妃娘娘拿的,是什麽信?紫衣大病初愈,不曾記得自己寫過什麽信。”
殿内的紫衣聽到殿外兩人的對話,冷笑一聲,不顧薛太醫的阻攔,走了出來。此時,她隻着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底衫。
“你!你怎麽會在這?!”
涪梓晴不敢相信的看了看紫衣,又看了看端木薰,不敢相信的指着紫衣的臉問道。
“我爲什麽不能在這兒?”紫衣淺笑着聳了聳肩,走到涪梓晴身邊,一把将這個女人推離端木薰的懷。
既然老天讓她重新回到了這副身體,她就再不打算将自己的所愛讓給任何人!無論任何原因,都不行!
“本宮告訴你,皇上隻能是本宮一個人的,你最好不要再有任何的歪心思,否則,别怪本宮心狠手辣,辣手摧花——”弄你個殘花敗柳!
紫衣在心底暗暗的補了一句。
“你!洛紫衣!你竟敢推我?!”涪梓晴顯然被氣得不輕,以往的高貴典雅統統不見,此時此刻如同潑婦一般,顫抖着手指着紫衣,聲音尖利:“皇上,她,她竟然——”
“像個小孩子一樣有事沒事就告狀有趣嗎?有本事跟我單挑!女人之間的戰争幹嘛一定要拉男人進來!”紫衣之前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剛剛給端木薰的那巴掌不過就是爲了消除他背叛她,不理她的怨憤!可是對着涪梓晴的新仇舊恨——
管他什麽皇宮不皇宮,古代不古代,皇帝不皇帝!
她淩紫衣幾次大難不死,難道還不能舒舒坦坦的過個自己想要的日子嗎?!
“啪”的一巴掌,紫衣揚起手,狠狠的打在了涪梓晴的臉上:“你這個女人,長得就是個狐媚子的模樣!本宮老早就看你不慣,沒想到放任不管,你反而變本加厲。”
“你敢打我!”
這一巴掌扇的不輕,涪梓晴一個踉跄就摔在了地上,她雙目通紅,恨恨的瞪着紫衣,胸口劇烈起伏着。手腳并用的站起身,猛地向紫衣撲了過來。
“啊——”
可是,眼見就要碰到了紫衣,小腹一痛,紫衣竟然一腳又将她踹了出去:“不是喜歡扭動你的腰嗎?我就讓你扭!讓你扭!”
紫衣口裏狠狠的罵着,咬牙切齒的隻恨不得将地上的女人生吞活剝了去。
勾[和諧]引她的男人?
好啊——她要讓這個女人知道,跟她搶男人的後果!
什麽名門千金,她本來就不是。
什麽淑女名媛,她壓根占不着邊!
她是淩紫衣,天不怕地不怕隻怕鬼的淩紫衣!
端木薰看着眼前的一幕,嘴角有些抽搐,大手不自覺地扶上自己的臉,臉上仍舊有些疼,不過看起來,地上的那個女人比他更疼。
真不知道,一會兒,他是不是該謝謝他的貴妃,手下留情了。
涪梓晴被打的絲毫沒有還手的能力,隻能不住的哭喊,可惜這殿内隻有小德子與端木薰,兩人又都是本着看熱鬧的心态,而内殿的薛太醫,則扶着柱子,不住的搖頭。
紫衣直到打的累了,才停了下來,她抹了抹額頭上滾落的汗水,轉身,目光死死的盯着端木薰。
“紫——紫衣——你看着我幹嘛——眼神不要那麽兇嘛——”端木薰連步後退,不住的晃動着雙手。
發起火來的女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站那,别動!”見端木薰後退,紫衣怒吼一聲,加快腳步一把上前拉住端木薰的衣袖,胡亂的抹了抹臉上的汗水:“端木薰!跟你的仗,我們慢慢算!現在我餓了!我要吃肉!豬肉羊肉牛肉雞肉!若是一炷香的時間内不給我端上來,我一點兒也不介意先吃了你這龍肉!”
“小德子!沒聽到貴妃娘娘發話了嗎?馬上讓禦膳房準備!若是晚了,朕要了整個禦膳房的腦袋!”
“是……是是是!”
小德子早就被剛剛的陣勢吓住了,如今被端木薰一吼,才算是回了神,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厭惡的看了眼地上衣衫不整頭發淩亂的女人,端木薰搖了搖頭。算了,隻要紫衣回到了他的身邊,涪梓晴這條線索,不要也罷。
“來人!晴妃娘娘瘋了,将她暫時軟禁在宣柔殿,任何人不準觐見。”
紫衣滿意的看着侍衛進來将涪梓晴拖了出去,扶着胸口坐在桌前。
“老臣忽然記起還有事情未辦,告退,告退!”
薛太醫見殿内的人都已經退了出去,也急急告退,甚至還未等端木薰準允,便腳下抹油,逃命去了。
這洛貴妃發火簡直是太可怕了!
薛太醫發誓,一會兒回了太醫院他就遞交奏折,告老還鄉,離這是非之地,是逃得越遠越好。
見所有人都出去了,紫衣眯着眼睛靠近端木薰,直至将端木薰逼到一處角落:“皇上,是不是該跟我好好解釋解釋?”
“解釋什麽?”端木薰縮了縮脖子,這種時候,還是裝傻充愣才是明智之舉啊。
“自己做的事情,要臣妾給您重複麽?臣妾重複倒是無所謂,隻是臣妾怕自己說到氣頭,會忍不住——”紫衣低頭看了看端木薰,“會忍不住手起刀落。”
“愛妃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啊——對了,臣妾隐約記得,當初皇上您可是答應過臣妾的,隻要到時候引得洛文成謀反臣妾就可以功成身退。不知道此事還算不算數?”
紫衣的話音一落,端木薰就皺起了眉頭。
“紫衣現在懇請出宮,不知道皇上允不允?”
“朕不答應!”端木薰站起身,回答的斬釘截鐵。
“皇上,所謂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朕可以不做大丈夫!”嘴角忽然勾起一抹邪笑,端木薰足尖輕點,手臂順勢環過紫衣的腰,抱着紫衣飛進内殿,還未等紫衣緩過神來,兩瓣薄唇已經落在了紫衣的唇上。
唇間帶着淡淡的藥香。
紫衣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俊顔。手肘用力,狠狠的将眼前的男人推開,順勢抹了抹剛剛被吻過的唇:“對不起皇上,臣妾有潔癖。”
不是紫衣還想要生氣,隻是她過不去自己心裏這道坎兒。隻要一想到端木薰與别的女人的畫面,她就恨不得将整個世界大卸八塊兒。
“紫衣……”端木薰皺眉,伸出手想要拉住紫衣的衣擺,卻被紫衣躲了過去,“紫衣,我錯了,你别這樣好不好?”
端木薰差一點就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訴紫衣,卻猛地意識到他還不能說。涪梓晴絕對就是許晚晴沒錯,涪陵的父親已經将事情的經過與他細細說過。
那日,涪陵的父親驅車前往山中,馬兒卻忽然受驚狂奔,最終導緻馬車撞在石頭上,四分五裂。
可是即便如此,涪陵的父親也隻是受了輕傷,畢竟常年在外,面對這些突發事情還是有最基本的應對能力的。可是讓他想不到的是,那馬兒竟然又折回,直直的向着他沖撞過來,而剛巧,涪梓晴從此經過,将摔在地上的涪陵父親撲了出去,免過被馬兒踩踏。
涪陵的父親道謝的時候,那涪梓晴忽然說自己是孤兒,無父無母,更是沒有名字,想要認涪陵的父親做義父,涪陵的父親見其可憐,便答應了下來,并爲她起名爲涪梓晴。
之後沒多久,涪梓晴就想要去京城,涪陵的父親這才提高了警惕,不過想到涪陵也在京城,而端木薰又聰明異常,外加好奇心讓他想知道這個女子究竟想要做什麽,便答應了下來,這才有了那封親筆信。
隻是這些,現在都不能告訴紫衣,紫衣心性單純,他無法确定她的身邊的人是否都安全。
若是被有心的人知道,隻怕日後他對付妖女以及納蘭妃兒的事情要有所纰漏。
至于他與涪梓晴發生關系——他的體内有毒,當初毒性不大還不至于傷害到身邊的人,可是如今不同,毒素會從他的體内轉到他人體内,使得他人與他一同承受這被毒侵蝕之苦。
他碰涪梓晴,純屬報複。
隻是這些,他依舊無法對紫衣說。許是他的自私,他不想讓紫衣知道他隻剩下了不到三年的壽命,更害怕紫衣會爲了他不顧一切。
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了一句“我錯了”。
紫衣很想要原諒端木薰,想他堂堂一朝皇帝,碰自己後宮的女人又如何?!如今,他可以縱容她如此不顧形象的打罵他的妃嫔,又可以毫無尊嚴的向她道歉,她不該再生氣的。
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紫衣,我答應你,以後我不碰任何人了,好不好?”端木薰見紫衣猶豫,再接再厲,他可憐兮兮的看着紫衣,手擡起又放下,放下,又再擡起,可是就是不敢去碰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