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每個人都會經曆人生的這五個階段,同一個人在不同的年齡階段,考慮問題的角度和深度是不一樣的,哪怕再怎麽謹小慎微,再怎麽深思遠慮,所做的事情在十年,數十年之後回憶起來都不一定是正确的。
對錯是相對的,不能作爲爲人處世的準則和标準,值不值得自己去做才是判斷的标準。倘若一件事情值得去做,那就立刻去做,千萬不要因爲外部原因進行拖延,哪怕做錯亦不可錯過,做錯可以改,錯過改不了。
他當年之所以沒有娶了石真,并不是不喜歡石真,也不喜歡因爲石真有一半胡人血統,而是他那時候太過虛僞,不敢承認自己同時喜歡兩個女人,唯恐旁人說三道四,說他朝秦暮楚,感情不專。正是這種虛僞令他拒絕并放棄了石真。實則男人的天性決定了他們一生之中絕不可能隻喜歡一個女人,他爲了給世人留下一個專一重情的印象,壓抑了自己内心真實的想法,到頭來隻能是自食其果,外人不會替他分擔分毫。
雖然錯過了石真,莫問卻并未過度傷感,秦雲母子的事情讓他大徹大悟,失去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沒有人能夠不留一點遺憾,有得有失人生才完整,有喜有悲人生才真實。
當日晚間,莫問回到了前往隴郡的路上,隴郡是當年他迎戰敖術的地方,也是他放胡人西去的關卡,他當年網開一面,放走了大量胡人平民,此事令他飽受争議,百姓認爲他放虎歸山,是漢室奸賊。修行中人認爲他沽名釣譽,嘩衆取寵。
胡人侵入華夏對漢人犯下了滔天罪行,數十年間屠殺漢人近千萬,漢人對胡人恨之入骨,在這種情況下,他做了一件令漢人感覺非常不解恨的事情,遭到了漢人的痛恨和厭惡,不過當年的所作所爲時至今日他仍然認爲是正确的,外族和漢族都有存在的必要,若是漢人不思進取,貪霪堕落,外族就來咬上一口,讓漢人痛上一痛,不痛,漢人不覺醒。不痛,漢人會堕落。
二更時分,莫問到得隴郡城門之外,今日有月,守城的兵卒發現了他,“道長,你可是要進城?”
“貧道待明日再來。”莫問回頭邁步,這些年他一直在步行趕路,少用騰雲瞬移。
“道長請留步,我們與你開門。”牆上的兵卒高聲喊道。
莫問聞言止步回頭,疑惑的看向城牆上的兵卒,他并不認識此人,對方有些太過殷勤。
不多時,城門自内部打開,莫問邁步進門,沖開門的兵卒稽首道謝,“多謝諸位與貧道行了方便。”
“應該的,道長無需客氣,”其中一名尉官模樣的年輕兵士擡手西指,“西行兩條街,往北直行,走上五六裏就是三清道院,道長可以去那裏落腳。”
“三清道院?”莫問面露疑惑,三清各宗都有自己的道觀,挂單打尖也通常會往本宗道觀,很少會與他宗道士混居。
“是啊,都督崇儒尚道,特建道院,容過往道人落腳,若是道長少了盤纏,也可自那裏借到。”年輕兵士擡手示意屬下關閉城門。
“敢問此處持節都督是何人?”莫問問道。
“乃是彭将軍,名諱。”年輕兵士答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雖然對方礙于尊卑沒有說出持節都督的姓名,他卻想到了此人是誰,當年此處的持節都督乃是袁東,後來此人被敖術所殺,其手下大将彭炳泉暫代都督一職。
莫問沖開門的兵卒再度道過謝,循着他們所指的路徑找到了那處位于西城的三清道院。
三清道院的前身當是一處軍營,正北的帥營被改建成了三清大殿,院子正中有一間偌大房舍,這間房舍乃是由先前的兵舍改建而成,有梁四根,占地十畝。
道觀的大門是開着的,也沒有知客和迎賓,莫問自行進行,到得門前推門而入。
偌大的房舍裏住了二三十人,令莫問沒想到的是這些人竟然多是俗人,隻有一老一少兩個道人。此時這些人正自房舍的通鋪上閉目盤坐,聽那老道士講經。
那老道士年紀當在五十歲上下,生的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隻不過身上的道袍異常破舊,多有補丁。
莫問自門旁的木鋪上坐了下來,此處遠離燈光,衆人雖然知道進來一人,卻不曾看清他的真實樣貌。
莫問進門之初就看出那道士是個無良的假道士,講說經文也是東拼西湊不知所雲,但那些信徒卻對其所說無比拜服,此人言談很有特點,講到自己都開始糊塗的時候就會來上一句不知所雲而看似高深莫測的胡言亂語,衆人不明其意便以爲他言語暗藏玄機,不但不曾嘲笑,反而更加欽佩。
見此情形,莫問緩緩搖頭,世人對于自己不了解的東西都會心存敬畏,這也是‘外來的和尚會念經’的心理,實則這種看法是錯的,自己聽不懂的話并不一定暗藏玄機,很可能是胡言亂語。樣貌堂堂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好人,騙子大多長的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若是長的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東西,誰還會上當。
“你們天眼未開,看到的都是萬般假象。”假道士朗聲說道。
莫問聞言不禁莞爾,世人區分真假道士很困難,但道士要識破假道人卻異常簡單,此人一派胡言,天眼是佛教專用詞彙,道家根本無此一說,張冠李戴,牛嘴不對馬唇。
“這天眼不是一般人所能打開的,爲師當年苦修三十年方才打開天眼,今晚爲師就與你們再度開示,你們當認真領會。”假道人說到此處,歪頭看向站立一旁的小道,“永信,将爲師苦尋所得昆侖山茯苓分贈給你的這些師弟。”
老道是假的,小的自然也真不了,那小騙子聞言自旁邊一木箱之中端出一隻木盤,随後自木箱裏拾撿出一堆橢圓形的事物,莫問雖然距離衆人有數十丈,卻清楚的看到那些橢圓形的東西是一些半幹的馬糞。
那小騙子端着馬糞分發衆人,衆人擡手接過,各自打量,待得看清是何種事物之後,無不面露疑惑。
那小騙子發完馬糞,木盤裏還剩下一顆,在其轉身向假道人走去之時,木盤輕微歪斜,随即歸正,莫問分出元嬰隐身上前,隻見木盤裏剩下的糞球已經被小騙子以懷中一隻與馬糞極爲相似的山芋換了下來,那山芋與尋常山芋不同,乃是桂州所出的紫芋,少見于北方。
“師父。”小騙子将木盤遞向假道人。
假道人擡手拿過木盤裏的糞球,時至此刻他并不知道莫問已經将那山芋換了下來,手舉糞球高聲說道,“此乃昆侖山千年茯苓,有排污去穢神效,服下吧。”
假道人言罷,拿過糞球咬了一口,入口之後眉頭大皺,歪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小騙子。那小騙子離假道人較近,見假道人嘴角殘留的糞渣,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此時衆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那假道人身上,已經無法再度調換。
那假道人含着一口馬糞,惡心無比,恨不得立刻吐掉以水漱口,但衆人此時都在看他,若是吐掉就會穿幫露餡,此人也算有幾分狠勁,咬牙瞪眼将那口馬糞生生咽下。
馬糞雖然不似狗屎那般腥臭,卻也不是入口之物,那假道人吃過一口之後将那剩下的那些遞向那小騙子,“賞與你吧。”
“謝師父。”那小騙子急忙擡手接過,垂手将那馬糞塞入懷中,将另外一隻馬糞掏了出來咬了一口,與此同時轉過身來,以防衆人起疑。
這馬糞已經被那假道人咬了一口,小騙子爲了表明他所吃的乃是假道人所賜的,這一口咬的更多,待得發覺所吃也是馬糞之時,已經轉身正對衆人。
“你們還在等什麽,若不是看你們修道之心甚堅,此物爲師亦不會賞賜你等。”假道人高聲說道。
話音剛落,那小騙子已經伏地狂嘔,他咬的太多了,實在吞不下。
衆人見狀,面露疑惑。
騙子德操低劣,心智卻不蠢笨,眼見小騙子狂嘔,假道人高聲說道,“排污去穢,方得正果。”
由于他此前曾經說過此物有排污去穢之效,故此此言一出,衆人無不信服,鼓起勇氣,低頭嘗試。
莫問并沒有阻止他們吞食馬糞,這些人已經走火入魔,分不出好壞,即便揭穿了騙子的把戲,他們也不會信服。
“果然是仙家寶貝,甚是爽口。”其中一位信衆高聲喊道。
莫問在旁再度莞爾,假道人所吃的馬糞是自他手裏換走的,此人吃的是木盤裏的那隻山芋。
衆人聞言扭頭看向那叫喊之人,那人見狀唯恐衆人前來搶奪,狼吞虎咽将那山芋吞掉。
衆人見他吃的如此痛快,更加相信此物乃是茯苓,但是這東西好像并不爽口,不但難以下咽還掉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