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郡軍中。”夜逍遙驅雕先行,“快走吧,他情況不妙,怕是撐不過今晚了。”
老五側翼轉身跟上了金雕,與金雕并肩齊飛,夜逍遙又道,“蒲雄有痼疾在身,此番乃舊病複發,玉玲珑尋根溯源發現問題出在其先天血脈上,藥石難救。”
莫問聞言默然點頭,治病止于後天疾患,先天疾病很難下手,他的醫術師從玉玲珑,玉玲珑都束手無策,他自然無力回天。
“三爺,我家老爺已經修到了天仙,應該能治好蒲将軍。”老五變出人頭在旁插嘴。
“果真?”夜逍遙歡喜的問道。
“晉身天仙也難以續命,除非請黑白無常前去,似你們二人這般定住他的元神。”莫問皺眉說道,确切的說他隻是達到了天仙的修爲,并沒有正是證得天仙之位,證位與否決定了他能否使用仙家法術,他此時所用的諸多異能仍然是建立在消耗靈氣的基礎上的,而在這諸多異能之中也沒有起死回生一項。
“他不是修行中人,元神不似我們這般強大,強行寄留魂魄會令他痛苦不堪。”夜逍遙搖頭說道。
莫問聞言閉目歎氣,蒲雄是他早年結交的摯友,二人曾經朝夕相處了三年之久,故人即将逝去,他心中滿是悲涼。
“你晉身天仙恰是時候,來年春天你定要前去黑郡相助我和劉少卿。”夜逍遙說道。
“蒲雄既然身患重病,爲何不留在雍州休養?”莫問對夜逍遙的提議未置可否。
“眼下是在爲他們蒲家打江山,他們父子總要有一人自前方督戰,如若不然如何沖士兵和臣民交代?況且此番蒲雄發病甚急,之前也無有征兆。”夜逍遙搖頭說道。
“怎會撐不過今晚?”莫問心頭彷如壓了千鈞巨石,堵氣憋悶。
夜逍遙聞言沒有答話,莫問自身也精通醫術,應該明白先天病症的特點,莫問的這句話隻是自言自語,并不是向他發問。
夜逍遙本想趁飛往黑郡的這段時間與他詳說戰況,見莫問神情怏怏無心說話,隻能作罷,他雖然知道莫問與蒲雄是友人,卻沒想到二人之間的交情會如此深厚。
老五飛的急切,黑郡又是熟路,三更剛過便來到黑郡上空,黑郡城中有着大量禽鳥的氣息,不問可知是夜逍遙招馭而來與燕國和蚩尤作戰的,黑夜之中有匠人趕工壘砌缺損的城牆,城中房舍也多有破敗,不問可知黑郡先前曾經發生過多次戰事。
蒲雄是統兵将軍,住在軍營,三人趕到之時正北兵舍外站滿了面有憂色的将帥校尉,衆人見三人趕到,紛紛沖三人見禮。
三人尚未進屋,房門被人自内部打開,玉玲珑和劉少卿邁步而出,玉玲珑走在後面,出門之後反手關上了房門。
“馬将軍剛把蒲堅接來,先讓他們父子說幾句話吧。”劉少卿走到莫問身旁轉身回望已經關上的房門。
莫問點頭過後看向玉玲珑,玉玲珑見狀知道莫問在詢問蒲雄的情況,搖頭說道,“你們來的及時,若是再不來,我就隻能封住他的靈竅了。”
“何症發病如此之急?”莫問問道。
“厥心絕症,之前也曾發過病,但他未曾告之他人。”玉玲珑說道。
莫問聞言心頭一灰,厥心之症發于少陰,少陰爲心之主經,少陰發疾心脈便會逆行,逆行則乘心,乘心則劇痛,這是一種先天絕症,會導緻心髒因劇痛而停止跳動。
“這裏交給你們了,我還要趕回代國,憂兒離不開我。”玉玲珑沖衆人擡了擡手。
莫問知道玉玲珑口中的憂兒指的是二人的幼子夜無憂,女人一旦做了母親,立刻會把孩子放在首位。
夜逍遙召來金雕,四人目送金雕載了玉玲珑離去。
“蒲雄已經向我單獨交代了身後之事,他要見你并不爲延存性命,你也不必強留于他。”劉少卿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劉少卿是蒲堅的義父,蒲雄向他托孤是對的,他此時能夠聽到蒲雄父子在房中說話,但他閉住了自己的遙聽之能,這是父子之間的對話,不便竊聽。
“他的後事你們準備如何安排?”夜逍遙問道。
“到此爲止吧。”莫問說道。
“亦可。”劉少卿點了點頭,夜逍遙所問的後事是指死後的魂魄去處,莫問的意思是沒必要再前往陰司,人死之後前往陰司會抹去前世記憶,沒有了前世記憶就是一個與前世毫無關系的陌生人,與其讓蒲雄前往陰司,不如讓他魂歸虛無,這也是道家最初的生死理念,來于虛無,歸于虛無。
三人說話之間,正屋的房門自内部打開,蒲堅含淚出門,見到莫問在場 ,急忙沖莫問行禮,“叔父,您來了。”
“你爹咋樣了?”老五湊上前來出言問道。
蒲堅見到老五大感驚訝,“嶽丈大人,您怎麽會在此處?”
“津州的王堂造反了,我不知道,進城之後着了他的道兒,好在老爺來的及時,不然你就見不着我了。”老五說道。
蒲堅聽罷老五言語,驚怯的看向莫問,此事他是知道的,也可以說是他一手安排的,他不知莫問是否知曉内情。
“我進去見你父親。”莫問平靜的沖蒲堅說道。
“叔父請。”蒲堅見莫問神色如常,心中稍安。
莫問邁步走向正屋,推門而入,房中布置簡單,除了桌椅文案就隻有靠近北牆的一張床榻,在地上放着三個偌大的火盆,東北到了冬天很是寒冷,即便生有三個火盆,房中溫度仍然很低。
蒲雄安靜的躺在床上,面容憔悴,呼吸很是急促,不知是未曾聽到開門聲還是聽到了開門聲不願睜眼,此時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蒲兄。”莫問邁步上前。
蒲雄聽得莫問言語陡然睜眼,奮力轉過身來,試圖撐臂起身,“真人。”
莫問快步上前将其扶躺,此時的蒲雄已經極爲消瘦,曾幾何時提長槍開強弓的手臂此時連其自身的重量都無法支撐了。
“真人。”蒲雄握着莫問的右手熱淚盈眶。
莫問左手反握蒲雄手背,一息靈氣探其肺腑,隻見蒲雄生機近乎斷絕,人的神識來源于七竅神府,但人的生機來自五髒,蒲雄病發心經,已經無力回天。
探查過後莫問并沒有留靈氣在蒲雄體内,蒲雄的心經諸脈有藥氣護衛,這無疑是玉玲珑的藥石所緻,玉玲珑已經将蒲雄的生機拖延到了極限,再留靈氣也無用處了。
“蒲兄,你有何心事未了,盡管說來,我與你達成。”莫問和聲說道,至交好友即将故去,他心中極爲悲傷,但他不願過多流露。
蒲雄緩緩搖頭,“末将隻想再見真人一面。”
“你我情同兄弟,有話但說無妨。”莫問再問,除了玉玲珑的藥石,支撐蒲雄等到現在的還有他自身的意志,見他來到,蒲雄心願已了,生機正在快速消退。
蒲雄聞言沒有答話,呼吸越發急促,眼神開始散亂。
“都進來。”莫問沖門外高喊。
門外衆人聞聲盡皆湧入,将校跪倒一片,蒲堅撲到床榻前高喊父親。
“末将要随真人同克熊州。”蒲雄心神渙散,已然語無倫次。
莫問離開床榻轉行無光暗處,人在将死之時腦海之中會浮現出諸多幻像,當年攻打熊州之時他自忖此番出戰乃飛蛾撲火之舉,便以藥草将蒲雄麻痹,在大戰前夕送走了他,蒲雄對此事可能耿耿于懷,以未能與他同行作戰抱憾終身。
“哈吉克,護左翼。”蒲雄竭力怒吼。
“父親,父親!”蒲堅驚慌哭喊,蒲雄臨終的怒吼耗盡了他最後的生機,屋中将校盡數跪哭。
“天權子,你來送他。”莫問沖劉少卿說道。
劉少卿聞言點了點頭,開始畫符作法。
“哈吉克是誰?”夜逍遙走到莫問旁側,他熟悉這軍中将校,無有名爲哈吉克的将校。
“一位已經戰死多年的将軍。”莫問轉身向門外走去,到得無人處黯然淚下,他生平最怕的就是看到親友死去,此時他腦海裏浮現出的是一幅幅與蒲雄并肩殺敵的情景,那些都是逝去的往事,是永遠也無法重現的過去。
莫問能清楚的感知到劉少卿将蒲雄的魂魄送往虛無,虛無是不變的永恒,是不存在的存在。
營中早已經準備好了上好的棺木,衆人開始行入殓之事,靈堂設起,孝子守靈。
蒲堅守在蒲雄棺木下首焚燒祭奠紙錢,不時撲棺痛哭,幾度暈厥。
有道人在場主持,有将校兵卒幫手,喪事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到得次日晚間,莫問來到靈堂,此時靈堂之中隻有蒲堅一人。
“叔父。”蒲堅見莫問來到,落淚彎身。
“坐下吧,我有幾句話要說與你。”莫問走到火盆前焚燒紙錢。
蒲堅這幾日既悲痛又忐忑,悲痛父親的過世,忐忑津州之事,聽得莫問言語邁步走到莫問近前,躬身受教。
“令尊乃人中丈夫,忠孝兼具,義薄雲天,你當多加效仿,萬不可虧節取利。”莫問柔聲說道。
“侄兒罪該萬死。”蒲堅撲通跪倒,莫問此語無疑表明他已經知道了他和吳吉兒先前要設計謀害老五。
“你年紀尚幼,不知輕重,難免行差踏錯,此事隻限于你我叔侄二人知曉。你當記住,世人萬千,親友寥寥,當善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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