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根據那些僧尼的舉動來看,他們并不是胡亂猜疑,應該還是有人走漏了風聲,石真和老五都不知道此事,不可能是他們洩露的,除了這五個人,還有一個人雖然不知道内情卻有可能猜出内情,那就是柳笙。
當日他自晉國回到邺城向柳笙借用僵屍,柳笙無意之中向他說起趙國太子請他南下相助晉國褚家奪取國師之位,那時候他并沒有将南下之事告知柳笙,但柳笙南下之後完全可以通過蛛絲馬迹猜到那三個僧人是被他殺掉的。
“等等!”莫問沖那些疾掠而至的僧尼擡手喊道。
那些僧尼雖然義憤填膺,在聽到莫問喊聲之後還是緩了一緩,沒有馬上向他發難,而是趁他站立不動之際将其團團圍住。
莫問并未将這些僧尼放在眼裏,也不在意這些僧尼做些什麽,而是繼續回憶之前的一些事情,他當日向柳笙借用僵屍之時并沒有隐瞞柳笙之意,本想聽柳笙先說完再向其叙述南下殺死和尚之事,未曾想柳笙當日走得急,他沒來得及向柳笙說明經過。
柳笙心思缜密,也熟悉他的行事習慣,一旦去了晉國,輕易就能查出那三個僧人是被他所殺。如此一來柳笙心中自然會感覺受到了蒙蔽,一定會心中不快。
細想下來,柳笙可能還不止心中不快,他有可能感到非常的憤怒,因爲柳笙當晚曾經告訴過他,自己受太子差遣要南下相助褚家,而他卻并沒有告訴柳笙他已經搶先一步将那三個僧人殺掉了,如此一來柳笙心裏就會生出睚眦,“我以誠待你,凡事皆與你說,你竟然刻意隐瞞于我,害得我白跑一趟晉國,你真的以爲我看不出那三個僧人是你殺的嗎?”
以上所想是莫問按照人之常情來推斷的,不會有大的出入,柳笙感覺受到了蒙騙卻并沒有立刻表現出來,隻是在那之後跟他再無交往,直至他卸任趙國護國真人之位離開趙國,柳笙一直沒有再露面。
“休要鼓噪,将那三個僧人之事詳細說來,容我回憶是否爲我所爲。”莫問沖那些圍在他身邊大肆叫嚷問責的僧尼說道。
莫問說完,自人群之中走出一中年僧人,開口詳述當日之事。莫問無心聽他廢話,而是趁機再度思考柳笙之事。他要仔細的斟酌權衡,揣度柳笙會不會因爲受到欺瞞而故意洩露是他殺害了那些僧人。
細想過後,他感覺這種可能性很大,任何受到欺瞞的人在發現真相之後都有揭露真相的想法,揭露真相倒不一定是爲了報複對方,主要還是爲了向他人證明自己不是輕易上當的蠢人,在這種心态的驅使之下,柳笙很有可能将他殺害和尚一事洩露出去。
想通這些貌似已經水落石出,但莫問并未停止思考,而是繼續向深處想,雖然他當日并不是有意隐瞞柳笙,但還是沒有說出實情,柳笙生氣之下洩露他是真兇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此事有一個很大的疑點,那就是消息洩露的時間。
如果柳笙當年就洩露了他是殺害和尚的兇手,晉國的和尚早就成群結隊的跑到東北三郡跟他算賬去了,可是晉國的僧尼在當年并沒有去找他,這就表明柳笙當年并沒有洩露事情的真相,而是近期才向外人說起的。
柳笙爲什麽早不說晚不說,偏偏近日才說?
“莫問,你可認罪?”那中年和尚高聲喝問。
此人先前說了什麽,莫問壓根兒也沒去聽,但對方的喝問打斷了他思考的連貫性,令他很是不耐,“閉嘴,容我想想,我既然來了,就沒準備再跑。”
那群僧尼不明所以,但莫問的确沒有逃走的意思,也沒有提氣的征兆,故此他們仍然沒有急于發難。其實他們不發難的主要原因還是畏懼莫問的實力,知道貿然上前有可能也被莫問變成瘸子。
柳笙爲何以前沒有洩露此事,偏偏在他被三清一幹紫氣高手圍追時才說?
合理的解釋有兩個,第一個是最合理的,跟人的劣根性有關,大部分人都喜歡痛打落水狗,在某人沒有落難時三緘其口甚至是阿谀奉承,但對方一旦落難,立刻跟風圍攻,大肆揭醜污蔑,以此向強者搖尾表忠。他大開殺戒之後,三清各派應該是聚集一處商議過如何處置他,柳笙在那時說出了他之前做過的惡事。
這種推斷貌似合情合理,卻并不适用于所有人,柳笙的俗氣沒有那麽重,如果他真的那麽膚淺,也不可能憋到現在才說出此事,發現真相之後早就開始嚷嚷了。根據他對柳笙性情的了解,這第一種最合理的解釋應當排除。
排除了合理的解釋,就隻剩下一個他不願相信的可能,那就是柳笙挑選這個緊要關頭向僧人洩露此事乃是爲了集合道佛兩方的力量置他于死地。
俗人可能會做出你罵我一句,我殺你全家。你搶我老婆,我吐你口水諸如此類前因和後果不對等的事情,但是道士不會,道士心中都有一杆稱,道士做事前因和後果是對應均衡的。僅僅因爲對方欺瞞了你,害得你跑白了一趟晉國就要害死跟自己同門學藝的師兄弟,這種事情不可能出現在道士身上,哪怕柳笙出了山門之後心性産生了偏差,其衡量輕重的标準也不會變化這麽大。
如此一來問題就出現了,柳笙心中那杆秤爲什麽出現了傾斜,在此之前二人的關系一直很好,老五在建康遇難時柳笙是前去救援了的,二人之間的交情好比一隻羊,之前的誤會隻能算是一隻雞,雞的分量遠遠沒有羊重,除非在雞的稱盤裏出現了另外一個隐形的東西,這個隐形的東西分量很重,重到柳笙不顧同門之誼也要除掉他。
九龍鼎!
莫問心中浮現出了那隻三足小鼎的模樣,在赤陽子追詢他的時候,他曾經推算過殺人兇手的來曆,根據絕情子的死亡時間他推算出了兇手是自趙國趕到勼城的,當時他曾經懷疑是與他一起争奪國師之位的那些落選者趁機陷害,現在看來他當日想錯了,這個聽到風聲趕到勼城殺掉絕情子,搶走九龍鼎的人應該是柳笙,柳笙一直住在太子府,太子主管太尉府,各地的探子以海東青傳回的消息都會傳到主管軍事的太尉府裏,柳笙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柳笙知道他劍鞘裏放的是黑刀,柳笙有毀掉紫氣道人魂魄的能力,柳笙可以幻化成任何人的樣貌,可以輕易靠近絕情子而不受到懷疑,但他不擅長用刀,一刀并未殺死絕情子,而他本身也已經突破紫氣,憑借追風鬼步,絕情子哪怕有所察覺,也躲不過他的第二刀。
“莫問,你想好了沒有?快快認罪伏法,休要無故拖延。”莫問長時間的站立令得已經完成合圍之勢的僧尼很是不耐。
“三位僧人都是何人,與何處寺院主事?”莫問随口敷衍。雖然已經理順了思緒,他仍然需要旁證來鞏固自己的推斷,衆人下山已經将近七個年頭了,下山之後他雖然與柳笙有過幾次接觸,時間卻并不長,很難通過那幾次接觸爲柳笙的性情定位,隻能回憶在無量山的一些事情。
柳笙看似和善平庸,實則屬于陰柔深思的那類人,最爲明顯的一次是七人争奪趙真人的天狼毫,他清楚的記得自己得到天狼毫之後其他六人的神情,阿九面帶微笑,千歲對天狼毫壓根兒就沒興趣,百裏狂風替他高興,夜逍遙面露遺憾,劉少卿是皺着眉頭的,柳笙當時面上帶着疑惑。
其他幾個人的表情他都讀得懂,唯獨柳笙的表情他不明白,他得到了天狼毫,柳笙面露疑惑是什麽意思,疑惑代表着什麽?現在看來柳笙當時應該是沒有弄清楚爲什麽别人無法将趙真人的魂魄逼出,偏偏他的符咒一到,趙真人立刻躺屍。
但是面露疑惑這并不表示柳笙蠢笨,而是表明此人心細,柳笙繞過了顯而易見的真相,在思考潛藏的原因。等到他深思過後明白此事沒有更深的原因隻是趙真人偏心之後,他是何種反應就沒人知道了。
想到此處,莫問冷笑搖頭,古人雲: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修道中人倒是不喜金錢,但修行中人也有喜歡的東西,同門學藝,他與阿九煉制的丹藥比其他同門要好上太多,爲什麽,因爲他們有好的丹鼎而其他人沒有。同門學藝,他名滿天下之時其他人還沒有渡過天劫,爲什麽,因爲他有天狼毫而其他人沒有。
在這種情況下,其他人生出嫉妒之心在所難免,這是不受理智約束的情緒。另外阿九的一些舉動也将其他人這種嫉妒情緒加重了,阿九得了玉玲珑的煉丹神器,所煉補氣丹藥都給了他,從未分贈其他人,哪怕夜逍遙過去索要,阿九都不曾給予,這一舉動所蘊含的親近遠疏意味太明顯了,其他人心裏自然不會舒服。
冷笑過後,莫問收回思緒環視左右,他先前一直不想殺人,但是一旦殺了人之後心中也就沒有了顧慮,以己推人,柳笙也應該是這種心理,柳笙搶了九龍鼎嫁禍給他已經是做了壞事,既然已經做了壞事,柳笙定然會進一步觊觎天狼毫。在這種心理的驅使之下,柳笙不會像百裏狂風等人那樣想要跟他單打獨鬥力求勝的光彩,他會藏在衆人之中,讓别人出頭,他自暗中尋機行事。
三清各宗皆有領隊之人,柳笙混不進去。隻有這些僧尼是臨時聚集,倘若兇手真是柳笙,一定會變幻身形藏在這群僧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