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書朝廷,将當日争奪國師之位的那個能夠土遁的僧人調來此處。”莫問沖石真說道。
“你這是托公報私。”石真自然知道莫問調那僧人來做什麽。
“還有那日與我說話的檀木子,也一并調來,我需要幫手。”莫問并未接石真話茬,而是再提要求。
“大戰之前他們不來,此時要他們來做什麽?”石真不解的問道。
“要收複三郡必須三路同行,不然敵軍會迂回逃走,不得幹淨,而眼下南北兩路無人統帶,我一人如何能夠分身兼顧?”莫問到得房前停下腳步。
“有将校可以領兵。”石真并不願讓那二人前來,因爲那一僧一道都是冀公主一方尋到的人。
“若是隻需對抗燕國士兵自然好說,但收複三郡最難的不是打敗燕軍,而是逐一掃除三郡境内的妖邪鬼物,故此需要修行中人領兵。”莫問出言解釋,三郡丢失了數年,燕國早已在三郡生根落腳,作爲南下侵吞趙國的踏腳石,三郡地界上聚集的妖精巨獸有可能較燕國本土還要多。
“能否進屋說話?”石真自然看出莫問站立門口與她說話是不希望她進屋,但莫問越是如此,她越要進去。
莫問聞言急忙探手推開房門,他已然有些摸清石真脾性了,若是不讓她進屋,怕她會耍賴不走。
“他們也不是尋常兵卒,要他們過來總要給予職事才行,輔國真人和輔國法師可好?”石真見莫問推開了房門,反倒不急于進去了。
“可以。”莫問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顧名思義輔國便是護國的副手,這二人皆無傷他之能,故此不虞二人使壞奪權。
正事說完,石真壞笑開口,“你很怕我進你房間?”
“怎麽又來了。”莫問皺眉看了石真一眼,轉身進屋。
石真并未跟進,而是得意的笑了兩聲轉身離開,她先前言語旨在報複,見莫問犯愁便感覺出了氣。
莫問無奈歎氣,搖頭過後展臂關上了房門。
按照嚴格的道門戒律,飲酒過後是不能誦經的,故此莫問回到房中便躺卧休息,那哈吉克所說的黑鼠精令他看到了一絲希望,但這一絲希望很是渺茫,因爲無法确定那隻黑鼠精是不是真的褪去了自身的獸類氣息,也無法确定日後能否遇到那隻黑鼠精。不過有希望總比沒希望要好,這隻黑鼠精不管對于阿九還是老五都可能大有用處,日後一定要多加留意。
次日清晨,莫問早起梳洗,護國真人有朝廷專門的配給和用度,對于那些奢侈事物莫問并不在意,不過其中一支清口潔齒的毛刷倒很是喜歡,此物他先前曾在南國周貴人房中見到過,想必是皇家禦用之物。
梳洗過後,照例打坐念經,雖然身在軍中,卻不能忘記道人本分。
到得此時,靈氣已然再度充盈,完全可以即刻北上,但大戰過後的騎兵需要休整,向朝廷請調的僧道趕來此處也需要時間,故此隻能耐心等上數日。
臨近中午,朝廷信鳥飛來,若是尋常消息多用信鴿傳遞,若是消息重要便會使用海東青,海東青不會遭受其他飛禽捕食,且飛行迅速,可帶重物,此番到來的信鳥就是海東青,帶來了兩張無軸黃絹,爲兩張聖旨,一張是升虎威将軍蒲雄爲一品龍骧将軍,所有參戰兵士賞銀十兩,傷者得十五兩,陣亡者家人得二十兩。而另外一張聖旨則是對莫問的封賞。
“白郡王?食親王祿?昭告天下?我一道人你們封我王侯,唯恐我不招人嫉恨是吧?”莫問将那張聖旨扔于桌上。
“王爺多慮了,大趙有六位異姓王,又不止你一個。”石真面有得色。
“你們留我不住的,不要枉費心機了。”莫問正色說道,異姓王候多封賞給開國元勳,趙國朝廷此番破例加封,無疑要以重酬來留住他,白郡位于東北臨海之處,雖然地勢較偏,卻更見趙國割地誠意。
“白郡此時還在燕國手中,這不過是個虛名罷了。”莫問類似的話語說的多了,石真也不生氣。
“這哪是封我做王侯,分明是封我做奸賊。”莫問端杯将其中冷茶飲盡。
“自出任國師之日起你已然是漢人奸賊了,我原本還要父皇賜婚的,父皇可能怕你中途戰死我守了寡,故此不見于聖旨。”石真笑道。
莫問聞言冷視了石真一眼,邁步出門,不再搭理于她。
“來人,将聖旨遍告城中軍民,同喜同樂。”石真在屋裏召喚仆役,此舉無疑還是在氣激莫問。
莫問知其用心,也不與之争奪口舌之利,待得那兩名僧道到來,他便要率軍出征,石真自然無法跟随,到得那時便可得耳根清淨。
“莫問,你哪裏去?”石真快步跟了出來。
“此戰殺生太多,當尋人作陰醮超度亡魂。”莫問邁步向門口走去。
“我随你去看。”石真聞言大感興奮,她見過莫問做法,卻從未見過莫問正式起壇作醮。
“今日做不得,需三日準備,你且傳下口谕,城内軍民齋戒三日。”莫問說道。
“聽到沒有,傳下令去,城中百姓和将士三日内一律不得吃肉喝酒,違令者斬。”石真沖侍從吩咐道,後者躬身答應,跑走傳令。
“這黑郡周圍可有道觀?”莫問沖石真問道。
石真也才來數日,對此處情況不甚了解,便召來郡中老吏加以詢問,後者告知有道觀一處,道人數十,偏距城南山中。
石真着他前方引路,二人以及一幹随從在後跟随。
“那些道人無甚道行,尋他們作甚?”石真對道家科儀一無所知。
“與我做幫手,道人作醮分陽事陰事兩種,陽事對活人,陰事對亡魂,陰醮可大可小,小者二三人就可起壇,大者需道人一百二十或者更多,眼下無有那麽多道人,隻能力求人多,待得法台築起之後由高功統帶,起壇取水,揚幡挂榜,祭告天地,引路亡魂。”莫問出言解釋。
“你是高功嗎?”石真出言笑問。
“算不上,但我也可以引領衆人起壇作醮。”莫問随口說道,高功需對道家教義有過人理解,且年長德高,與靈氣修爲的高低反而沒有直接關系。
“我曾聽人說過戰死算不得枉死。”石真說道。
“确是如此,但此戰死人實在太多,若是袖手不管,怕它們會滞留不去,礙百姓之生計繁衍。”莫問再道。
“你的言下之意是說鬼魂會附身城中百姓,令他們不得生育?”石真問道。
“不是,陰魂若是滞留不去會令得此處陰氣過重,陰盛則陽衰,怕降生嬰兒會多女少男。”莫問出言糾正,判斷一個地方是否适合安身立命,可以觀此處近些年出生孩童男女多寡,若是男童多則有益于功名創業,若女童多則适宜老年養生。
“原來如此,我見過不少法事,卻一直不知超度究竟有什麽用處?”石真好奇的問道。
“作用有二,一是安撫亡魂,除了那些壽終正寝的老者,其他不管是枉死屈死還是病故戰斃之人的魂魄都會留戀陽世,因爲它們心願未了便不願下到陰曹地府,此時便需給予安撫。超度的作用之二是爲亡魂指路,讓它們前往陰曹,論了陽世功過之後各自脫胎托生。”莫問解釋。
石真聞言恍然大悟,但随之好奇之心又起,“陰曹地府真有十個閻王嗎?”
“閻王是佛家言語,我道家并無閻王一說,道家認爲地獄主宰爲太乙救苦天尊,十殿冥王乃是其分身。”莫問搖頭說道,世人一知半解,無有專心學習,故此多将道佛混淆。
“你知道的這般清楚,是不是去過陰曹地府?”石真問道。
“我修爲不夠,下不得陰曹地府,所說多爲道經記載,并未親眼所見。”莫問搖頭說道。
“超度法事具體如何施爲?”石真一味發問。
這一次莫問沒有回答,他可以将做法的原理和作用說出來,卻不會詳述過程,此時二人身後跟了不少仆從,倘若被人聽去,怕是會胡亂施爲,萬一有誤将會禍及自身。這也是道家法術一直遵循甯肯失傳也不妄傳宗旨的原因。
申時,一行人來到位于城南的一處道觀,這處道觀位于平地,規模不大,房舍總計不過二十間,前人通傳之後觀主攜全觀老幼出來迎接。
并不是所有道人都習有法術的,多數道人都是抱着修行成仙的心理避世修行的,這群道人便無有靈氣修爲,但他們懂得法事該如何進行,莫問将那起壇,取水,揚幡,挂榜等前期準備之事交由本觀觀主,石真命從人留下香火銀兩,衆人回返郡府。
随後數日,由那觀主攜觀内二十餘名道人自城東搭建法壇,此番共起法壇三處,一主二副,三日之後的晚上二更時分,莫問主持超度,步虛,吊挂,祭天,灑水,誦文,念經,世間有無需符咒的法術,卻沒有不需要符咒的法事,諸事畢了,便是畫符引路,導入陰曹。
法事做完,便是将先前戰場中獲得的虎狼腌肉分發郡中百姓作爲齋戒三日的補償,至于那些死去的戰馬是不吃的,就地掩埋。
諸事畢了,隻等檀木子和那僧人到來,便分兵三路揮師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