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晚間,二人已然離開邺城地界到得三百裏外的縣城,落腳縣郊的驿站,這裏的條件與天院天差地别,很是簡陋,地面泛潮,被有黴氣,石真很是不樂,高聲訓斥驿丞。
“我們先前又未曾知會于他,怪他不得,将就睡下吧,明日還要早起。”莫問擡手遣走了驿丞,轉頭看向石真。
石真聞言點了點頭,但這驿站是兵卒歇腳的地方,很是髒臭,實在難以躺卧,猶豫半天石真出了驿站,騎馬帶犬摸黑前往縣城,将此處縣官趕了出來,于其府中下榻。
莫問并未制止和勸說,石真是金枝玉葉,養尊處優自然受不得苦。這樣也好,到得黑郡可以将她留在那裏,免得到了前線還要分神照顧。
安頓下來之後,莫問取出了太尉府提供的疆域地圖鋪展查看,這份地圖較石真先前在西陽縣拿出的那份要詳細很多,由于隻繪制黑郡東北諸郡地域,故此精确到了村寨,山川河流亦有标注。
“這是诖吉克在黃郡的所在……”石真探手指着黃郡西南的一處所在。
“我看的不是這個。”莫問搖頭說道。
“圖魯和馬平川在……”
“我看的是這片區域。”莫問伸出一指,指着黑郡東北城牆外圍,“這裏才是重要的戰場。”
石真聞言點了點頭,轉而貼近地圖仔細查看,莫問頭一次看到這種詳細的地圖,起初有些不太明白,片刻過後方才看的習慣,黑郡東側的大部分區域都建起了高大的圍牆,圍牆是自兩側向中間建造的,此時兩側已經完成,餘下了中間區域的三百裏區域尚未來得及加固,這片區域就是作戰區域,這對他來說是好事,因爲如果戰線拉的太長,他難免多處奔走,疲于應付。
“這條河對我們不利。”莫問探手指着黑郡城東二十裏外的那條河流,河流雖然不寬,流域卻廣。
“你是擔心他們會在河對岸安營?”石真問道。
“對,如果燕軍在東岸安營,不利于我們夜間偷襲。”莫問點頭說道。
“看地圖終究不如親眼查看,到了黑郡看過地形再做計較吧。”石真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此時前瞻謀劃爲時過早,還是到了黑郡再做打算。
黑郡離邺城有一千五百裏,四日之後二人到得黑郡境内,由于連年戰亂,賦稅較重,此處百姓生活的更加清苦,而此時恰好又是青黃不接的五六月份,故此沿途所見百姓皆面有饑色,且多有面孔浮腫者,這是隻吃野菜未得糧米的緣故,野菜不如菜蔬,不管何種野菜都是帶有一定毒性的,吃的多了中毒症狀就會逐漸顯現出來。
遇到路人,莫問再度上前詢問其是否得知朝廷減去兩成田賦之事,對方答曰已然知曉,故此今年有所盼頭。莫問聞之,心中稍安。
黑郡是朝廷本郡,所謂本郡就是那未曾封于皇子公主的州郡,主政的是持節都督,爲一品大員,二人到得黑郡城外,軍部和地方官員皆來迎接,卻無持節都督在内。
“馬木兒,爲何不見明奎來迎?”石真沖來迎的将軍問道,來迎的将軍有兩位,一位是近日提升的蒲雄,另外一位是帶領五萬援兵的押兵将軍。
“明大人已經被皇上召回了邺城。”那位名爲馬木兒的将軍出言回答。
石真聞言轉怒爲喜,朝廷此舉是爲了避免令出兩人,有所沖突。
“請真人前往帥營,這兩日戰報皆滞留帳中不曾上傳。”蒲雄上前說道。
“兵部将領随我先行。”莫問聞言沖蒲雄擡了擡手,後者先行帶路,莫問和其他将校在後跟随,留下石真處理那些前來迎接的官員和幾十條累的白沫滴瀝的獵犬。
黑郡是大郡,城池占地頗廣,東西當有二十幾裏,帥營位于城東,那五萬步兵和五千騎兵皆駐紮此處,到得此處已然是中午時分。
所謂帥營便是中軍大帳,偌大軍帳一分爲二,外爲主帥和部下将領議事場所,内爲主帥休息所在,進得帥營,莫問快步走向桌案,拿起了上面的幾封戰報,戰報共有五封,四紅一白。
此時戰事緊急,不應該有白色的戰報,故此莫問先行拆開了那封白色戰報,隻見上面禀報的是退兵的情況,根據其言語來看,太尉府并沒有命令駐守三郡的趙軍死守,而是命左路黃郡和右路白郡分出一部分兵馬向中靠攏,接替了中路邕郡的防守地界,掩護邕郡的那一萬兵馬後撤黑郡,此舉無疑是爲了減少不必要的傷亡。
再看其他幾封紅色戰報,果然是左路和右路禀報的傷亡情況,根據戰報的時間和将軍的語氣來看,左路和右路的兵馬此時應該已經全面潰敗,燕軍離黑郡當在五百到八百裏之間,而撤回的那一萬邕郡兵卒今天晚上可以到達黑郡。
看過戰報,莫問坐于主位,提筆書寫了一封給太尉府的文書,寥寥幾筆,告知朝廷他已然到達黑郡并坐鎮軍中,日後前線戰報由他告知朝廷。寫完之後加蓋護國印章,交由部下飛鴿發回。
由于眼下這五萬兵馬乃是援軍,故此并未配有高等将領,莫問與衆人簡單見面之後便與蒲雄出了營帳,前往城東查看地勢。
這五萬援軍和五千騎兵安營紮寨占據了城東大片區域,往東一直到河邊都是平坦區域,其中樹木皆被砍伐,視線少有阻礙。
這道河流寬處不過三丈,窄處策馬可過,河水清澈,并不很深,可作歇兵之處,卻無險可守。
“圖上所畫,這條河流遠不止這般寬窄。”莫問心中暗喜,燕軍即便選擇對岸安營也不影響他暗中偷襲。
“想必是今年少雨,故此河水有所減少。”蒲雄接話。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遠眺東方,向東百裏區域也是平地區域,這種地勢最适合決戰,燕國連番勝利,士氣定然旺盛,且有妖獸鬼兵作爲倚仗,此地無處可以設伏,他們定然不會太過警覺。
“真人,形勢于我軍不利。”蒲雄并不樂觀。
“何出此言?”莫問随口問道。
“此時乃是月初,到得晚間漆黑一片,不論馬匹兵卒皆無法視物。反倒是燕國的妖物能夠趁機逞兇。敵方勢必也知道這些,極有可能加緊追擊,趁月初無月之時一舉攻破黑郡。”蒲雄搖頭說道。
“最好不過,我不怕他傾巢來攻,就怕他們半途回返。”莫問轉身回返。
“真人有何應對之策?”蒲雄猶豫片刻出言追問,按照常理他本不應該詢問主帥計謀,但莫問實在太過年輕,他難免有所擔心。
“如果我能夠令你那五千騎兵黑夜視物,能見敵方鬼兵,你可有信心一舉破敵?”莫問問道。
“如果真人真能做到這般,敵方異獸妖鬼我不敢說,末将有信心将燕國兵卒盡數留下。”蒲雄回答的極有底氣。
“不夠,不夠,敵方所遣妖獸鬼兵也要殺淨。”莫問搖頭說道。
“不知真人所用何種辦法?”蒲雄問道。
“我有隐陽符一道,若攜帶此符不但可夜間視物,見那鬼魂,還可隐去陽氣,不爲多數妖物所見。這幾日我會畫寫五千符咒于你,到得燕軍來到,你可分發衆人,以黑狗血浸泡刀劍,屆時随我一同殺出,盡誅來敵。”莫問沖蒲雄說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與蒲雄說話當無需藏掖。
“真人所言當真?!”蒲雄半信半疑。
“切記,此法隻能使用一次,一旦用過,燕人便會有所防範,日後再用,效力便弱。”莫問邁步前行。
“五千張符咒當真不少,真人受累了。”蒲雄難抑心中興奮,趙國兵卒最爲忌憚的就是燕國那些形形**的怪物和難被殺死的鬼兵。
“确實不少。”莫問苦笑搖頭,隐陽符雖然是平常符咒,接連畫寫五千張也定然極爲艱苦。
“還有一事要請真人示下,此時五萬步兵與五千騎兵皆駐紮于城東,不需多時邕郡退兵還有一萬會到,若盡數駐于城東怕會擁擠,我們是否予以調整?”蒲雄問道。
“依你之見該如何安排?”莫問問道。
“分兵四面,留兩萬步兵和五千騎兵居東,可得進退自如。且分兵四面,燕國勢必以爲我們擺出的是防守陣勢,實則我們是要主動出擊。”蒲雄說道。
“可行,我之所以如此急切的要盡誅燕軍隻是爲了揚長避短,排兵布陣乃我弱處,将燕軍精銳去除,便可專心敵對那些妖魔怪獸。”莫問說道。
蒲雄聞言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敵方主将慕容紅妝箭術高超,屆時你要多加小心,萬不可勇不惜命。”莫問想及一事出言叮囑。
“末将何德何能,得真人如此關愛,真人放心,末将定不魯莽,珍惜性命追随真人。”蒲雄聞言大爲感動。
莫問聞言微笑點頭,二人回返軍中。
回到大帳,莫問開始犯愁,五千張符咒得畫到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