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斜靠被褥沖那番僧說了一句梵語,番僧随即以梵語進行贅長回答,說話之時帶有動作,指東西點上下,神情亦十分激動,忽而是喜色忽而是悲情。
番僧說的太長,那老者不待他說完就出言打斷了他,轉而沖莫問說道,“他說中土僧人現在修行的方法和主旨是錯誤的,這樣下去早晚會禍國殃民,他不忍心中土僧人遭受磨難,就過來救他們。”
“終于有個說實話的了。”老五笑道。
“他還說了什麽?”莫問随口問道,那番僧前後說了很多,不止老者翻譯的這些。
“他說自己原本是有神通的,隻是來到這裏不能夠施展,他還說自己是孔雀王。”老者翻譯的同時苦笑搖頭,很顯然他雖然翻譯卻并不相信這番僧的話。
“孔雀王?”莫問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他了解的隻是中土的佛教,并不熟悉梵國的神明,自然也就不知道孔雀王在番外是個怎樣的神明。
“大叔,你問問他,中土的和尚有什麽不好?”老五沖那老者笑道,他不喜歡僧人,很喜歡聽人說僧人不好,尤其是僧人自己揭短。
老者如實翻譯,那番僧聞言又是長篇大論,梵語很是饒舌,語速較快,不明所以的人如聽天書。
“他說中土僧人修習佛法出了偏差,獨善其身六親不認。真正的佛法不是這樣的,連佛祖都認父母,他們也應該認父母,不應該隻顧自己,應該心存衆生,他還說中土僧人現在修習的佛法是小佛法,隻顧自己修行最多隻是羅漢果位,他聽佛祖說過大佛法,如果中土僧人能夠心存爲人之心,最高可修到佛位,可惜懂得梵語的那些長老和僧人不信他的話和他說的經文,他現出原形亮明身份,那些僧人還是不信它,說他沒有神通,是假的孔雀王,不但對他不尊敬,還無禮的攆他,他很痛心。”老者翻譯道。
莫問聞言陡然皺眉,這個番僧所說的這些話正是他之前抓到的僧人的錯處,倘若中土僧人聽從了這個番僧的話語,彌補了自己的過失,佛門信徒将會更多。
不過道家與佛門的矛盾隻是因爲目前的佛門弟子所行之事有違天道,倘若他們能夠自正己過,亦沒有必要敵視他們,道家認爲陰陽共存,從不追求一家獨大。
“他的法術呢,他爲什麽不能用法術了?”老五追問。
譯資是老五給的,他說的話老者自然翻譯,番僧聽完之後茫然的說了一句梵語。
“他不知道法術是什麽。”老者翻譯。
“跟他們的神通差不多。”老五說道。
老者隻能再度翻譯,那番僧聞言雙手合十答了幾句,翻譯過來是“佛祖不允許他來,他是自作主張跑出來的,他到了這裏之後佛祖就禁了他的神通。”
“佛爲何不許他來?”莫問疑惑的問道。
“佛祖說惡因已經種下了,就應該承擔惡果,等到中土僧人接受了磨難,消除了罪過,方才能夠傳給他們大佛法,現在時候不到。”老者轉述番僧言語。
“請問大師,今後有何打算?”莫問沉吟片刻出言問道。
老者翻譯,番僧回答,老者再翻譯,“他說他來到這裏已經很多天了,城中的大部分寺院他都去過,沒有人相信他,而他沒有了神通就不懂漢話,所以他準備走了。”
莫問聞言沒有再說話,若是存有私心,當盡快攆走這個番僧,不讓他有機會宣揚**,不過這不是道士之風,沉吟良久,莫問手指西北再度開口,“趙國重道輕佛,他去了亦不會有所作爲,在西北還有漢人所建涼國,那裏與西域較近,懂梵語的人應該多些,這位大師可以去那裏一試。”
老者翻譯過後,那番僧面露喜色,雙手合十,連連頌佛。
合十行禮之後,番僧并不多留,轉身向外走去。
“老爺,就這麽讓他走了?”老五指着已經走出屋外的番僧。
“送他白銀百兩充當盤纏。”莫問說道。
老五本意是想見那番僧原形的,見莫問并無此意隻能作罷,快速轉身追了出去。
莫問沖那老者擡了擡手,“多謝老先生,此番談話最好不要說與外人知道。”
“公子放心。”老者點頭答應。
莫問轉身出門,然後出院,到了院外,隻見老五正在向回走,而那番僧已然行到街道拐角。
“你做了什麽?”莫問皺眉看向老五手裏的孝棒。
“給他盤纏,他收了。”老五回答。
“贈送盤纏需要用棍子?”莫問皺眉。
“我輕輕的試了試,他不疼,看來這鳥和尚真有道行。”老五笑道。
“此人精光内斂,若不是修爲被禁,至少與我道家金仙平席。”莫問目送那番僧離去,那番僧走到街頭拐角處回頭沖莫問合十行禮,這一次莫問回了個道家的稽首禮。
“老爺,我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老五先行鋪路。
莫問轉頭看了老五一言,沒有接話,而是邁步向西走去,這次是出來買藥的,時近午時,正事還沒辦。
即便鋪路不成,老五還是忍不住說了,“這和尚有道行,留下他對你和幾位爺都不利,你何必給他指路,讓他趕緊回去算了。”
“若他真能傳揚**,匡過補失,便是佛家氣數未絕。”莫問平靜的說道。
老五聞言不再多嘴,一直以來他都恪守本分,隻提醒不批評。
回到藥鋪,莫問拿出了藥單,由老五與藥鋪夥計抓藥,他坐在藥鋪堂外喝茶,與此同時回憶先前之事,在此之前他已經抓到了佛門的隻顧自己修行的弊病和六親不認的把柄,經這番僧一說,更是令他胸有成竹,半年之後勢必要抓住機會給予中土僧人重創,道士在漢代煉丹誤國的罪名道家從未推卸,一直銘記自省。這六親不認獨善其身的懲罰中土僧人也逃不掉,若能改正當陰陽并存,道佛共處。若執迷不悟繼續誤導世人,就隻能由道家出手,連根鏟除。
想及此處,莫問腦海中浮現出了屠盡天下僧人的畫面,這種情形并非不可能出現,道家有心懷蒼生,悲天憫人的一面,亦有除惡務盡,降妖除魔的一面,在無量山學道的時候傳藝尊長亦是如此教導的。
但何時應該慈悲,何時應該辣手,傳藝尊長卻并沒有詳說,隻能由上清準徒自行估量自己斟酌,如此一來就很容易偏于一端,而每一個上清準徒都身懷上清諸多絕技,能力越大所做的決定造成的後果就越大,若是尺度把握的好,可以造福萬民,澤被蒼生。若是尺度把握的不好,要麽碌碌無爲,要麽伏屍千裏。
良久過後,莫問深深長歎,于心中告誡自己,一定不能偏于一端,随心好惡,需平和兼察,明辨是非。
抓齊了藥草,二人回返王府,周貴人進宮還沒有回來,不過飯菜已然爲他們準備好了。
莫問命侍女将那些爲周貴人準備的飯菜端回屋裏,逐一細辨,發現并無異常。
吃罷午飯,莫問獨自外出,緩步出城,自山野之中尋得七味藥草,随後自避風處架爐煉丹,周貴人魚湯是有毒的,必須爲她配制中和藥物,而這個過程必須避開褚氏耳目。
這些隻是尋常的丹藥,無需濃縮藥效,成丹很是容易,由于藥效不強,丹丸很小,如同米粒,不過數量不少,到得傍晚時分已有三十多粒,一天一粒當可服用一個月。
二皇子還小,且其體内積毒不多,每日吃乳便可獲得解藥,無需專門配制。但凡藥物五行皆不均衡,不然便不得起效,而這五行不平對孩童大爲不利,故此孩童患病得疾,絕不能胡亂用藥。
傍晚時分,莫問回返王府,此時周貴人已然自宮中回返,順利的帶回了大皇子,大皇子不過三歲光景,很小的一個孩童,牙牙學語的年紀。
大皇子先前是被褚氏扣留的,此番帶回,少不得詳細檢查,不過脫光扒淨一通檢查,并無異常。
莫問與周貴人面面相觑,大皇子深陷狼巢,不可能不受損害,沒有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
心中存疑,便再度詳查,一寸一寸的查,最終自大皇子下囊發現了一處芝麻大小的白點,輕輕挑破,流出白水少許。
“先生,此爲何物?”周貴人手持燈燭照着被褥上那個極小的圓點。
“銀水。”莫問答道,這東西他經常使用,最爲熟悉。
“有何害處?”周貴人焦急的問道。
“此物害處頗大,吞服少許便會中毒身亡,若是我們不得察覺,任憑其殘留下體,會令大皇子日後難得子嗣。”莫問皺眉說道,常言道最毒婦人心,女人若是發起狠來,較之男子還要可怕,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這賤婢竟然如此欺我,求先生賜一良計,令其胎死腹中,難爲人母。”周貴人咬牙切齒的扔掉了手裏的燈盞。
“貧道之責隻在保護貴人和二位皇子。”莫問搖頭說道。
周貴人聞言亦知道自己氣怒失态,故此并未再求,而是抱着自己兩個幼子悲聲痛哭,莫問見狀急忙退了出來。
晚飯過後,莫問再度打坐練氣,兩那個宮女自住南屋,不敢打擾于他。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轉瞬便是兩個月,兩月之後,莫問開始大量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