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道長,之前多有得罪,你别往心裏去,多加保重。”百裏狂風擡手拍了拍瘸子的肩膀。
雖然之前多有睚眦,分别之際多少有一些傷感,賈自道再次稽首,送别衆人。
東殿有下山小徑,但衆人并沒有走這條捷徑,而是繞行中路,衆人乃上清準徒,自正門上山還要自正門離去。
前行一段之後莫問轉身回頭,發現瘸腿道人和小道童仍然站在東殿門口,之前他一直感覺賈自道極爲可恨,而今卻感覺他很是可憐,差距已經在這一年之中拉開了,七人而今各自身懷絕技,而他仍然隻是個看門的道人。
中午時分道觀衆人都在進食,山路無人,衆人默然下山,到得山腳下轉身回望,先前到來的時候是個冬天,此番離去還是冬天,無量山還是那般景象,隻是衆人已然學有所成。
“無量天尊。”七人躬身稽首,拜别無量山和山中的諸位道長,施禮過後方才轉身離去。
“出山之後我做東,請大家喝酒。”百裏狂風高聲說道。
衆人聞言紛紛點頭答應,學成下山是大喜事,應該擺酒慶賀,況且日後七人将各奔東西,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見,自當痛飲餞行。
七人年紀尚輕,百裏狂風最長也不過二十有三,少年心性,出得山門彷如鳥雀出籠,一時興起便施出追風鬼步快速前行,一盞茶的工夫兒便來到了山外的鎮子,随即尋到一處酒家邁步而入。
迎接衆人的是一麻衣婦人,見七人皆是道人打扮微微有些吃驚,不過仍然殷勤的請坐倒水。
衆人落座之後百裏狂風掏出一方銀子放到了桌上,“好酒來上幾斤,肉和菜蔬也來上幾盤。”
這處鎮子本就不大,酒家做的是小本生意,婦人何曾見過這等架勢,見狀并不敢伸手拿錢,“酒菜倒是有一些,肉是沒有的。”
“怎麽會沒肉?”百裏狂風聞言瞪眼,“我們不禁葷腥,但上無妨。”
婦人見狀大爲躊躇,就在此時,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自火房走了出來,婦人轉頭看他,“阿山,這幾位小道爺要吃肉。”
那個被稱爲阿山的男子可能是這個婦人的丈夫,看着桌上的銀兩面露難色,猶豫片刻沖那婦人點了點頭,婦人見狀拿過銀兩,轉身去了。
“百裏,你如此大手,日後如何過活?”莫問沖百裏狂風說道。
“學了法術何愁不得錢财,胡人的錢财多是搶奪我們漢人的,再搶回來也沒過錯。”百裏狂風大大咧咧毫不在意。
“若用錢财倒不必非要去搶奪,如果你們沒有急事要辦,可以随我去得些金銀。”千歲搖頭說道。
“千歲,你哪裏來的金銀?”夜逍遙問道。
“水下遺落的金銀甚多,我要取拿并不費事。”千歲笑道。
衆人聞言連連點頭,自古至今多有舟船于水中沉沒,千歲所言定不爲虛。不過衆人并沒有跟随他前去拿取金銀的想法,路途太遠了,往返就得月餘。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見,咱們要留下聯絡方法,免得斷了消息。”百裏狂風建議。
衆人一聽紛紛同意,不過衆人皆是無有父母沒有家眷的孤人,除了阿九常住無名山,其他人皆是行蹤不定,誰也不知道自己日後會前往何處,如此一來便無法傳遞消息,不過可以留下符咒,通過符咒傳遞簡單的消息。
衆人說話之間婦人将酒菜端了上來,酒是陶甕所盛,足有五六斤,冷菜有四樣,豆幹,腌筍,醬蒜和蘿蔔。老五有眼力,站起身接過酒壇爲衆人倒酒,衆人各執酒碗站立起身,
“千歲,你年歲最長,你先說話。”百裏狂風沖千歲說道。
“我乃水族異類,也無甚用處,同門但有所求,無有不應。”千歲不善言辭,寥寥數語便喝酒落座。
“不管何時,隻要兄弟有難以符傳信,我定會前往相助,哪怕遠隔萬裏也要趕去。”百裏狂風一飲而盡。
“若是那時我所學之法已有成就,便遣鳥馱你過去。”夜逍遙笑飲碗中酒。
“我所學之法也無用處,隻能行些藏頭縮尾之事,不過雞鳴狗盜也可救孟嘗脫困,同門學藝,若有所求,必不推辭。”劉少卿也飲光了碗中的酒水。
“誰若招惹了諸位,我會變作他爹前去訓斥于他。”柳笙笑道。
此語一出,衆人哄笑,七人所求法術皆有妙用,無一廢物。
“你行止似那婦人,變作他娘更像一些。”夜逍遙大笑湊趣。
柳笙聞言也不惱怒,佯裝羞澀沖夜逍遙抛去媚眼,“這位公子好相貌,好神彩,不知是何方人氏,可定得親事?”
“來人,快快将這閹人拖走,無端的壞了道爺胃口。”夜逍遙大笑不已,左手扶額右手連擺。
衆人見狀,再度哄笑。
“百無一用是書生,諸位各有所長,唯我沒有用處,日後免不得煩勞諸位。”莫問手端酒碗沖在座衆人說道。
此語一出,衆人盡皆謙遜,道他年紀最小,顧念幫助理所應當。莫問見狀心中大安,先前得到天狼毫他一直于心不安,唯恐衆人心中不快,而今見衆人并未對此耿耿于懷,方才放下心來,喝掉碗中白酒坐回座位。
“我不善飲酒,還是免了吧。”阿九看着自己碗中的白酒面有難色。
“那可不成,諸人盡飲,你怎能例外?”百裏狂風率先開口反對。
“我若酒後現出原形,豈不吓到你們?”阿九微笑打趣。
阿九本就貌美,一笑之下更是好看,衆人念她是女子,皆動了恻隐之心,不願再逼迫于她。
“不喝也可,日後那補氣靈丹可要多爲我們備上一些。”夜逍遙心有不甘,便趁火打劫。
阿九聞言急忙端起已經放下的酒碗一飲而盡,随即放下酒碗,“我所居之處你們也都知曉,他日若是有需,可去無名山找我,療傷丹藥自是有求必應。”
“阿九好生吝啬,療傷丹藥我們自己也能煉得,那補氣靈丹你爲何不許?”百裏狂風瞪眼說道。
此語一出衆人盡皆笑指莫問,“自是給莫問留着。”
衆人說笑之際,酒家的婦人又端上了一盤炒芥菜,衆人提起筷子吃菜喝酒。
酒家雖然給老五安排了座位,老五卻并未安坐,而是在周圍端茶倒酒,衆人勸他幾次他并不就座,此時尊卑等級極爲明顯,雖然莫問待老五如兄弟,但老五在人前從未逾越本分。
近些時日山中每日兩頓稀粥,衆人早就餓壞了,見到酒食頻頻舉杯下筷,吃喝痛快,店家随後又端上了一盤雞蛋蒜青,最後才是一盆炖煮的肉食。
“店家,哪裏來的鹿肉?”莫問疑惑的沖婦人問道。
婦人此時正在門外張望,聞言轉身回答,“前幾日我家男人于山中獵得,一直沒舍得食用,本想留到年關,諸位小道爺既然花費了那麽多銀錢,自當孝敬各位。”
衆人聞言再度沖其道謝,鹿肉是諸肉上品,官府嚴禁百姓捕殺,尋常人家根本吃不得,婦人先前一直猶豫不決就是因爲吃鹿肉犯官家的忌諱。
衆人許久未曾見到肉食,自然是大快朵頤,百裏狂風見老五一直不肯就座,便抓了半條鹿腿給他,老五推辭不受,百裏狂風怒而瞪眼,老五方才接了。
鹿是獸類中比較潔淨的動物,鹿肉不騷不燥,不過莫問也隻是淺嘗辄止,一年多的素飯素菜他已經吃的習慣了,其他六人倒是吃的甚歡,阿九也喜葷食,隻是吃相不似衆人那般粗野。
“先前那位真人所說的天災**……”
“莫問,你怎麽跟天災**較上勁了,你還真想受萬仙賀朝啊?”百裏狂風打斷了莫問的話頭。
“那是上清一宗傳授咱們法術的初衷,受人之托,當忠人之事,不然豈不枉受了人家的法術?”莫問正色說道。
“**就是胡人,把胡人攆出中原就大功告成了。”百裏狂風端碗喝酒,
“天災呢?”莫問端起了水杯。
“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能讓世人在百年之後絕迹的隻有佛教。”夜逍遙扔掉骨頭,擦拭着雙手,“佛教的教義我也不太明了,不過單是禁止男女婚配這一條就是欺世重罪,如果世人都信了佛教,将無人傳宗接代,這才是如假包換的天災。”
莫問聞言半信半疑,先前仙人曾遺言,“止**,平天災”,這個平字比止要嚴厲的多,也就是說佛教帶來的惡果比戰亂還要嚴重。
“莫問,你是晉國人,你們晉國的皇帝就信奉佛教,你若是回返南國,日子必定不會好過。”夜逍遙搖頭說道。
“中土之人爲何會信奉外藩教派?”莫問皺眉搖頭。
“哈哈哈,自古至今儒家有謀反者,道家有謀反者,你何曾見過佛家弟子謀反?這般逆來順受的教派,我當皇帝也會推行。”夜逍遙笑道。
“哈哈哈哈,莫問,日後我們去殺胡人,得個天地同壽。你去殺和尚,得個萬仙來朝。”百裏狂風捧腹大笑。
莫問聞言橫了衆人一眼,聖人雲,若無深究,不得妄語。他此時對于佛家教義尚且不明,不明憑空臆斷它是好是壞。
就在此時,站于門口的婦人轉身跑了進來,端起桌上的陶盆轉身就跑。
“你這是何爲?”百裏狂風憤然直身。
“胡人來了,諸位小道爺快躲上一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