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你說,我确有此意,隻是怕她毒我,待得他日修爲大成,我定要前去尋她。”夜逍遙正色開口。
此語一出,衆人反倒沒有再嘲笑他,此人雖然好色成性,卻敢作敢當,不失男兒本色。
“可惜我等再也得不到祖師親傳,唉~”劉少卿歎氣搖頭。
“你遇事就跑,習得追風鬼步便夠了,再學其他也無用處。”柳笙打趣。
“諸位自請,我先回房。”莫問稽首沖衆人打過招呼,邁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阿九,快跟了去。”百裏狂風笑道。
阿九本來就想跟随莫問離開,聞聲轉身看了百裏狂風一眼,哼過之後快步跟上了莫問,留下了身後一片哄笑。
“我久居山野,這器物要了也無用處,送予你。”阿九将手裏的木盒遞向莫問。
莫問轉頭看向阿九,微笑過後擡手推開了那個木盒。
“我是真心送予你,你若推辭就是瞧我不起。”阿九再送。
莫問見狀知道阿九誤會了,他心情不好并不是因爲沒能通過考驗得到煉丹的神器,而是始終無法自林若塵的夢魇中擺脫出來。
“我内心苦悶與此無關,快收起來吧。”莫問搖頭說道。
“你這次出山究竟遇到了什麽事情?”阿九關切的問道,莫問歸山之後顯得憂心忡忡,既然不是因爲考驗之事,那就必定有其他的緣故。
莫問沒有開口接話,緩步走至房前推門而入。
阿九未得他的邀請,站立門外,躊躇進退。莫問見狀側身于門邊,阿九見他有相邀之舉,微眯雙目快步跟了進來。
“阿九,你雖是異類成人,我卻從未輕看于你,一直視你爲知音,此番出山我遇事頗多,心中苦悶,想說與你知。”莫問走到桌旁坐了下去。
阿九聞言愣了一愣,轉而移步走到莫問對面坐了下去,“所遇何事,令得你如此煩惱?”
莫問見阿九并未惱怒,這才放下心來,知音一說取自伯牙子期的典故,指的是不涉及男女私情的摯交友人。
“老五前段時間出山購買藥草,意外獲得了林若塵的消息……”
“林若塵是何人?”阿九插言問道。
“我一直尋找的那位女子。”莫問不願再以賤内稱呼林若塵。
阿九聞言點了點頭,安靜的等待莫問講述。
“老五當時并不确定彈琴的是她,而那時候我們尚未學習武藝,邺城離此處有數百裏,短時間内也難以往返,故此我雖然得到了消息卻一直未能前往邺城探查,前幾日李真人命我等出山,我趁機趕到邺城找到了她。”莫問說到此處停了下來。
“她出了意外?”阿九問道。
“她已心甘情願屈身于胡人。”莫問歎氣開口,先前之事一直壓在他的心頭,耿耿于懷,難以消解。
“你氣憤之下殺了她?”阿九再問。
莫問緩緩搖頭,“我在那将軍府中遇到了當日殺害家母的胡人,我殺了他和另外幾名護院,并未傷那胡人将軍和林若塵。”
“不惜一死保全貞潔的女子極是少見,尋常女子都會忍辱偷生,你寬懷大度留她性命是仁者之舉,不過你爲何不殺那胡人将軍?”阿九問道。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莫問再度歎氣,他并非不想殺掉那醜惡的胡人将軍,但是此人一死,林若塵将失去依附,下場勢必更加悲慘。
“此事你處置的很是妥當,并無過錯,心中苦悶何來?”阿九問道。
“未經官府明斷便擅奪人命,不合規章禮法。”莫問說道。
“道士行事隻遵天道,心懷善念,殺伐果斷,不能限于孔孟迂腐禮義。”阿九正色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若是追溯年紀阿九當有數百歲了,她的見解還是極爲正确的。事實上他本身也是這樣認爲的,隻是先前的殺戮之舉與早年所學的儒家中庸之道背道而馳,故此心中糾結。
“我做錯了一件事情,這幾日一直後悔不已。”莫問說道。
阿九聞言沒有接話,而是側目看他,等他自說。
“她被胡人擄走之後,我與老五北上尋她,途中找到了她遺留的兩件事物,那日在将軍府遇到她時,我将那發簪和紅綢扔到了她的面前,旨在讓她明白我一直在尋她,是她對我不起。可是現在想來,我當時之舉極爲不妥。”莫問說道。
“有何不妥?”阿九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了莫問的面前。
“她若見到那兩件事物定會慚愧無地,我擔心她羞愧之下會尋那死路,倘若真的尋死,我豈不害了她的性命。”莫問說道。
“羞愧自是難免,不過她既然屈身于胡人,想必不會尋死。”阿九輕聲開解。
“當日我若能保護她周全,她也不會落到這般下場,尋她之時我便料到她會**于胡人,但我并未心生隔閡,誰知前往将軍府見到了她與胡人的百般醜态,令我如鲠在喉,咽之不下,吐之不出,我恨其品行有虧,卻又憐其遭遇悲苦。”莫問閉目搖頭。
阿九聞言仍未接話,她雖然年歲長于莫問,卻一直活于山中,并不比莫問多知世故,此外莫問心思聰慧,他所需要的也隻是一個訴苦的友人而并非指路的長者。
“她進入将軍府之後曾多次彈奏過我們新婚之日彈奏的曲子,可是當我趕去相救,她竟然與胡人苟且尚不知恥,同爲一人,緣何心性改變如此之大。”莫問再度歎氣。
“她本是尋常女子,尋常之人行平常之事,不對也無錯。你們緣分既盡,你可休書一封,斷去名分。”阿九沉吟片刻出言說道。
“我與她并未圓房,休書可免。我此時倒是慶幸将軍府中那一幹人等并不知道我是尋她去的,不然她勢必要受到遷怒牽連。”莫問搖頭說道。
“你與林姓女子并無夫妻之實?”阿九驚訝的問道。
莫問聞言面色微紅,搖頭作答。
“既是如此,你們便不是夫婦,你千裏尋她乃是聖賢之舉,而她先前并未交身于你,移情他人也就不足爲奇。”阿九出言說道。
莫問聞言緩緩點頭,與阿九的交談令他舒緩了内心的苦悶,與此同時也讓他理清了頭緒,林若塵隻是他人生的過客,彼此并不相欠,日後也無瓜葛。
“大仇得報,你該歡喜才是,别再想了。這器物你真心不要?”阿九眼見莫問神色轉晴,指着桌上的盒子轉移了話題。
“不要,即便尋常鼎器也可成丹,不過我倒好奇此物是何形狀?”莫問側目打量着那個木盒。
阿九聞言探手掀開了蓋子,取出裏面的器物遞給了莫問,莫問探手接過,發現這是一隻四足雌鼎,确切的說并不是鼎,而是有些類似煮食的釜,鼎口呈圓形,鼎身比農人吃飯的海碗要大上少許,鼎身黃中泛紅,左右兩側各鑄有一條小巧遊龍,兩隻龍頭便是兩隻鼎耳,鼎内透着一股淡淡的藥草香氣。
“我之前并未打開盒子,沒想到是隻雌鼎。”阿九不無遺憾的說道。
“正合你用,天意如此。”莫問笑着将那丹鼎還給了阿九,他先前一直心境難平,經過與阿九的一番談話心結松緩,不再怨恨林若塵,也不再爲自己抱屈。
“你歇息一下,我先回房。”阿九接過丹鼎起身告辭。
送走阿九之後,莫問前往東山溫泉沐浴并清洗了血衣,回返東殿時發現房間裏已經放了一碗湯藥,不問可知是阿九送來的。
午飯時夜逍遙問那送飯的道童,得知玉玲珑已經在午飯之前離開了無量山。
當日晚間,天降大雪,三更時分,莫問被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驚醒,衆人的腳步聲他早已熟悉,屋外傳來的腳步聲沉重而急切,并不屬于另外六人和東殿的雜役。
莫問疑惑之下便披上衣服推門查看,發現屋外已經無人,雪地裏一串腳印消失在東殿門口,來人想必是進了東殿。
“莫問,剛才是何人進了東殿?”住在對面的夜逍遙推門而出。
“未見其人。”莫問邁步出屋,踏着積雪向東殿走去。
夜逍遙随後跟出和他一同前往,前行之時莫問發現地面上的腳印有些怪異,腳印之間的距離遠超常人的步伐間隔,根據腳印來看進入東殿的應該是習有輕功的練武之人,可是練武之人的腳步聲不應該如此沉重。
“外面的大門是關着的,此人是翻牆而入。”夜逍遙回頭看了一眼,開口說道。
莫問聞聲止步,疑惑的看向三丈外虛掩的殿門,三更半夜翻牆而入,來人定然居心不良。
夜逍遙見莫問止步,也随之停了下來,沖着東殿出聲喊道,“是何人藏于殿内?”
夜逍遙話音剛落,東殿大門便被人自裏面拉開,一中年男子邁步而出,此人約莫四十歲上下,身穿黃袍,面無表情,其所穿黃袍與高功道袍有些類似,不過刺繡很是雜亂,人獸皆有,此外他頭上也并不是道髻,而是俗人的發髻。
“他穿的是何種等級的道袍?”莫問轉頭看向夜逍遙。
未曾想轉頭之下卻發現夜逍遙面色煞白,牙關打顫“那,那,那不是道袍,是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