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返途中莫問走的并不快,一直在沿途尋找可更換的衣物,他所穿的道袍前後刺有陰陽八卦,必須用尋常衣物遮住。
沿途布店倒是見過幾個,不過布店隻出售布匹絹綢,并無成衣。要尋他人晾曬在外的衣服也不能夠,此時布匹昂貴,尋常人家缺布少麻,衣服金貴的緊,無人會晾曬于外,無奈之下隻能将道袍反穿,拆散道髻改爲束發。
到得将軍府外是二更天,将軍府周圍并無高過将軍府的建築,兩棵大樹此時樹葉也已經掉光,藏不得人,無法在院外查看将軍府内的情形。
老五曾經說過将軍府内有多名護院,既然能擔當護院自然是習有武藝的,莫問有信心敵過這些護院,卻沒有不被其發現的把握,若是到得夜深人靜時護院必定警惕,此時不過二更天,護院想必還未曾出動,即便出動也不會過于緊張,因爲尋常的蟊賊通常會在三更之後下手,少有二更出動者。
想及此處,莫問決定現在就翻牆入院。如此大宅,必然有後花園,自後花園進入當可借助花園内的草木隐藏身形,況且冬日寒冷,想必也不會有人前往花園。
牆高八尺,這自然攔不住他,莫問蒙上面巾之後踏地借力掠上院牆向内觀望,發現先前所料不差,自己所在的西北方向正是花園所在,花園内寂靜無聲,當是無人。
莫問先前從未做過這種事情,心中難免緊張,深深吸氣安定心神之後方才躍入院中,自暗處悄然南行。
此時宅院的結構基本相似,大院的前廳是主人待客的地方,中院是主人及其子女居住的所在,子女通常居住在東側,而下人則居住在西側。中院之後是後院,後院住的通常是主人的女眷,後院再北便是花園,府中女眷極少外出,茶餘飯後便會到花園散心。
這處宅院的花園并不很大,方圓不過百丈,花園與後院之間有一道院牆,到得院牆處,莫問發現花園距院牆三尺處有一道隐不可見的細絲,細絲上每隔數步便有一銅鈴,若有蟊賊夜間自此處經過,模糊朦胧之下必然碰觸絲線發出聲響,屆時護院便會循聲前來加以捉拿驅趕。
不過這種方法防範的隻是尋常蟊賊,對于可以夜間視物的修行中人并無效果,莫問悄然避開絲線翻牆而過,悄然進入女眷居住的後院。
後院的建築相對分散,兩座樓閣坐落左右相隔十幾丈,五處小院分散各處,彼此并不相鄰,此時富貴人家通常會取有多名妻妾,這些樓閣院落居住的當是主人的妻妾之流。
這七處樓閣宅院此時都有燈光,偶爾還會有女子的聲音傳出,莫問環視左右無人,悄然向最近的一處院落閃去,這些小院的院牆很是低矮,翹足便可查看内情,不過此時是冬天,門戶是關着的,窗紙也糊的很厚,在院外看不到屋内的情況。
此時院門是開着的,院内也無人,莫問壯着膽子自正門閃至有燈光透出的屋外,爲免戳捅窗紙時發出聲響,便學那蟊賊之法以沾有唾沫的手指潤開窗紙,側目内窺,發現屋内有一女子正在對燭發愣,此女年紀約莫三十歲上下,頗有姿色,偶爾發出的歎息表明其懷有心事。
見此院并無林若塵,莫問立刻抽身而出,再探其他宅院,這些院落中的女子皆是漢人,穿着绫羅綢緞,都有丫鬟侍奉,極盡安逸奢靡。
連探五處院落,并不見林若塵蹤影,此時隻剩下東西兩處樓閣,這兩處樓閣皆爲上下兩層,住的當是地位較高的妻妾。
莫問此時位于後院西側,便先行前往西側樓閣,樓閣房門虛掩,他剛剛靠近房門便聽到房中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的聲音,“我家夫人去了大夫人處,待她回來,我便告訴她。”
“多謝妹妹,那我先回去了。”
随後便是開門的聲音,莫問急忙閃身暗處,與此同時皺眉注視着門口,先前開口的那個聲音他有些耳熟,卻想不起在何處聽過。
房門打開之後兩個丫鬟打扮的女子先後走了出來,前者提着燈籠,後者出門相送,到得門口,提着燈籠的丫鬟去了,另外一丫鬟轉身回返。
那丫鬟先前一直以背對他,故此莫問并未見到她的模樣,待她轉身之後方才看了真切,此女不是旁人,正是林若塵當日陪嫁的那個丫鬟。
看到此人,莫問心神巨震,丫鬟在此,林若塵必定也在此處,原來老五并未聽錯,先前彈奏半曲鳳求凰的真的是林若塵。
“你家小姐現在何處?”莫問激動之下自藏身之處現身,探手抓住了那丫鬟的手臂。
令莫問沒有想到的是那丫鬟見到他并未面露喜色,而是駭然大驚,瞠目結舌。
“你家小姐呢?”莫問急切追問。
丫鬟聞言并未回答,而是深深吸氣,想要張嘴尖叫。莫問見狀急忙探手捂她嘴巴,丫鬟嘴巴被封不得尖叫,卻是悶哼不已,極力掙紮,此時提着燈籠的那個丫鬟還未走遠,莫問恐其聞聲回返,急忙封住了她的穴道,丫鬟随即暈厥癱軟。
莫問先前一直不明白她爲什麽要喊叫,直至此刻才想到自己蒙有面巾,丫鬟将他當成了歹人。
冬夜嚴寒,他将那丫鬟抱入屋内放上陽床,陽床位于朝陽窗戶内側,是丫鬟休息的場所,睡在此處可爲主人把門,也方便随時起身伺候。
放下丫鬟之後莫問快步上樓,發現林若塵并不在此處,樓上東側擺放着大量的成匹絲絹,正中區域是一處偌大的床鋪,說是床鋪也不貼切,因爲那裏隻有華美綿軟的被褥并無床榻,房間西側靠近窗戶的地方擺放的是水果和點心,一架桐木古筝豎放在擺放水果和點心的木幾旁側,琴弦寬松,顯然已經許久未曾彈奏。
莫問此時根本無心打量房間陳設,匆匆一瞥便轉身下樓,本欲爲丫鬟解穴探問卻不能夠,司馬風愂傳授的擒風鬼手極爲狠辣,封穴容易,解穴甚難,非靈氣外放不可立刻奏效,而此時他尚做不到靈氣外放。
無奈焦急之下他忽然想起兩個丫鬟的對話,林若塵當是去了另外一座閣樓。
心念至此,莫問快速出門,身法連施來到東側閣樓,他耳目清明,聽到東側閣樓二層有聲音傳出,凝神細聽發現其中一人正是他苦苦尋找的林若塵。
雖然心中急切,他卻不敢貿然闖入,倘若驚動了她人,他便很難将林若塵帶走,最爲妥當的方法便是等林若塵離開此處時現身相見并帶她離開,此時已經過了二更,用不了多久林若塵當會回房休息。
想及此處,他便藏身于暗處,焦急等待。
由于練氣之法已有小成,莫問便能夠聽到樓上二人的低聲談話,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二人的談話内容竟然是床帏私語。
“将軍好生難哄,百般逢迎皆不得意,倒是妹子聰慧,深得他喜,你我情同姐妹,可否說與姐姐知道,怎樣才得他的歡心?”此乃大夫人所言。
“姐姐陪伴将軍已近十載,深得夫君所愛,小妹初至,将軍新奇之下難免去得多些,除此之外别無他故。”林若塵說道。
“你我知心,姐妹情誼勝那雙生,妹子怎得藏私?”大夫人笑道。
“姐姐說的哪裏話,實非小妹藏私不說與姐姐,姐姐當知道将軍行事威猛非凡,小妹承恩受露幾不可支,哪裏還有氣力婉轉逢迎。”林若塵說道。
“我已人老珠黃,妹妹就算說與我知,我也難得将軍的恩寵,隻求不得将軍抛棄,便感知足,求妹妹憐憫。”大夫人哀求。
随後房中便沒了聲音,片刻過後林若塵低聲開口,“将軍偏好男風,然男童年長生須,終不得長久,還是女子好些,隻需多食香油便得體潔,若無穢物,将軍自然歡喜。”
大夫人聞言如獲至寶千恩萬謝,就在此時中院傳來了男子醉酒之後的叫喊聲,林若塵聞聲急忙起身告辭。
莫問并未在林若塵回返西樓時現身相見,他此時渾身僵硬,心寒如冰,他未曾想到自己的結發妻子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當日的誓言早已抛之腦後,淪爲胡人胯下之物尚不知恥。
片刻過後,一搖搖晃晃的高大胡人自中院走入後院,徑直走向林若塵所在的西側樓閣,叫罵聲再度傳來,“這賤婢爲何不起身伺候?”
“已然睡熟,叫她不醒,我扶将軍上樓。”距離較遠,林若塵的聲音很是細微。
莫問仍然站立未動,他想不明白林若塵爲何有這麽大的變化,是什麽令她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是榮華富貴還是錦衣玉食,亦或是苟延求生。
呆立良久之後莫問自暗處走了出來,但他并未離去,而是顫抖着走向西側樓閣,他心中還有一絲僥幸,自古至今不乏忍辱而後謀者,他希望林若塵亦是如此。
但是上房之後見到的各種醜态令他遍體生寒,殺機頓生,幾乎便要沖入房中痛下殺手。但他最終還是忍住了,他感覺林若塵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他難辭其咎,若是當日能保護她周全,她也不會落到今天這般地步。
跨沖騎壓和浪聲求憐停歇之後莫問木然離開,翻出高牆默然取出了那支竹笛,強定心神閉目吹響,男兒行事當有始有終,就算已無琴聲伴合,他仍要續完那曲鳳求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