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人一起學藝有利有弊,弊端是傳藝的尊長不能因材施教,益處是隻要有一人堅持,其他衆人就會奮力跟随,此時百裏狂風表現出了極強的毅力,摔倒過後重新爬起,嘔吐之後繼續堅持,其他衆人見他如此,盡皆強自支撐,并不懈怠偷懶。
瘸腿道人帶了兩個小道童在旁伺候,他們并不明白衆人爲何忽然之間開始大繞圈子,他們的工作隻是将衆人嘔吐的穢物及時清走。
衆人之中以莫問和柳笙身體最弱,暈眩嘔吐的也最爲厲害,莫問一直在咬牙堅持,如此認真是因爲他感覺值得受這份苦楚,人在旋轉數圈之後會步伐踉跄,站立不穩,此時便會下意識的移動腳步力求站穩而不跌倒,這種下意識的舉動并不受人意識所控制,隻是一種本能,司馬風愂此舉鍛煉的便是衆人在想要跌倒時發乎本能穩定身形的能力。
隻此一舉便與尋常的武功套路分出了高下,尋常的武功需要紮馬穩固下盤,歸根結底屬于靜中求穩,而追風鬼步鍛煉的是人在移動時站立不倒的能力,屬于動中求穩,動中求穩在與人争鬥時可以占到更大的優勢。
要想将事情做好,必須自己心甘情願的去做,若是受人強迫便不會盡心,嘔吐的滋味并不好受,但衆人自願爲之,無不強自堅持,司馬風愂不在旁邊鞭策反倒令衆人更加刻苦。
不論研習經文還是修煉武藝都是慢功,世上并無一夜之間成爲絕世高手之事,一鳴驚人和一飛沖天之前皆有數載聚勢或多年苦修,衆人苦練至酉時收效甚微,超過三十圈還會嘔吐,不過此時已然無物可吐,隻是些泛綠的酸水。
晚飯擡來,衆人無一取食,暈眩之下各自扶牆回房,回房之後莫問盤坐誦經,奈何盤坐之後頭暈目眩,天旋地轉,嘗試幾番隻能作罷。
次日上午,玉玲珑來到,衆人随之熟悉藥理煉制丹藥,到了午後再度自行轉圈。随後很長一段時間裏上午煙熏火烤,下午暈頭轉向就是衆人白日生活的全部。
由春入夏,夏去秋來,到得秋葉落盡,白雪初降之時正殿的所有藥草都被耗盡,衆人雖然沒有煉制出可以服食的丹藥,卻已經熟知各種藥石的藥性,掌握了大緻的煉丹步驟,藥草耗盡之後玉玲珑便不見了,連接十數日不見蹤影,問前來送飯的老五,說是其帶來的包裹還在房中,想必還會回來。
此時衆人早已經将軒轅子留下的小壇先後放于東殿木台,今日放下明晨便會消失,無疑是軒轅子深夜前來取走了壇子,不過軒轅子始終沒有再度露面,衆人感念其恩卻不得拜謝。
玉玲珑分贈衆人的藥典也被衆人熟記之後當面焚毀,這段時間衆人進步最大的還是武功和輕身法術,司馬風愂的追風鬼步雖然極爲玄妙,但其傳藝毫不藏私,每逢指點必道其要,衆人正反旋繞不再暈眩之後,他便将衆人限于東殿之内,彼此旋繞不可碰到他人,先前旋轉隻爲令衆人動中求穩,而将衆人限于東殿快速旋轉而不可彼此碰觸爲的則是穩中求準,将下意識的反應提升爲随心所欲,落腳從容有度,變位毫厘精準。
追風鬼步乃學習擒風鬼手的基礎,有了追風鬼步詭異的移形換位,學習擒風鬼手并不算難,擒風鬼手以掌爲主,拳爪爲輔,自匪夷所思的角度出手攻擊敵手周身重穴,鬼手共有三十六式,其中十八式攻的是死穴,另外十八式攻的是氣穴,司馬風愂雖然自身不能行氣,但其十八式攻擊氣穴的招式對付的恰恰是練氣之人,練氣之人體内有靈氣流動,隻要在不同位置阻斷靈氣流動或者令其産生震蕩,便可達到令對手僵直,失聽,暈厥,狂笑等九種奇效。
衆人先前得蒙軒轅子傳授練氣之法,日夜修行,不辍不惰,體内已然有了些許靈氣,這些許靈氣爲衆人帶來了莫大的益處,這些靈氣平時隻在任督二脈遊走,并不分散,不過一旦有需,可于瞬間通達四肢,得靈氣之助,擒風鬼手施展起來得心應手,勾手沖拳,威猛霸道。
但凡事皆有利弊,衆人體内的靈氣也爲衆人帶來了弊端,司馬風愂并無靈氣修爲,故此追風鬼步隻是依靠力氣而并非靈氣,人體自身的力氣在加以激發鍛煉之後一躍丈許,飛檐走壁并非難事。由于司馬風愂沒有靈氣修爲,他所創的追風鬼步便不适合身有靈氣的人修煉,因爲人體靈氣穩居下腹氣海,彷如壓艙之石,不管船身如何搖擺都不會翻覆,而這并不符合追風鬼步随波逐流的身法精髓,故此衆人所學的追風鬼步皆是沉穩有餘而靈動不足。
對此司馬風愂并未強求,他雖然前來傳藝,對待衆人卻并不親近,衆人對于所學不精也不是非常在意,畢竟道家重中之重是符咒法術,身法武學隻是對付常人有效,而符咒法術卻可降妖誅邪,驅神馭鬼。
雖然七人無法将追風鬼步施至妙處,有一人卻能,老五可以。
自司馬風愂到來之後,老五便來東殿向莫問求教,莫問自然是知無不言,不過與此同時也告誡老五萬不可于明處練習,以免被司馬風愂發現,偷藝乃道門大忌,若是被人察覺,後果難料。
事實證明莫問的擔心是多餘的,老五在竈間司勺,借此便利,每日去爲司馬風愂送飯,态度恭敬,伺候得體,加上司馬風愂嗜酒,老五是一雜役,無需參加早晚功課,閑暇之時較多,加上身上帶有銀錢,便不時外出爲司馬風愂沽酒。
司馬風愂是何許人也,他怎能看不出老五的心意,故此雖不親身明傳,卻也沒有阻止莫問私下暗授,老五感念其恩,便磕頭拜謝,司馬風愂念其心誠,憐他亂世之中沒有防身之技,便受了他半禮,随後便偶爾指點。
運勢若來,誰也擋不住。司馬風愂本想将追風鬼步和擒風鬼手盡數傳于老五,而老五隻求鬼步,懇辭鬼手,他此舉隻因對鬼手不感興趣,但在司馬風愂眼裏他的舉動卻成了進退有度,識禮明身,故此對于追風鬼步傳授的越發仔細,老五本無靈氣修爲,追風鬼步正合他學,半年下來已有小成,百裏狂風曾與他較技,前往東山往返之間竟然被其落下半程。
雖然衆人習練追風鬼步并無大成,但翻牆上房已然不是難事,隻是力道尚且無法拿捏精準,躍上房頂之後中氣下沉,落腳沉重會将屋瓦踩碎甚至将屋頂踏破,而此時老五已然可以悄然上房,貓行無聲。
老五少年心性,習得身法之後便前來與衆人比試,幾位“爺”盡皆敗陣,敗陣之後羞惱難免,老五若是再來與衆人比試身法,衆人便會将他轟走,百裏狂風氣惱之下沖莫問大發牢騷,“我算是明白了,祖師把司馬道長派來不是向我等傳藝的,而是來教你家奴才來了。”
衆人朝夕相處,同甘共苦,早已親若兄弟,莫問聞言也并未怪罪百裏狂風言語失禮,隻是笑而不答,老五有此技防身,日後定然可保安全,即便打之不過,安然抽身也不是難事。
歡喜老五學藝有成的同時莫問又在暗自擔心,這将近一年的時間老五在飯堂做飯,吃喝不愁之下雖然身高未增卻養的肥頭大耳,他又不通練氣之法,飽暖之下難免生出春心,此時又有了輕身法術,萬一飛檐走壁做了花賊可不得了。
莫問越想越擔心,老五在西陽縣就犯有前科,難保不會故态複萌,不過此時身處道觀,又不能爲他娶親成家,隻能委屈他一些時日。
心平則氣和,氣定則神閑,這段時日莫問一直堅持早課晚課,打坐練氣,從未懈怠,故此心中并無春心滋生,偶爾得暇出神,想的也是自己故去的家人和林若塵,奈何一直不得外出,老五當日帶回的線索便一直無法前往驗證。
近些時日司馬風愂一直沒有再來,任由衆人自行習練,而那玉玲珑已然半月沒有現身,也不知道去了何處。
一日午後,衆人再度聚于東殿外研習武藝,老五來了,照常喊了一圈兒爺,随後拉着莫問走到牆角,“老爺,有什麽藥能三日之後發作?”
“你又要做什麽?可不準胡鬧。”莫問皺眉說道。
“放心,我不是用在道觀裏的。”老五咬牙說道。
“誰招惹你了?”莫問疑惑的問道,老五精于世故,從他的臉上極少看到這種兇狠的表情。
“沒誰惹我,我聽說明天胡人的一個大官要到咱們道觀。”老五壓低了聲音。
“胡人到咱漢人的道觀來做什麽?”莫問皺眉問道。
“好像是來請道觀的道士出山幫忙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