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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看不到頭的着甲精銳,出現在城牆上衆人的眼中,在更遠處,大批辎重兵,正在用力拉着火炮,朝着城牆這邊而來。
“惡狗,帶人,随我走一趟城下。”孫宇收起望遠鏡,竹車門上之人,應該就是越王錢弘俶,孫宇從望遠鏡中看見,此人背上上的披風,繡有金龍。
惡狗當即點了數人,皆是手持大盾,護持住孫宇朝着前方而去。如今惡狗扛在肩上的狼牙棒,工匠營重新打制過,棒頭小了一些,揮舞起來,能夠有更快的速度,威力反而更強三分。
“城上之人,可是越王當面?”孫宇在離城牆百步外站定,舉起鐵皮喇叭,對城頭喊道。這個距離,他能确保自身的絕對安全。
正在琢磨有沒有可能幹掉孫宇的錢弘俶吓了一跳,這嗓門夠大的,恐怕比之張飛也不遑多讓。再仔細看去,此人在面前舉着一個喇叭狀的事物,也不知是何用途。
“怎地?怕了?”孫宇見城頭沒有動靜,那就激将法。
“正是本王,黃口小兒,孤豈會怕你?”錢弘俶這麽些年,何曾被這般小瞧過?孫宇雖然能打,但年不過弱冠,自然不能咽下這口氣。
“王爺,說這個就過了,本官一路打到這裏,何不獻城歸附?爲這滿城的百姓,謀一番福祉。”孫宇還是頗感期待的,後世記憶中,便是此人納土歸宋,使得這裏免受戰火波及。
“無恥小兒,行那偷襲之道,豈是堂堂正正?待到我勤王大軍趕來,恐怕難有退路,不如早早離去。”錢弘俶自是不肯,眼下的盤面,他還有很大的機會,不到走投無路,誰會将基業拱手相讓。
“天下大亂多年,南越國豈能偏安?既無争雄的實力跟野心,早晚要走上這麽一遭的,何必自尋死路?”孫宇心中一聲長歎,說到底,還是他跟南唐的實力,太弱了,弱到讓對方覺得,大家本該平起平坐。
錢弘俶有此想法,也是正常,當初南唐如日中天,江北之地猶在,先後滅閩國跟楚國時,南越都敢屢次三番上來捅其後背,更何況現在?
“良禽擇木而栖,你得像是梧桐木才行,多說無益,早早退去,莫要癡心妄想。”錢弘俶才不管這些,讓他歸順南唐,真的是做不到。
以他看來,南唐早晚要亡于大宋,歸順南唐,就是将南越綁在南唐的戰車上,行螳臂當車之舉。
而且他歸順南唐,混個被軟禁的富家翁,等到大宋打過來,恐怕能有個活路就不錯了。不論是爲了自己,還是爲了南越國的百姓,都不是好的選擇。
“既如此,就請王爺拭目以待,我等是否有這個資格。”多說無益,孫宇帶人緩緩後撤。
在離城門六百步外,兩百門火炮依次排開,他們的出現,意味着人類的戰争,正式進入另一個時代。
錢弘俶如今對于憋屈的體會,更深了幾分,隻要看對方布陣的距離,就知道超出了他麾下投石機的攻擊範圍。
火炮就位之後,炮手打開身旁的木箱,裏面整齊碼放着十枚炮彈跟十包彈藥。
彈藥以牛皮紙包裹,可以防止潮濕。裏面呈顆粒狀,不會因爲長期放置,導緻配比出現變化。
炮兵打開牛皮紙,将火藥從炮口傾倒進去,再用裹着棉絮的木棍清理炮壁,将火藥全部推到最底端。
炮彈乃是鐵制實心彈,外面裹着一層質地相對軟的鉛,能夠增加火炮發射時的氣密性。
炮手将炮彈放入炮口,再以木棍壓實,随即取出引信,從炮身上的小洞穿進去,一半留在炮身外,用以引燃。
辎重團在孫三刀的組織下,正在搭建高台,用以居中指揮。
高台不過丈餘,比不得杭州城牆,孫宇此番,本就打算速戰速決,自然沒必要浪費功夫。
“瞄準城門之上的城樓!”孫宇從望遠鏡中,能夠看見城頭的動靜,那錢弘俶帶着麾下将領,依然在城門之上巡視。
杭州城這般高,火炮從下往上攻擊,一波帶走不現實,但總能吓唬一番,讓他們自亂陣腳。
兩百門火炮同時調轉炮口,這樣的動靜,自然瞞不過城頭。
“大王,咱們還是躲一躲吧。”穆志遠雖然不知道那黑乎乎的鐵管該叫什麽名字,反正也不是投石機,對準自己這邊,肯定沒好事。
“咱們有城牆作爲掩護,該是無礙的,孤要親眼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攻擊手段。”人皆有好奇心,錢弘俶也不例外,而且他總要知道,自己面對的,究竟是什麽樣的神兵利器。
若是能夠揣摩出其中的奧秘,以後也能仿造一批,省得每次這般憋屈。
“去,把将作監的大師傅都請過來,看看究竟這是何物。”錢弘俶覺得,術業有專攻,還是把那些打造器械的工匠請過來看看。
錢弘俶說完,轉頭看看無所事事的守将,以及正在往城頭搬運物資的青壯,滿臉郁悶。反倒是城下的忠勇軍,忙碌得很,各種排兵布陣。
孫宇此番離開,将床弩跟投石機全部留在了甯德縣,哪怕隻有新兵駐守,若是有人去攻打,也足夠抵擋很久了。
“點火!”孫宇看到火炮陣地的校尉,舉起手中的令旗,當即下令。
校尉令旗一揮而下,立于火炮一旁的炮手,将火把往引信上靠去。點燃引信之後,便直接掉頭往後跑,跑出十餘步,便直接卧倒,放下火把,雙手捂住耳朵。
“大王,他們這是?”穆志遠一臉不解,這跑個什麽勁,他們也打不了那麽遠。
“蹲下!”錢弘俶一把拉住穆志遠,低喝道。
連他們自己人都害怕的攻擊,這威力能小了?錢弘俶顧不得形象,伏低身體,僅在牆垛上露出半個腦袋,用以觀察。
隻見對方的陣地,一陣黑煙升騰,緊随其後的便是轟隆隆的雷聲傳來,一顆顆黑點,在他的眼中迅速放大。
錢弘俶直接俯身,将整個身體都蜷縮在城牆下,隻憑這動靜,就知曉人力難擋。
一陣陣劇烈的震動傳來,比起投石機的巨石,還要強得多。
“嘣~”的一聲巨響,傳入錢弘俶的耳中。
炮彈正好擊中在他俯身的牆垛外側,巨大的撞擊力,将築造城牆的磚石打得粉碎。飛起的碎石四濺,砸在錢弘俶的铠甲上,叮叮當當的,好不熱鬧。
錢弘俶無暇去欣賞這其中的美妙,他的眼睛,緊緊盯着眼前的裂縫,腦中一片空白。
這杭州城自打成了南越的都城,數次翻建,算得上高大堅固。這牆垛的厚度,足有二尺,居然出現了裂縫,這是他從未想過的情況。
一輪攻擊便如此,那第二輪該如何?這城牆又能撐得住幾輪?
等炮聲停歇,錢弘俶探出身體查看,原本完好的城牆,已經是千瘡百孔。受攻擊最多的,便是城樓,大洞與裂縫,訴說着他們承受的壓力。
忠勇軍陣地的炮兵,炮聲一過,便忙碌起來。将粗略擰幹的棉布,鋪在炮身上,冷卻炮管。
等冷卻了一陣之後,再以裹着濕布的木棍進去清理炮膛,炮膛清理幹淨後,再以裹着棉絮的木棍進去擦拭。
這一番步驟,半分不得缺失,最快也要半柱香的功夫。
如今的忠勇軍炮手,尚算不得熟練,因爲硫磺礦的緊缺,平日裏開炮的機會也不多。再加上裝填彈藥,基本上一炷香的功夫就過去了。
第二輪炮擊依舊,對着竹車門以及其上的城樓覆蓋,流星般的炮彈,帶着巨大的力道,将城門撞得木屑四飛。
孫宇沒有絲毫的喜悅,這城門後面,必然塞滿了巨石,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轟開的。
整個炮兵陣地依舊有條不紊,錢弘俶卻亂了手腳,對方這般轟擊下去,城牆的防禦基本都會被摧毀。城樓不用想了,挺不過今天,等到明天,城門上的這一段,牆垛估計也會所剩無幾。
至于牆體,倒是無礙的,沒個十天半個月,絕對沒有問題。
但是城門就難說了,他也不知道如今城門的具體情形,但是想來是不會完好的。
被邀請來的工匠大師傅,看着眼前的情形,皆是戰戰巍巍。他們平日裏打造的器械,威力最大的也就是床弩而已,這般黑黝黝的一節管子,爆發出如此的勢能,他們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
出來時,一身甲胄光鮮亮麗,現在已經滿是灰塵,錢弘俶覺得身上奇癢無比,留在這邊也是無用,打算先回去洗一洗。
“慕将軍,這城頭防務,就交給你了,本王先行回宮,還有要事等着處理。”錢弘俶原先的想法,是親上城頭,給士兵們鼓舞一下士氣。
誰知道自己這邊,隻能被動挨打,再待下去也是找罪受。以他的估計,這三五日間,城牆是無礙的,既如此,不妨再等等,勤王大軍一到,他們必退。
炮擊還在繼續,孫宇不急,怎麽也要将城門口那一段的牆垛給轟平了才行,讓上面的人無所遁形,才方便實行他接下來的手段。
夜色緩緩降臨,忠勇軍的炮擊也停了下來,連續的炮擊,沒有長時間冷卻,炮身容易變形,縮短使用壽命。
杭州城的百姓,膽顫心驚的過了一天,總算能夠放松一下心情。
靠着城牆周員外家的宅子,白日裏進了兩枚鐵彈,将假山都砸碎了,這消息傳出去,本就緊張的百姓,更加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百裏之外的睦州,守将陶桂,看着手上的信件,愁眉不展。
這睦州城内,本就駐紮三萬多的南越士卒,加上杭州增援的兩萬精銳,算得上固若金湯。雙方本就兵力相若,他占據城池之利,隻要不犯錯,斷沒有戰敗的可能。
原本急于攻城的林肇慶,這兩天一改作風,反而分兵兩路,駐守睦州東門跟北門兩個方向,不急着攻打城池。
直到王宮中傳來的這封信,陶桂才明白對方打得什麽主意,是想斷了他們快速回援杭州的念想。
“去,将石将軍請來。”陶桂放下書信,讓親兵去請石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