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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他羅繼興駐守甯德縣,這城牆的修繕就沒有停止過,後來針對對方的投石機跟攻城車,羅繼興又下令趕工加高,比之前的羅源縣城牆足足出半丈有餘。
他記得,當初忠勇軍的攻城車,是比羅源縣城牆高了兩尺,如今這高度,比對方攻城車大概高四尺多,這樣能夠給對方攻城車造成極大的困難。
可惜他失算了,忠勇軍的投石機,采取标準模塊化打造,高度可以往上加,最高可以加到七丈,這是已知最高的城牆。羅源縣城牆加高之後,也堪堪不過四丈,根本阻擋不了攻城車。
城外組裝投石機的動作很慢,羅繼興看得都着急,這他麽又不是藝術品。他以爲忠勇軍的投石機跟城内的一般,實際上區别很大。
忠勇軍的投石機,使用了大量的齒輪跟軸承,在攻擊距離跟精度上,比起尋常的投石機,要強上不少。最大的區别,在使用耐久度上,普通投石機,很少有能夠連續使用一天的,在忠勇軍中,這是最低标準。
若非夠不着,羅繼興早就下令攻擊了,眼下隻能靜候對方推進。
當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晖,灑落在甯德縣城頭,羅繼興臉色比鍋底還要黑上三分。
“大将軍,這不妙啊。”行軍司馬錢衛允,看着城外的忠勇軍陣地,眼下已經密密麻麻布滿了投石機。就這,後方物資還源源不斷運來,這簡直是敗家,何曾有這般打仗的。
“簡直,令人不齒!”羅繼興覺得,這孫宇簡直就是爲将者的恥辱,不以勇武取勝,反而借助犀利的軍械,那他的價值體現在哪裏?
羅繼興不知道的是,這些軍械,都是孫宇一點點攢出來的,忠勇軍能夠有這般軍容,他孫宇居功至偉。
倆人之間,天差地别,羅繼興不過是南越的将領而已,孫宇名爲南唐名将,實際上卻是有自己的地盤。隻要大宋這個威脅還在,孫宇跟南唐皇室之間,肯定是如膠似漆,報團取暖。
忠勇軍陣地前的篝火燒得很旺,隔着老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錢大人,恐怕,攻城就在明日。”行軍司馬錢衛允,類似于監軍一般的存在,之前羅繼興駐紮羅源縣,這甯德縣就由其統領。
“大将軍,羅源縣也是這般情形?”原本錢衛允對于羅繼興,兩天就将羅源縣丢了,還頗有微詞。如今再看對方的陣地,隻能感慨一句,戰敗,非羅繼興之過。
“差不多,投石機略少一些,但是因爲羅源縣沒有護城河,對方還有一種高達三丈半的攻城車,能夠直接将兵力投送到城頭......”羅繼興對于上次的戰敗,那是一肚子委屈,難得錢衛允對此感興趣,那是大倒苦水。
若是能夠得到錢衛允的支持,他戰敗的罪過,也能小上許多。
錢衛允與羅繼興,本來有些疏遠,不是一路人,但是眼下,面對忠勇軍的不講道理,他倆得抱團取暖。
“這差不多得有三百架吧?”羅繼興看着眼前的陣地,他在城下不過布置了三十餘架,這是一比十啊,遠程打擊力,根本沒得比。
“這明明是五百架,大将軍你再數數。”錢衛允已經想好了,他要連夜上書朝廷求援,這根本沒法打。用血肉之軀跟投石機抵抗,實在難言勝算。
“咳,本将方才眼花了,錢大人所言甚是,敵軍無恥之尤,投入五百餘架投石機,我等爲報國恩,誓死守衛。”羅繼興秒懂,這位錢大人,已經在想退路了。
但是這甯德縣城,三面環水,一面靠海,若想撤走,在對方騎兵環伺下,實在勝算不高,恐怕隻能走海路了。
甯德縣旁邊的海,水淺浪小,小船也能走脫,隻是一時去哪尋這般多的船隻?
“大将軍所言甚是,本官這就去上書朝廷,還請大将軍一道署名。”錢衛允也是想明白了,既然朝廷不發援兵,他們能做的,就是多耗一陣子,至于擊敗敵軍,根本沒有任何的希望。
羅繼興當即同意,欣然前往。
就在羅繼興跟錢衛允離開城頭之後,忠勇軍陣地前方,又多出了大批的床弩,比投石機的數量還要多得多。
孫宇立于高台之上,身側乃是各團主将,他們都在等,等着孫宇的戰略布置。
至于水師的宋無冕,又帶領船隊返回泉州,沿途再經福州,繼續搬運糧草辎重,供給大軍。
“國公爺,明日如何攻城,還給個明話。”鄭屠有些憋不住了,投石機床弩全部到位,隻要明日将河水截流,就能填河攻擊了,但是直到現在,他還領到作戰任務。
“明天?不攻城,我叫你們來,就是看看這陣勢,是否足夠雄壯?”孫宇起身,雙手張開,作擁抱狀。
眼前的這一切,是他省吃儉用,絞盡腦汁掙錢,又各種開礦,城裏工匠營才慢慢聚起來的。這般的功績,不秀出來,那豈不是錦衣夜行?
“雄壯,絕對雄壯,那我等明日繼續躺屍?”鄭屠真的被噎着了,國公爺還有這般愛顯擺的時候。
“咳,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嘛,明日主要以投石機跟床弩的遠程打擊爲主。我等爲将者,當愛惜麾下将士,既然有這般的優勢,何必急着用人命去攻城?”孫宇本就沒打算一股腦往前推,讓他這點人手推到杭州去,那根本不可能,指不定入冬的一場大雪,就能将他們斷送在南越境内。
“國公爺,已近深秋了。”白勇出言提醒道,甯德這邊靠海,還好一點,但是再往北去,也是會下雪的。
“無妨,本官自有計較。”孫宇成竹在胸,他要的,隻是讓南越朝堂手足無措罷了。隻要将城内的南越禁軍殲滅,就不信他們能夠忍得住,一旦發兵支援溫州的靜海軍,就落入他的彀中。
次日一早,早有心理準備的羅繼興,登上城頭,依舊吓了一跳。密密麻麻的投石機跟床弩,已經全部就位,在床弩的前方,還都有盾兵守衛。
當日頭漸漸高升,金屬反射的光澤,讓城頭的衆人,感覺呼吸有些不暢。
“大将軍,這、咱們是不是報少了?”錢衛允覺得,自己昨天太草率了,這投石機确實多報了些,但是對方這床弩的數量,也太誇張了。
“簡直,不爲人子!”羅繼興指着前方忠勇軍陣地的手,在顫抖。
原本以爲,在羅源縣,對方就足夠兇殘了,沒想到啊,這床弩什麽時候也成了大白菜,這般無節制的裝備了。
制作複合型床弩,最重要的材料就是魚漂膠跟優質木材,忠勇軍水師打撈的海魚足夠多,大琉球島上,一人難抱的巨木比比皆是,所以忠勇軍根本不缺材料。
至于工匠,流水線生産的方式,培養工匠的速度要快得多。若非孫宇不想工藝外流,完全可以将大部分簡單手續,直接外包給民間作坊,成本還能更低。
孫宇想好了,要把十萬支弩箭,全部射到城頭去,就不信對方能夠頂得住。
“咚!咚!咚!”
戰鼓擂動,忠勇軍的投石機跟床弩陣地,人員全部就位,開始給床弩上弦,投石機也開始擺弄起來。
“大将軍,本官還要去倉庫清點一番物資,組織青壯搬運,就先走一步了。”錢衛允說完,頭也不回就走了,腳下生風,越走越快,再晚就危險了。
羅繼興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心中歎息,他不能走,就算撤,那也得等到最後才行。
“攻擊!”羅繼興一揮手,城頭立刻也開始忙碌起來,但是比起對方的陣勢,差得太遠,好在防禦力強,又占據高處,總能抵擋一番。
忠勇軍的第一次齊射,那陣勢,讓羅繼興終身難忘。鋪天蓋地的弩箭,無差别覆蓋城頭,緊随其後的巨石,随機砸在城頭,能不能活命,完全看運氣。
這一波齊射,傷害并不大,但是對于城頭的防禦力,是一種極大的挑戰。特别是臨時加高的城牆,在這般的攻擊下,能夠支撐多久,誰也不知道。
孫宇很欣賞這種齊射的美感,這種驚心動魄的陣勢,想必給對方的壓力也很大,幹脆放棄了自由射擊,每一次攻擊,皆是千支弩箭與數百巨石一道飛上城頭。
僅僅一個時辰之後,城牆上加高的那一截就開始不斷地坍塌。
憋屈,蔓延在城頭每一位南越士兵的心頭,對于此戰的信心,也在不斷流逝。每一次對方齊射,他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将自己擠在牆垛下,那樣活着的概率要大上許多。
羅繼興的臉上,滿是血迹,被落石砸起的碎片,在高速飛躍的時候,猶如鋒利的刀片,輕易割開人脆弱的皮膚。
他在城頭不斷變換方位,但是無論他走到哪裏,都是投石機的重點照顧對象。剛開始,還以爲是巧合,漸漸地,他品出了其中的不對勁。
帶着審視的目光,仔細打量身邊的每一個人,卻依舊沒發現是誰暴露了他的方位。
“難道是這身明光铠暴露了自己?”羅繼興在心中嘀咕,但是脫下這身明光铠,他是不敢的,若非是它,恐怕受傷更重。
“你等好生守着,本将先下去視察一番。”羅繼興決定先下去避一避,在這城頭,一直往牆垛下躲,也談不上體面,還不如去城下避一避,反正對方暫時沒有攻城的打算。
當夜色降臨時,忠勇軍的陣地換了好幾撥人,就是不停止攻擊,即使出了問題,也是先拉到後方維修,修好就繼續投入戰鬥。
能夠讓忠勇軍無間歇發起攻擊的本錢,自然是後勤辎重的運輸暢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