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跳蕩營中,關系還算不錯,但是事關前途,誰都不能成爲絆腳石,否則就砸碎它。牛奉有沒有機會,他不關心,現在他王霸,對李繼隆有救命之恩,隻要他能夠成長起來,他王霸一個将軍的稱号,是闆上釘釘的。
可若是任由牛奉這般糾纏,傳将出去,名聲且不說,其他人都有樣學樣,這成什麽了,傳入官家耳中,這還得了?
何爲官家?那是官帽子都在人家手中握着,其他人,隻能靠爲官家賣命,才能換取官身。
“沒有,絕對沒有,老王霸,你先把刀收一下。我老牛也隻是想與李都頭,親近親近。”牛奉絲毫不尴尬,連稱呼都改了,不知道的還以爲都頭比校尉大才是。
“牛校尉,不過是斬首五級而已,不至于如此誇張。”李繼隆摸摸頭,這軍功是不小,但是比起王霸,差得有些遠。
“你不比他們,五個首級,等戰後足夠你升一級了。況且此戰不過是開胃菜而已,渡江之後,立功機會大把。若你能保持這個勢頭,戰後弄個遊騎将軍,也是有可能的。”東方锆見他不似作僞,出言解釋道。
他們斬再多的首級,立再多的功勞,基本都是隻能用來換錢,升遷之事是沒門的,但李繼隆不一樣,那是他升遷的資本。
此戰之後,**行賞,李繼隆若是保持這個勢頭,一定能夠交上一份優秀的戰績。
而這份戰績,一定會上達天聽,十五歲少年,将門虎子,孤身入跳蕩營,初戰斬首五級,共計斬首數十級。
樁樁件件,都足夠吸引眼球,必然會廣爲流傳,朝廷上下,爲了士氣,也會給一個極好的賞賜。
“東方所言在理,尚未弱冠的遊騎将軍,還是憑斬首得來了,這份履曆,足以傲視所有人。”将門子弟,有幾人會沖在搏殺的第一線?李繼隆就是個異類,在跳蕩營中,鶴立雞群。
王霸很看好李繼隆,前提是,此戰能夠擊敗南楚,且他能夠安全活到**行賞。
“老王霸,多年的交情,拉兄弟一把。”牛奉雙手直搓,這隻要往上再走一步,以後就是将軍了,能夠衣錦還鄉,這是他這輩子最大心願了。
王霸搖頭,他沒有這個本事,若是李繼隆能夠提攜他一把,就算三生有幸。至于他自己,這輩子,是沒有這個本事了。
“李都頭,從今天開始,有什麽事情,隻要言語一聲,老牛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不皺一下眉頭。”牛奉将胸口拍得震天響,既然别人都靠不住,那就自己表忠心,總算有一絲希望。
“若是有需求的話,一定找牛校尉。”李繼隆雖然是個雛,卻也知道,能夠讓王霸他們高不可攀的東西,絕不是什麽路邊大白菜,他也不敢輕易許諾。
記得年幼時,父親就一直強調,大丈夫一諾千金。
“咳,老牛,眼下咱們李都頭,正是長身體的年紀,肉不夠吃。”東方锆在一旁打趣道,既然有人願意獻殷勤,那就用起來。
“這、這......”老牛頓時支支吾吾起來,眼下這軍營,是嚴禁随意進出的,這想要搞到肉食,代價不是一般的大。
“怎麽,刀山火海,還比不上一塊肉麽?”李繼隆面帶微笑,看向牛奉,他的心态,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數天之前,這些他隻能仰望的跳蕩營校尉,如今已是可以平等相待。
“我這就去,等着,一會就來。”牛奉可是人精,李繼隆這一開口,他就品出了其中的意味,隻要好好努力,後事可期啊。
李繼隆也想明白了,在軍中想要出人頭地,他也需要人幫襯。王霸跟牛奉這般,實力強勁,沒有後台的,正是他最好的選擇。
若是他爹尚在,自然有人照拂,也有關系不錯的将門子弟,彼此照應,但是眼下,他隻能走更艱難的一條路了。
“東方校尉,真的能搞到肉食?”李繼隆看着牛奉肥胖的身軀,消失在黑暗中,心中有些沒底,别真的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那樣就害了他。
“這天底下,就沒什麽用錢弄不到的,如果有人跟你說弄不到,十有**,是要加錢。”東方锆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隻要有需求,就會有人去做這個生意。
戰時進去軍營,對他們來說,難如登天,但總有人能夠搞到手令,暢通無阻。但是這手令,也不是白拿的,開銷都得攤在貨物上,價格也是水漲船高。
牛奉作爲禁軍中的老人,對裏面的一切都是門清,換作别人,有錢也不一定找到門路,他嘛,主要就是舍不得花錢。
“如果胖子都弄不到,說明這軍營裏,确實沒有肉食了。”王霸将大刀入鞘,當作枕頭,直接躺在地上,在這個問題上,他對牛奉信心十足,若是牛奉聽見了,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王校尉,你最大的心願是什麽?”李繼隆也躺下,雙手放于腦後,充作枕頭,還翹起二郎腿。
東方锆是不會這麽粗魯的,從懷裏掏出手帕墊在地上,才小心坐下,還仔細檢查了一番,确定沒有衣服拖在地上。
“我啊,俗人一個,最想要的就是衣錦還鄉吧。離家時,我跟阿楠說過,一定要出人頭地,讓她跟孩子,過上好日子。”王霸看着星空在想,遙遠的家鄉,阿楠應該帶孩子,跟他看着同一片星空。
走的時候,阿楠哭得很傷心,懷中的孩子,尚且不會走路。這一晃,就三年多過去了,孩子應該都跑得飛快了,可惜,應該記不得他這個爹的模樣了,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
“爲什麽要離鄉參軍?”李繼隆繼續問道,看似閑聊,實際上,也是想将他的底細打聽清楚,不明不明的人,怎麽可能常伴左右。
“跟其他村子搶水,失手,打死了人。”王霸想起這事,就感覺莫名的後悔,爲了一時意氣,導緻背井離鄉。
“逃出來的?”李繼隆吓了一跳,這不會還是個逃犯吧?
“想什麽呢?家底都賠空了,上上下下打點,總算弄了個十年監禁。後來北邊局勢緊張,就被拉去送軍糧,到了地頭,就被扣下了。軍中行文縣裏,将我調入軍中服役,五年即可自由。”王霸想起這幾年的事情,跟活在夢裏一般,就這麽被命運推着走,到了如今這般田地。
“那又爲何加入跳蕩營,太危險了,隻要熬過五年,回鄉不好麽?”李繼隆不明白,王霸明顯對家人感情極深,何必刀口舔血。
“初開始,隻是爲了錢,家裏能賣的都賣了,老婆孩子得吃飯,普通軍營那點饷銀,能攢下幾個?至于後來,适應下來,就想着出人頭地,到最後才發現,希望渺茫。”王霸也很奇怪,他走着走着,就偏離了原先的道路,野心也慢慢滋生,不再隻是爲了錢。
這幾年跳蕩營的搏殺,也攢下了不少錢,大多都托人帶回去了。阿楠來信,家中條件也不錯,隻望他能保重己身。但已經爬到校尉這一步,他再也壓抑不住内心的野望,想要繼續往上去,從白身到将門。
“老牛來了!”東方锆朝着前面努努嘴。
隻見胖虎牛奉,左右手各提着一個油紙包,随着身軀的擺動而前後搖晃。至于面部表情,有些遠,尚看不清,想必應該是肉痛吧。
“李都頭,今天就這點了,我都給買來了。”牛奉走到三人面前,獻寶似的打開油紙包,肥碩的烤雞,看得人口水直流。
“那,謝謝牛校尉,我就不客氣了。”李繼隆直接扯下一根雞腿,往嘴裏塞去。
東方锆跟王霸見狀,也是有樣學樣,各自伸手去烤雞上撕扯。
“哎,慢點,我還沒吃呢。”牛奉一下沒注意,另外一支烤雞,就剩個雞頭跟雞脖子了,剩下的好肉都被倆人給抓在手裏了。
“你該減肥了。”王霸一口将雞屁股給咬進嘴裏,肥油直冒,趕忙用手将它們塞回嘴裏。
“這......”牛奉看着手中的雞頭跟脖子,欲哭無淚,他花了整整十五兩,才弄來這兩隻烤雞,比平時貴一倍還多,結果卻連一塊像樣的肉都吃不到。
至于李繼隆面前的那隻,他不敢去搶,今天就是爲了表現一番,不能因爲嘴饞而功虧一篑。
“給!”李繼隆将屁股後面最肥碩的一塊扯下遞給牛奉。
“謝過李都頭!”牛奉想哭了,還是李都頭對自己好,最肥美的一塊,說給就給。往嘴裏一塞,整個人有種極度的滿足感。
李繼隆看着牛奉的表情,感覺他是不是誤會了,主要是他受不了雞屁股的那股味道,他最愛的是雞腿跟翅膀。
“人間美味!”李繼隆吃得很飽,将手指都舔幹淨,繼續躺着看星星。
“明天,就要過江了。”東方锆悠悠說道。
在這,至少有營地,足夠安全,吃喝供應充足,一旦過了江,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是啊,戰功在向我們揮手。”王霸無所謂,陸地上,總比船上要輕松些。
“攻城戰也在等着我們。”東方锆不是王霸,沒有那麽樂觀。
之前東方锆還隻是一位都頭,他上面的校尉在攻打江陵城時戰死了,他才接替上來。矮腳虎周遊,也同樣是校尉戰死才接替上來的,倆人卻彼此不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