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南唐被撞中側面的撞船,撞角直接撕開很大的豁口,江水順着豁口流入,船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下沉。撞船上面的水兵直接跳船,至于能不能逃生,就得看己方輕舸的救援速度了。
正面相撞的撞船,撞角的互相攻擊,讓彼此暫時連成一體,撞船上的士兵,直接發起了接舷戰,長短兵器各展威風。
雙方輕舸上的士兵,不僅在打撈己方的落水士兵,同時在射殺對方。
當雙方的樓船抵達戰場時,遊弋不停的輕舸迅速撤離,至于撞船,則要艱難得多。
撞船本就是依靠船速,快速撞擊,眼下基本停滞的撞船,對于樓船沒有絲毫的威脅。李繼隆親眼看見,他所在的樓船,被士兵喊着号子拉起的拍杆,一下将南楚的一艘撞船拍得粉碎,漂浮于水面上的血迹,告訴他船上的人肯定沒了活路。
大宋水師的撞船更加不堪,原本在撞擊中大占優勢,卻因爲沒有經驗,導緻撤離速度太慢,被南楚的樓船打得基本全軍覆沒。
拍杆、床弩、投石機等等,火力全開,一艘艘撞船,消失在江面之上。
“嘣~”一塊足有五十斤的石塊,砸在李繼隆所在的樓船上,濺起的血肉,灑在他的臉上,完全出乎預料。
“嘔~”李繼隆伸手一抹,全是黏糊糊的,随即直接趴在甲闆上嘔吐。
“吐吧,一會就吐不出來了。”王霸很淡定,這就是命,任你武功再高,在投石機面前,那都是看命。
“爲、爲什麽?”李繼隆調轉頭顱問道。
“因爲太多了,多到你來不及去感到惡心,自然也就不會吐了。”王霸笑笑,到處都是血肉飛濺的時候,哪裏會想到别的,隻有殺掉敵軍跟活下去這兩個念頭。
李繼隆聽完,繼續嘔吐,哪怕他閉上眼睛,石塊下的慘狀,也揮之不去。
水戰到此時,雙方基本都隻剩下大型樓船在江面活動,其他小船就算還在江面存活,卻也很難插手其中,大多遊弋在外圍。
大宋水師的聯合戰船,體型龐大,攻擊手段豐富,不懼撞擊,但是轉向不靈活,南楚的戰船試圖獲取局部優勢。
樓船之上,超大型床弩在瞄準,弩箭後端綁好了繩索,隻要射穿對方船體,就能夠牢牢拖住對方。
“快,來拉繩索!”船頭一名士兵大吼,一支特制弩箭射穿了對方樓船,如此好的機會,豈能錯失?
王霸直接從甲闆上一躍而起,朝着船頭快速飛奔。
還在幹嘔的李繼隆見狀,忍住不适,以長槍支撐,朝着船頭走去。
“一、二、三......”船頭喊着号子,大批士兵已經抓着繩索往後拉,李繼隆直接站在後面,抓住繩索用力。
旁邊的另外一艘樓船見狀,也發動床弩,朝着這艘樓船發力。
越來越靠近的南楚水師的樓船,已經陷入了絕境,他們将要面對的,是數倍于己方的敵軍,除非有足夠的救援,但是那樣的話,他們敗的更快。
大宋水師是巴不得大家都擠在一起,那樣就更容易發揮他們的兵力優勢。
雙方弩箭紛飛,對着對方的船隻發起攻擊,人數占據絕對優勢的宋軍,基本壓制了對方。
李繼隆咽了下口水,這距離已經很近了,接舷戰近在眼前。
一個黑點在眼前迅速接近,李繼隆下意識偏頭,身後之人就沒有這個眼力,很不巧,正中面部,捂着臉就退下去了。
“殺過去!”王霸一聲大喝,提着大刀,就往船舷翻過去。
大刀在半空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随着王霸的跳躍,朝着對方船隻上的敵軍砍去。以王霸的實力,加上自上而下的劈砍,根本無人可擋。
哪怕對方雙手撐起長刀抵抗,卻被直接砍作兩段,餘勢不減,繼續往對方的铠甲砍去。長刀劃過鐵甲,帶**點火星,因爲長刀抵擋卸力,總算沒有破甲。
一杆長槍從斜側刺來,王霸趕忙回刀劈擋,後撤半步。
大批跳蕩營士兵,飛躍而來,王霸的壓力爲之一輕,其中就有李繼隆,在跳躍時以槍作棍,朝着前方劈砍。
對方躲避不及,被長槍砸中肩膀,雖然有铠甲護身,卻依舊被重力砸得有些麻木。
李繼隆收槍落地,旋即側身飛刺。他的長槍乃是李處耘尋名師打造,槍身韌性十足,槍頭的破甲能力,更是非比尋常。
看似堅硬的铠甲,被槍頭輕易捅破,然後貫穿身體而出。
李繼隆面露喜色,初臨戰場,就能獲得斬首,實屬不易。随即想要拔出長槍,誰知對方竟然牢牢握住槍頭,一時竟然難以拔出。
一柄長刀朝着李繼隆砍來,方才因爲首次殺敵而放松了警惕,如今想要躲避已是來不及了。
李繼隆能做的,就是快速低頭,然後舉起手臂格擋。
長刀砍在手臂上的動靜,是那麽的無力,以至于李繼隆差點沒有感覺到。
“傻愣着幹嘛?找死呢?”王霸一聲大喝,将李繼隆給喝醒。
方才砍來的那人,卻是被眼疾手快的王霸給枭首了,李繼隆才免于受傷。至于王霸,一聲大喝之後,直接提刀繼續搏殺,以他的塊頭,隻要稍不留神,就是身死的下場。
李繼隆拔出長槍,跟在王霸的身側,長槍上下翻飛,他的攻擊力雖然不足,但攻擊距離夠遠,與王霸搭檔,倒也勉強夠格。
當李繼隆捅殺第三人時,王霸直接提刀往船艙内殺去,還不忘招呼李繼隆一聲。
剛剛習慣甲闆上搏殺的李繼隆,進入昏暗的船艙,又變得不适應起來,若非是王霸照料,恐怕根本走不遠。
總算漸漸适應了船艙内的搏殺,狹小的空間内,李繼隆的長槍優勢更甚,跟随王霸一起朝着下面殺去,同行的跳蕩營士兵也是極多。
如今這船艙内的南楚士兵,已經成了甕中之鼈,接下來就是搶功勞了。
船艙内空氣難以流通,搏殺帶來的汗水跟血腥味彌漫其中,是常人根本難以忍受的。李繼隆很佩服自己,居然能夠這麽快就适應了。
顧不上額頭留下的汗水,南楚士兵邊擋邊撤,他還想繼續立功,努力讓自己跟上王霸的步伐。
王霸的一把鎏金大刀舞得水潑不進,他們距離完全征服這艘樓船,已經隻差片刻功夫。
“快,跟我撤!”王霸突然收起大刀,在李繼隆耳邊喊道。
“這,爲何?”李繼隆收槍側身,讓其他人往前擠去,這都是白撿一般的功勞。
“别廢話!”王霸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就貼着台階邊上往上去。
李繼隆覺得很可惜,他若是堅持下去,今天很可能拿到更多的戰功。甲闆上的戰鬥已經結束,方才還不覺得,現在卻有些吃力。
“不好,快逃啊!”就在李繼隆想要繼續問王霸時,後方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大吼。
“起火了,快退啊!”
李繼隆轉身,隻見原本昏暗的船艙,泛着一絲絲的紅光。
火勢竄的很快,擁擠狹窄的過道内,爲了搶奪生機,發生了人性最不堪的一面,平日裏的袍澤互相推搡,甚至劈砍。
李繼隆目瞪口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的船上的。
“小子,撤,咱們去另外一艘,這艘沒救了。”原本爲了怕對方船隻逃離,而用繩索鐵鏈牢牢綁住,眼下卻成了催命的繩索,一時根本打不開。
火借風勢,南楚水師也不知道在艙底壓了多少的猛火油之類的易燃物,片刻之間,整艘船就成了一片火海,王霸與李繼隆所在的樓船,根本無法脫身。
反而是鉸鏈相連的三艘戰船,隻需打開鉸鏈,就能夠分離,眼下也隻能如此,将損失降到最低。
慕容延钊在旗艦上看着這一幕,面色鐵青,他想不明白,爲何這些南楚水兵,願意付出必死的代價。
“校尉大人,謝謝!”李繼隆躺在甲闆上,之前他們所在的戰船,已經是一片火海。之前葬身火海的大宋士兵,恐怕比接舷戰還要多,若非王霸拉着他,這會應該都成灰燼沉入江底了。
“欠我一條命,記住了。”王霸拿起水囊,往口中灌去。
“到底是爲何?”李繼隆不解,他心頭有疑惑。
“你是問我怎麽會知道,還是問,爲何不提醒他們?”王霸将水囊塞好,從懷裏摸出一塊饅頭撕開,遞一半給李繼隆,戰鬥還在繼續,他們得保持體力。
“都有。”李繼隆抓着饅頭,眼睛裏滿是求知欲,答案比饅頭重要得多。
“我放棄繼續,是因爲我聞到了硫磺的味道。至于隻帶着你,呵呵,連你這個雛,都要我動手拉才能帶出來,其他人,你覺得可能嗎?咱們回返時,看見的人很多,可有人問過一句爲何?”王霸将饅頭放進嘴裏,用力咀嚼,這種冷硬的饅頭,不嚼透的話,容易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