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啊!”陸謙跪在地上,雖然城頭的忠勇軍還未反擊,可他能夠想到,這會是怎樣的場景,對方犀利的弓弩,曆曆在目,這與屠殺何異?
孫宇立于城頭,一手緊握天樞劍,一手扶住城牆,隻見雙手青筋暴起,顯然是怒不可遏。雖說之前就猜到幾分,可當真面對此景,卻又是另一番心情。
“侯爺,咱們該攻擊了。”老程看着已經進了射程的民夫,不由得歎口氣,提醒孫宇。
這些人,雖然沒有攻擊力,可他們現在做的,就是幫助對方攻城,對于敵人,不能手下留情。
“老程,你下得了手?”陳啓霸以手扶額,這都是種地的農民,無辜之人。
“射!”孫宇突然擡頭,親自下令,慈不掌兵。
雖然都心有不忍,忠勇軍士兵還是保持了極大的紀律性,将手中的弓弩朝着潮水般湧來的民夫射去。
“侯爺!”陳啓霸滿臉不忍。
“你信不信,若是不開弓,攻城也是他們。”若是隻驅使鄉民填河,孫宇可以放棄,可若是攻城呢?難不成将這城池拱手相讓?這是他付出多少士兵的犧牲,才換來的戰果,若是放棄了,該如何面對他們?
陳啓霸沉默,怪隻怪對方将領,居然如此行事。
面對鋪天蓋地的羽箭,鄉民們能做的,隻是祈禱,讓自己成爲那一個幸運兒。
羅繼興指揮投石機朝着城頭發起攻擊,至于鄉民的死傷,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死去之人,一會直接丢進護城河裏,還省卻了裝袋的麻煩。
陸謙看着眼前的一切,失魂落魄,他不知道該怎麽辦。羅繼興根本不會聽他的,他仿佛看見,有無數的冤魂,正在哭泣。忘卻了腹中的饑餓,也忘記了要做什麽,陸謙開始了漫無目的遊蕩。
“停下,不許靠近!”
渾渾噩噩的陸謙,被一聲大喝驚醒,擡頭一看,居然到了福州城北門附近,城頭的守衛,紛紛将強弩對準了他。
“我是福州長史陸謙,要見你們将軍!”陸謙突然下定了決心,他該做些什麽,忠勇軍雖然将他們趕出了福州城,可終究是愛惜百姓的。
如此多的百姓枉死,他不恨忠勇軍,隻恨羅繼興,他要爲他們尋一條生路。
負責北門的正是陳其司,接到消息立刻上得城頭。
“放下吊籃,接他上來!”陳其司不知道是不是福州長史,他也不認識,反正看着是個讀書人,先接上來再說。
上得城頭,剛跨下吊籃,一陣眩暈感來襲,陸謙一個沒站穩,直接摔到在地。
陳其司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另外一手趁勢将他身上檢查了一下,沒有攜帶任何的兵刃,倒是放心了許多。
“快去,将大夫請來。”陳其司以爲這是病了,隻能先安排人給診治。
“不、不用,給點吃的就行。”陸謙知道
自己的情況,純粹是餓的。從昨天中午到現在,足足十五個時辰,粒米未進了。雖然說出來有些難堪,卻也顧不得這麽多了。
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陳其司還是讓人去找些吃的過來,爲了保證城上守軍的吃喝。在城牆下面,都是雇傭城裏婦孺,臨時起的爐竈,有現成的吃的。
兩個饅頭,一碗粥,擺在陸謙的面前,那四溢的香氣,讓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這輩子頭一回餓成這樣,可他還是努力保持儀态,盡可能維持讀書人的體面。
幾口饅頭下肚,那種心慌的感覺就消失了,再來一口熱粥,整個人就精神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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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見鎮海侯!”陸謙将碗中米粥一口喝完,擦了把嘴,拿起另外一塊饅頭,撕下一塊放進嘴裏細細咀嚼。
“可以!”陳其司點點頭,這位如此做派,身份應該做不得假。主動上門,肯定有大事,他也做不了這個主。
“這麽直接?”陸謙一愣,有些不習慣,這不是應該照例先扯皮一陣子嘛。
“爲什麽不?能起身嗎?現在就去。”陳其司扛起大斧,如今那邊正在打仗,還是帶着家夥來得放心。
“可以,我這就随将軍過去。”陸謙起身,拍拍屁股,就随着陳其司下城樓去了,早一點談妥,也能多活下一些人。
原本從城牆上,可以直接過去,但如今那邊有些危險,還是從城裏來得安全些。
尚未到得東門,就看見兩塊大石頭越過高高的城牆,砸進城裏,将房頂直接砸了一個大窟窿。
“爲何不見人去救援,或許有傷員。”陸謙問陳其司,難不成這忠勇軍也是一丘之貉?
“無需如此麻煩,對方投石機可能的落點,早就測算好了。那個範圍不會有人的,挨家挨戶通知過了,沒人會自己尋死。”說起這事,陳其司就打心底佩服。侯爺根據對方投石機的大小,估算出力道,再通過望遠鏡觀察石頭的大小,就大體算好了城内的落石範圍,将此畫成禁止停留的區域。
陸謙聞言,内心一聲長歎,這就是區别。臨近剛才落石砸下的房子,特意側耳傾聽,裏面果然一絲動靜也無。
城頭的事情交給哼哈二将,孫宇坐在城下喝茶,惡狗帶人護衛左右。
孫宇嘴上說得輕松,可看着手無寸鐵的平民,被無辜殺害,心中也是很不平靜,隻能先下城來,眼不見爲淨。
“侯爺,七團的陳将軍來了。”惡狗看見陳其司從牆角拐過來,身後還帶了個人,貼着牆走,是預防落石傷害最好的手段。
“估計有事吧。”孫宇點點頭,陳其司的職責是守北門,若非有大事,肯定不會離開。
“末将參見侯爺!”陳其司吩咐親兵看好陸謙,獨自上前行禮。
“免禮,坐下喝口茶,怎麽離開北門了?”孫宇端起茶壺倒了一杯,遞到陳其司面前。
“侯爺,那位自稱福州長史。”陳其司結果茶盞,用手指了一下陸謙說道。
“福州長史,不是跑了嗎?你怎麽找到的?”說起這人,孫宇就火大,若非他臨走前的一把火,他忠勇軍也不會這麽被動。憑借福州的城牆,隻要糧草充足,他根本不懼城外大軍。
“自己送上門來的,說要見你,我就放吊籃把他接上來了。”陳其司喝了口茶,将他知道的都說了一遍,方便孫宇作出判斷。
“把他帶過來。”孫宇點點頭,他也沒見過福州長史,但是這城裏終究有見過的,特别是那些沒來得及跑的胥吏,如今就在衙門裏幹活呢。
孫宇讓惡狗派人去衙門走一趟,叫兩個衙門裏的老人,過來認一下,别被人給蒙騙了。
陸謙聽着城外凄慘的叫聲,心慌意亂,又不敢在孫宇面前放肆,隻能忍不住原地踱步。
總算陳其司走過來,讓他随着一道過去,陸謙将衣服抹平,撣撣衣袖,快步跟上。
“你就是福州長史?可知罪?”孫宇直接起身,天樞劍出鞘,架在陸謙的肩頭,隻要他願意,瞬間就能割裂他的喉嚨。
“不知!”陸謙不知爲何會如此,卻依舊忍住恐懼,用牙縫中憋出這兩個字。
“縱火燒毀糧倉,不是你的主意?”孫宇緊盯着陸謙的眼睛,想看透他的想法。
“是我的主意,可這有何罪?若是異位而處,侯爺是希望麾下官員燒毀糧倉,還是不燒?”陸謙不知道孫宇什麽路數,反正自己照實回答就行,至于結果,看天意罷了。
“看在你我各爲其主的份上,此事就此揭過,你此來爲何?”孫宇雖然痛恨,可當時對方這麽做,其實無可厚非,并沒有打算因此降罪。如此做派,不過是爲了試探一下對方的心性,看看是否有擔當。
“爲了城外的百姓,給他們尋一條活路。”陸謙擡起頭,與孫宇對視。
“那你應該去找對面的羅大将軍,是他将無辜之人牽連進來。”孫宇點點頭,倒是有些擔當,可他是不可能停手的。
“若是我能夠讓對方退兵,換取侯爺手下留情,如何?”陸謙此來,當然握有籌碼,不可能空口白話,那樣根本就是瞎耽誤功夫。
“你連那些手無寸鐵的鄉民都救不下來,還能讓他退兵?”孫宇一臉不可思議,就好比讓你射隻野雞都不中,卻說能把在天空翺翔的雄鷹給射下來,頗有幾分大言不慚的感覺。
“侯爺,給我三十人,連夜出發,明天一早,連江縣城糧倉被燒毀的消息傳來,他羅繼興非得退兵不可。而且侯爺完全可以趁勢奪取連江縣,不廢吹灰之力,這筆買賣,侯爺穩賺不賠。”陸謙早就想好了,大軍他是沒辦法,但是後方的連江縣,他完全可以進出自如,隻要一把火,糧草就将随風而去。
五萬大軍,一旦後方糧草不繼,那是非退兵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