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自打生下來,就吃穿用度不缺,這些于我,并不珍貴。可論到自由,也就當時随孫家哥哥回江甯的路上,有些許體會罷了。”周薇起身,手扶欄杆,看着水中早已枯萎的荷葉。也許自己的命運就跟他們一般,從出生到發芽,由綻放到枯萎,都離不開這一方天地。
“是爹無用,給不了你自由。”周宗居然無力反駁,越得不到的,才是越加渴望的,這麽淺顯的道理,他當然懂。
“爹爹,你不用自責,我能衣食無憂,都是爹爹提供的,薇兒自當感激。隻是,人活着,總會奢求更多一些,才不枉來這世間走一遭。”周薇的渴望,不僅僅是自由,更多的是愛情,能夠讓她奮不顧身的愛情。
若孫宇并非是一方節度,周薇甚至願意私奔,南下去找孫宇,哪怕被萬人唾棄,她亦是不懼。可她不能這麽自私,一旦這麽做了,恐怕孫宇要面對的,絕不僅僅是唾棄,或許這天下,難有容身之所。
“薇兒,哎,這些日子,你有什麽需要,盡管跟爹說,隻要能做到的,一定滿足。”周宗也不知道婚期會定在何日,但是想必不會太久,自己能做的,就是盡量讓她這些日子過得舒坦些。
“爹爹放心,薇兒知道了。”
周薇一臉落寞,擡頭看看天色,也不知道這消息,何時能夠送到南方。
五日之後,劍州刺史府内,孫宇捏着江甯送來的消息,裏面有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将消息歸檔放好,孫宇直接出門而去,惡狗帶着人手跟在旁邊護衛。
孫宇的臉色很難看,刺史府衙門的大小官吏,紛紛靜若寒蟬,生怕惹來不快。
走在劍浦城的街道上,看着人來人往的繁榮景象,孫宇覺得自己的壓力更大了。若是一個不慎,這一切的美好,都将成爲鏡花水月。
“侯爺,這餅來兩個?”街邊餅鋪的老漢,看見孫宇在街口駐足不前,用油紙裹了兩塊餅遞過來。
自打老漢開始靠近,惡狗就盯緊了他,若是稍有意動,他會立刻發起雷霆一擊。
“謝謝老人家,惡狗,付錢!”孫宇接過,輕輕一嗅,并無異常。而且這老漢他認識,就是最早在城外搭個棚子賣涼茶的,身家清白。
“侯爺,哪能呢,我們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都是拜您所賜,兩個餅,如何能收錢?”老漢急了,這要收了錢,不得讓人瞧不起了嘛。
“老人家,買東西付錢,天經地義。若是所有人都遵守這個規矩,你們才能安心做買賣,我當然得以身作則,不然上行下效,你們以後就要過苦日子了。”孫宇從惡狗手上拿過錢,硬塞進老漢手裏。
老漢聽了孫宇這話,是這個理,不然都白吃不給錢,生意确實沒法做。以前那些個匪人當道時,就是如此,做小買賣的,早都虧死了。
“老人家,若是有朝一日,你們日子過得不如現在,會不會怨恨于我?”孫宇話一出口,
就覺得白問了,這就算心裏怨恨,那也不敢說啊,畢竟刀掌握在自己手裏。
“那哪能呢,再苦的日子咱們也過來了,跟着侯爺,就算差上一些,也比其他地方強。”老漢不懂那麽多,反正南來北往的客商都說,如今侯爺的治下,那是一等一的好。若不是各地官府管得嚴,各地老百姓早就往這跑了,就這樣,依然還有遠方親戚悄悄來投奔的。
“嗯嗯,本官一定努力,讓你們繼續過上好日子。”孫宇點點頭,繼續往前走。
如今的劍浦城,規模又大了幾分,孫宇就這麽從内城走到外城,又一直走到開渠引水的河邊,在河岸上坐下來,盯着河水發呆。
“惡狗,若是有人打你妹妹的主意,你該如何?”孫宇撿起一塊石頭,抛入河中。
“嘿嘿,那得問過我手中大棒才行。”惡狗才不管那麽多,揍了再說,若是揍不過,那就拼命,拼不過的話,死了就算。
“是啊,得問過我手中寶劍才行。”孫宇将天樞劍抽出半截,寒光閃動,好久不曾戰場厮殺了。
連惡狗都懂得,用手中兵刃去維護自己重要的人,那自己爲了薇兒,發起一場本就在所難免的戰争,何愧之有?
孫宇回到刺史府後院,親自手書将令,一刻鍾後,數騎連夜出城,前往各方。
秋露微涼,琚瑤取來披風給孫宇披上,就算身強體壯,也不能這麽随意。
“明天,我就要去南邊了。”孫宇握住琚瑤的手,他倆雖說都在忠勇軍的地盤,卻也是聚少離多。孫宇打算,等将義子振州送到江甯魯國公府去,就把劍州商行的總部,搬到泉州去。
“去吧,不用惦記家裏,一切都好。”琚瑤也不多問,這些軍國大事,她不想摻和,商行裏的事情,就夠她忙活的了。
“嗯,你先歇着,我還有點事,出去一趟。”孫宇起身,将披風裹好,具體的作戰部署,他已經心中有了安排。
前些日子,陳啓霸就聽孫宇說了可能要開戰,這些日子都沒有回城,一直待在軍營,狠狠操練下面這幫小子。
“二娃子,你小子吃飯挺香啊,怎麽力氣就不見長呢?”霸虎看見對面這小子,頓頓吃得最多,演練起來就差了點意思,上前罵道。
“将軍,我力氣長在腿上,跑得快。”二娃子絲毫不怵,這軍營夥食管飽,就是侯爺在此,他也不會少吃一口。
“娘的,合着給你安排錯地方了?要不回頭你去當斥候吧。”霸虎搖搖頭,這大盾兵跑得快,有個屁用。
“也成,聽說斥候饷銀翻倍,就憑我這兩條腿,隻要不在平地,騎兵也攆不上。将軍,不是我吹,我天生就是最好的斥候。”二娃子拍拍胸口保證。若是去當斥候,幹得好的話,最多三年,就能在鄉下置個十來畝地,或者去城裏買個房,也算是有份不錯的産業了。
“牛都被你吹上天了,再把米飯噴出來
,就給我撿回去吃下肚子。”霸虎搖搖頭,這小子,說他胖,還就喘上了。
“那就跑一個看看,跑得好,那就去幹斥候,人盡其才嘛。”孫宇從後面走過來,将這一切聽個實在,若當真天賦異禀,不能埋沒了。
“末将見過侯爺!”
“卑職見過侯爺!”
圍繞篝火的一圈将士,紛紛放下碗筷,齊刷刷單膝跪地。
“都起來,該幹嘛幹嘛,我來找霸虎有點事情。”孫宇上前拉了霸虎一把。
“侯爺,這小子确實跑得很快,以前還不明顯,如今是越來越快了,反正末将肯定是攆不上的。”霸虎點點頭,也許真的該讓他去當斥候。
“嗯,那就讓他試試,咱們先去一趟大帳。”孫宇點點頭,人各有所長,上位者要做的,就是将他們放在合适的崗位上。
“霸虎,我欲對福州動手,将閩江南岸一口吃下。”大帳内,孫宇指着地圖上的福州重重一指,至于閩江北岸的福州城,還是不敢奢望的,畢竟城池堅固,彰武軍也不是擺設。
話說這福州城建城極早,遠在西漢時期就築城了冶城,後來各朝又往外擴建,陸續有了如今的格局。
“末将請作先鋒!”總算等到這一天了,陳啓霸立馬請戰,如今自己算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怎麽也得搶個首功才是。
“此去泉州,山高水遠,路上多有損耗。你先在此多作準備,一旦接到本官将令,立刻沿閩江南下,領兵奪取這裏。另外,新兵營再調遣五千人随行,剩下的人駐守劍州。”孫宇在下一盤大棋,一旦奪取此處,閩江基本就在他的掌控之中。依據水利之便,極大加強劍州與泉州的連接,強化他對地方的掌控,屆時面對南越國,可以輕易調動三州之地,共同作戰。
“侯爺,這個,末将不曾獨自領兵作戰。”陳啓霸有點怵得慌,以前幹這活的都是老程,他都是按照孫宇的作戰計劃辦事。這冷不丁的突然獨領一路人馬,直撲敵後的活,他不擅長啊。
“霸虎,人都要進步的,你也該獨擋一面了。嗯,若是你覺得人手不足,可以跟伯父那邊借調一批人手,他們上次不是走水路去打劫過,輕車熟路。”孫宇想起這事,就覺得陳德誠坑了自己,如今的福州彰武軍,肯定對水路加強了防備,難以收到奇襲的效果。
“侯爺,末将怕誤了事。”陳啓霸感覺額頭要出汗了,這事關重大,接下來就要擔責的。
“你不是還有個狗頭軍師,一起參詳參詳。作爲本官麾下的大将,就該擔起這份重擔,若是你都做不好,本将也沒有更合适的人選了。膽子大一些,本官相信你。”孫宇拍拍陳啓霸厚實的肩膀,此事,非他莫屬。
“侯爺放心,末将誓死完成任務。”陳啓霸挺起胸膛,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次日一早,孫宇出劍浦城,直奔莆田縣城而去,那裏才是真正的主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