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臉上有一絲涼意,高繼沖用手抹了一下,滿手都是血,根本看不出來有沒有下雨。往後退幾步,擡頭看向天空,雨稍微大了一些,漸漸肉眼可見了。
“殺啊!”高繼沖大喜,雨水可以給對方攻城增添許多困難,隻要堅持下去,對方馬上就要退兵了。城頭的士兵也發現了這一點,雖說雨水同樣讓他們不舒服,可是比起冒雨攀登雲梯的宋軍,那可要舒服太多了。
“大将軍,不好了,下雨了。”城下督戰的宇文肅,在發現下雨的一瞬間,就感覺跑回去禀報了。這春天的雨,一下就是好幾天,而且很冷,一個不注意,士兵就容易生病。
“鳴金收兵!”慕容延钊翻了個身,繼續睡覺,當真是春眠不覺曉啊!
“大将軍,再堅持一下,指不定就能攻上城頭了。”宇文肅覺得,現在退兵有些可惜了。這一退,雨停之前,就不會發起攻擊了,城内的守軍就能緩過勁來,下次又得付出更大的代價。
“不退又能如何?對方又不是傻子,這時候,肯定是一鼓作氣,繼續攻城也是白白讓将士送命罷了。”慕容延钊作爲沙場宿将,對方如何想的,豈能不知。
“那咱們該怎麽辦?”宇文肅沒轍,事已至此,天公不作美,人力有窮時。
“寫奏折啊,送去宮裏,别耽擱了,過兩天就知道該如何辦了。”這仗打得雖然憋屈,但是有一點好,不用擔責任,自己隻要按照旨意去做就成。
“大将軍,你是不是生病了?”宇文肅轉身就準備去通知撤兵,忍不住還是問了一聲,大将軍這些日子,睡覺的時間也太長了。
“無妨,春困秋乏夏打盹,冬天又太冷,本将這算是将養身體,等着享受天倫之樂。不然等告老還鄉,身體卻不行了,太過遺憾。”慕容延钊很清楚,自己沒幾年,就該解甲歸田了,如今還在,也算是個招牌,遲早要給曹彬潘美這些人讓位的。等回了老家,種些花草,他的二兒子來信,說生了個大胖小子,倒是比老大趕早一步,他慕容延钊還沒見過呢。
“這......”宇文肅一時語塞,合着以後一年四季,就沒有精神的時候了。無奈出了帳篷,通知鳴金收兵,然後回自己的地方,琢磨如何給宮裏那位上奏折了。
宋軍的鳴金聲一響,江陵城頭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他們再一次打退了大宋禁軍。以萬餘對陣近十萬宋軍,堅持了整整九天,而且可以預見,他們還能繼續堅持下去。
高繼沖将長刀挂回腰間,城下早已準備好了熱乎的飯菜,就等着将士們下去吃喝。每一天的飯菜,都是吃不完,剩下好多,因爲很多人,都再也吃不了飯菜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江陵城,吃江鮮,那是再便利不過了,每人都能分到一大碗魚湯,裏面魚肉亦是不少。高繼沖喝了一碗魚湯,今天殺人太多,沒什麽胃口,先回府洗漱休息一番,看眼前這雨水的架勢,應該能歇兩天了。
高繼沖翻身騎上親兵牽來的戰馬,一夾馬腹,朝着街道的盡頭奔去。這些日子,江陵城中,街道上原本人就少,再加上下雨,基本空無一人。高繼沖策馬狂奔,一
炷香的功夫,就到得府門口,門口守衛告訴他,劍州商行的蘇管事,在府中等候。
蘇烈如今算是大将軍府的常客,高繼沖不在,管家就招呼他在前廳候着,茶水糕點,一應俱全。
“恭喜大将軍,擊退敵軍。”蘇烈走上前,拱手行禮。
“你怎麽還回來?何不直接随着孫兄,回劍州去。”高繼沖在侍女的幫助下,脫去铠甲,披上一件長袍,在主座坐了下來。
“小的一屆商賈罷了,大将軍尚且不怕,我有什麽好怕的。”蘇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悠然說道。
“本将不過舍不得祖輩基業而已,總想拼一把。就你們那個商行,鋪子都是租的,該走就走,不要強留。”高繼沖覺得,蘇烈沒必要留在這,如今的江陵城,還有個屁的生意,别人是想走走不了。
“這城裏的規矩,都是大将軍定下的,小的也不願破壞。這是我家侯爺臨走前,囑咐我帶給大将軍的。”蘇烈将孫宇留下的信件,遞給高繼沖。
高繼沖看完信,有些感動,這位不曾謀面的兄長,居然替他想好了退路。
“大将軍以爲如何?”蘇烈知道信的内容,他想知道,高繼沖會不會南下,他也好想法子将消息傳回去。
“真有那天,高某也想憑自己的實力,殺出一片天地,不到萬不得已,恐怕不會去的。”他高繼沖,若是願意低人一頭,何苦在此跟宋軍死拼。原先他以爲,宋軍受挫,必然會退去,因爲要保留實力,應對北邊的威脅。可沒想到,居然還增兵,擺明了不惜代價,也要殺雞儆猴。
“大将軍早點休息,小的先走一步。”蘇烈很識趣,得到答複,當即起身拱手,高繼沖明顯很累了。
高繼沖點點頭,右手捏住信件,不停搓揉。南下固然是個不錯的主意,若是想繼續征戰,孫宇必然會給他機會,若是不想,拿了那批銀子,往海外一遁,也能過上逍遙日子,可是他終究不想,還想再搏一把。江陵城就是離大宋太近了,若是去遠一些的地方,是不是能夠東山再起。他覺得,就算孫宇在自己的位子,也不見得能做得比自己好。而且,如今的南楚,一片混亂,若是自己隻帶一支騎兵,越境不過等閑。
春雨雖然下得不急不緩,但卻極爲綿密,夾雜着陣陣寒風,讓人難以忍受。宋軍都窩在帳篷裏,除了偶爾出來吃飯方便,營地裏除了巡邏的士兵,基本看不到人。
“大将軍,官家密信到了。”宇文肅剛在營地門口取了八百裏加急的密信,打着傘,一路小跑,走到慕容延钊的帳篷外說道。
“進來吧。”慕容延钊這次倒是沒有睡覺,點了油燈看書,書名《史記》。
“大将軍今日好興緻。”宇文肅跟着慕容延钊好些年了,他看書的時候可不多,現在倒是頗有關二爺夜讀春秋的架勢。
“打開看看,都說了些什麽。”慕容延钊看了一眼宇文肅,讀書人就是矯情,這麽點大的雨,撐傘也就算了,進了帳篷還要擦拭半天。
“大将軍不妨猜一猜。”宇文肅拆開信件,不過寥寥數十字。
“雨停之後,立刻攻城,限時十日
内,拿下江陵。”慕容延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能有什麽錦囊妙計不成?
“絲毫不差,大将軍英明。”宇文肅樂了,走上前,将信件遞給慕容延钊。慕容延钊接過掃了一眼,直接揉成一團,扔進炭盆,瞬間燒成灰了。
“是官家英明,我等不過機緣巧合罷了。”慕容延钊說完,突然覺得自己這話有點怪怪的,怎麽跟趙普嘴裏說出來的一般無二。
孫宇一行,運氣不錯,沒有被雨水耽擱,連續急行軍五日,已經到了劍州地界,比去時還要快了兩天,這就是馬多的好處。一路上避開大城,在各地節度使尚未反應過來,就穿過去,倒也相安無事。
“調三百匹,給到各團,用作訓練斥候隊伍,另外調三百匹,給親衛營。其餘的都歸騎兵營,不對,該叫團了。”孫宇對着身旁的惡狗,還有高會昌跟韓載武說道。以後的親衛營,也是親一色的騎兵,孫宇作戰,向來騎馬,步行的親衛營,根本跟不上。至于不會騎,那就訓練就是,這點惡狗自會去辦。
剩下給到騎兵團的,足有兩千九百匹戰馬,如此大規模的騎兵,在長江往南,基本上是獨一份。一般一個節度使麾下,騎兵不超過五百之數,半年之後,孫宇麾下,騎兵接近四千。半年的訓練期,肯定短了些,但是對上步兵,那優勢是足夠的。
“大人,這團長之職?”韓載武搶先問道,之前他跟高會昌都是營指揮,如今總算熬到升團的了,他們也能夠往上走一走,加點軍饷了。
“直接分爲兩個團,你們各自任團長,下面的弟兄,也都往上動一動。”騎兵營的人,大多都跟随孫宇很早。特别是當時的少年,都是他一手拉出來的,算是自己絕對信任的,總得給些該有的待遇。
如今孫宇的麾下,程鎮北、陳啓霸爲遊騎将軍,從五品上。其餘各團團長,包括新歸附的以及張大虬、孫三刀,都是遊擊将軍,從五品下。惡狗爲校尉,正六品上,如今韓載武跟高會昌,也邁進了校尉的行列。
高會昌跟韓載武倆人相視一眼,會心一笑,這下發達了。在孫宇麾下,每升一級,這軍饷都要高上很多的。
“這些戰馬,你們帶去安置,搞不定就去衙門找徐先生,沒有特别的事情,别來煩我。”孫宇一抖缰繩,烈火立刻加速,再有十來天,琚瑤就該生産了,哪有閑工夫管這麽多。
“我親衛營的三百戰馬,要先挑一下,下午我就帶人來找二位校尉大人。”惡狗拱拱手,朝着兩位新鮮出爐的校尉說道。雖然都是上好的戰馬,可總有些區别的,能夠先挑,那是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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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狗校尉放心,親衛營的馬,一定是最好的。”高會昌趕緊回道,親衛營負責孫宇的安全,那是絕對不能出岔子的。以前缺馬,騎兵營通常還要負責護衛孫宇左右,以後就不用了,這塊都交給親衛營就可以了,他們可以放開手腳去掙軍功了。
“哎,侯爺......”徐易瘸着腿,看見孫宇走過,趕緊跟過來喊道,似有什麽事情要跟他說。
“嘣”的一聲,孫宇直接鑽進後院,将院門給關起來了,讓徐易吃了個閉門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