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路上,孫宇都頗有些魂不守舍,就這麽渾渾噩噩的把周薇送回府,府中已然準備妥當,太傅周宗也是忙不疊的道謝。
“賢侄,可是累壞了?此番老朽不勝感激。”等周薇被送入後院,周宗看見孫宇精神不佳,上前問道。
“伯父客氣了,這都是侄兒該做的。接連幾日奔波,又厮殺了一番,倒是真的有些疲乏了。”孫宇強打精神,可不能漏出馬腳。
“賢侄恐怕還不能回府歇息,老朽得帶你往那宮裏走一遭。”周宗對眼前的孫宇倒是頗爲喜歡,可奈何陰差陽錯。既然人都救回來了,無論如何也得把這功給請了才是,不然愧對老友啊。
“侄兒謝過伯父。”孫宇大喜,這周宗親自帶着自己去宮裏邀功,自己所求恐怕要容易許多。孫宇吩咐老程跟張大虬先行回府,自己與周宗往那宮裏走一遭。
禦書房内,早已得到消息的國主李煜自是喜上眉梢。一旁的韓王也是自得不已,這小子還真給自己掙臉,不過三日功夫,人就毫發無傷帶回來,一分錢贖銀都沒要。
“國主,太傅周宗攜孫宇求見。”也是巧了,今兒個在李煜身邊當值的正是安公公,孫宇聽聞韓王也在,當真是運來天地皆同力。
“快請進來,備酒。”對于有功之人,李煜還是欣賞的,自是不吝賞賜。
“恭喜太傅,令千金毫發無傷,今天可得好好喝一杯才是。”二人剛進書房,韓王就起身說道。
“賢弟所言不錯,此番還多虧了小孫卿家,來,賜座,滿飲此杯。”李煜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孫宇自是落座滿飲一杯。
“國主,聽聞那日正是孫賢侄的考校之日,卻被老朽家事耽擱了。一想起這事,老朽就頗感不安......”喝酒無所謂,得把正事搞定才行,自己畢竟是國主的泰山大人,自然不用兜兜轉轉。
“你們啊,都以爲孤把這事給忘了,賢弟此來也是爲此。對待有功之人,孤何曾吝啬過?小孫卿家忠烈之後,文武雙全,此番又立大功,孤自不會虧待。本想着你有志行伍,打算安排入禁軍磨煉一番。不過今日孤高興,你但有所求,不妨說來聽聽。”既然有真才實學,倒是不妨破一次例,這樣也能更好地收攏人心。
“多謝國主,此番事情的來龍去脈,請聽微臣一一說來......”孫宇當即将風雪劍夫婦因何行此事,以及劍州的情況一一道來。
“不曾想劍州竟然已糜爛如斯,都乃孤之過錯。”李煜聽聞劍州慘況,也是歎息不已,自己也是知曉劍州百姓境遇不佳,未曾想到已如此困苦。
“臣弟也有所耳聞,吏部那邊一直在選派能臣,隻是風險太大了些,一時難有合适人選。”韓王也是知曉的,吏部對劍州的官員選調也是頭疼,風險太高了,被選之人一聽說去劍州,立馬就稱病。可畢竟管轄一州之地,這級别低了也不行,就這麽一直拖了下來。
“國主,這劍州也是我大唐國土,百姓也是我大唐子民,他們時時刻刻在盼望着國主能夠施恩澤于他們。微臣不才,願去劍州肅清地方,還劍州百姓一個安居樂業之所。”孫宇自是表明心迹,至于盼望國主施恩,那純粹給李煜戴個高帽子罷了。
“賢侄,這,怎麽可以?”太傅周宗一聽,頓時大急。那劍州可是出了名的亂,稍有不慎,就身死魂滅。這年紀輕輕,連個香火都沒留下,怎麽可以去那種地方。
“你當真願去?孤得好好思量一番。”李煜稍一思量,就明白了孫宇的心思。去了别的地方,很難有所作爲,但是這劍州不一樣了,危險中同樣孕育着際遇。隻是李煜有些拿不準,劍州之地,本就留作緩沖,這小子去了會不會惹出亂子來,若是逼得清源節度使跟南越勾結起來,那可是大患。況且對方年紀輕輕,家中又沒什麽有分量的人,就這麽放出去主政一方,不好掌控,畢竟從前朝到現在這些年,這種事情屢見不鮮。
“孫宇,你有何想法不妨明說!”韓王一見李煜的神色,就把李煜的心思揣摩的差不多了,對于這個兄長,他可算琢磨透了,但凡有一絲不明,斷難下決斷的。
“禀國主,我南唐目前雖然太平,可這天下戰事将起。北宋太祖登基不久,一旦北宋境内穩固,必然要起戰事,以一統天下之武功爲其帝位正名。若微臣所料不差,當會先從楚地、蜀地發起進攻,然後就是我大唐了......”孫宇娓娓而談,南唐如今最大的困局在于沒有出海口,南越又與北宋交好,一旦戰敗,逃都沒地方逃。可若是真的拿下清源軍地盤,南唐就可以從泉州出海,與南洋開展貿易,發展軍備。伺機攻滅南越,一旦拿下南越,與今日之近況不可同日而語。後世記憶中,南唐就是在北宋跟南越的夾擊之下,節節敗退。
“孤再想想”李煜一聽,吓了一跳,本來就想着安安穩穩過些日子,風花雪月好不快活,爲什麽非要打來打去。還要滅南越,一旦動刀兵,那北宋豈能坐視?
“皇兄,此子所言不虛。北宋勢大,必然不會停止刀兵。那太祖趙氏起于行伍,以勇敢善戰著稱,無論咱們做或不做,這天下都不會太平太久了。”韓王一聽孫宇所言,頗有醍醐灌頂之感。往日裏總是憂慮大唐的出路,總想着如何依靠長江天險,卻忽視了一直在背後的南越。況且一旦有了出海口開展貿易,大唐國力必将更強,自身強大總比指望長江天險來得靠譜。
“這個,風險頗大,不說南越,這清源軍也不是好相與的。”要是軟骨頭,清源軍早被收編了,哪裏能逍遙到現在。
“風險越大,收益越高。國主,清源軍區區兩州之地,何以養得數萬精銳?皆海貿之利。南洋之地,物産豐富,我大唐若是能夠大力發展貿易,足可供養十萬精銳。”孫宇也搞不清到底能養多少兵,不過南洋糧食多是肯定的,隻要能搞到糧食,養軍隊就不是問題。
“賢弟以爲如何?”李煜有些心動了。十萬精銳啊,整個南唐稱得上精銳的,滿打滿算也不過二十萬。北宋精銳士卒也就五六十萬,若是自己手握三十萬精銳,占據長江天險,北宋想打來,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牙口。若是自己能夠拿下南越,當可劃江而治。至于北上?李煜是想都不敢想的,這輩子能夠安安穩穩的當個國主,就算燒高香了。
“你要多少人馬糧草?我大唐眼下錢糧緊缺,況且這些很難掩人耳目。”韓王也是頗爲心動,隻是這計劃雖好,實施起來都是要燒錢的。況且一旦大軍進入劍州,清源軍跟南越必然知曉,若是兩方聯手,恐怕劍州都得搭進去。畢竟南唐的主力都在防禦北邊,部署在沿江一線,不敢抽調大批人馬。
“此事目前不過鏡花水月,微臣能做的是盡人事,聽天命!隻需帶少量人馬以及一批錢糧,擊潰劍州境内流匪,保境安民,積蓄實力。至于清源軍,當伺機而動。”以劍州一州之地,單挑清源軍無異于以卵擊石,隻能靜待良機。據孫宇所知,清源軍也并非鐵闆一塊,内部也是暗流湧動,靜待清源軍内亂即可。
“孫愛卿所言,孤當再思量一番,此番你辛苦了,先回去好生歇息。”李煜本來就打算守好這一畝三分地,安安分分的當他的江南國主。可今天孫宇一番話,将他從幻想中給拉了出來,若自己是那宋太祖,也斷然不會容忍有威脅自己的勢力存在。而且有一種叫野心的動心,在他内心生根發芽,蠢蠢欲動。
孫宇知道此事強求不來,自己人微言輕,隻能回去等待,自是與太傅一道出宮不提。
“老安,去把兵部跟戶部尚書請來,孤有事要議。賢弟就在這裏陪着孤一起,此事頗大,孤心中沒底。”此事涉及兵馬錢糧,當與兩部尚書通通氣才行。
“喏,老奴這就去請。”安公公自去請人,禦書房内隻餘李煜兄弟二人。
“皇兄何以如此焦慮?”韓王看了眼兄長,不由笑道。
“賢弟莫要笑,如此大事,當然需多加思量。”李煜白了韓王一眼,你倒是潇灑,這個位子豈是好坐的。
“皇兄,愚弟淺見,不過治下一州匪患盛行,百姓困苦罷了。皇兄身爲一國之主,擇一能人,派些兵馬錢糧肅清地方,乃是應有之意,何以焦慮?”韓王倒是覺得李煜有些當局者迷了,眼下所要做的事,并沒有什麽好焦慮的,至于以後,孫宇也說了,當伺機而動。什麽叫伺機而動?就是有機會就上,沒機會就保持現狀,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呢,就開始焦慮了,那怎麽行?
“賢弟所言不差,爲兄險些迷糊了,就依賢弟所言。孤不忍劍州百姓困苦,準備肅清地方,整頓吏治。”李煜也是個聰明的主,韓王一提醒,就恍然大悟。況且真有一天發生了什麽,北邊問起來,就推脫自己治下不嚴罷了。
“賢侄,何以要去那等兇險之地?”皇宮外面,太傅周宗對着正準備告别的孫宇問道,在這江甯有何不好,非要去搏命幹嘛?
“伯父,侄兒隻是想爲這天下做些事情罷了。”孫宇毫不猶豫說道。
“哎,你爹就你一個兒子,若你真出了事情,斷了香火,你可如何跟你爹交待?”想當年自己與老魯國公也算至交,忍不住多勸幾句。
“我想家父在天之靈,也不希望我唯唯諾諾過一輩子,不然他也不會身死異鄉。”孫宇想着,若是他爹願意委曲求全,也能活到現在吧。
“哎,随你吧,若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不妨來尋我。”太傅周宗也不再相勸,人各有志,登上馬車遠去。
孫宇從城門衛士手中牽過烈火,翻身上馬,朝着魯國公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