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則上,龔七夏沒有這個權限,但是如今算是戰時,他是池州城中品級最高之人,若是伍亭均有異動,他完全可以先斬後奏,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來。
“末将如何知曉?亂民的刀槍,比起末将麾下還要犀利得多。”伍亭均大感冤枉,他是池州最有兵權的将領沒錯,但這事還真的跟他沒關系。
池州的守軍,不過是二三線軍隊,裝備的都是南唐禁軍淘汰下來的貨色,而亂民裝備的,都是忠勇軍提供的,這差距自然大。
“一派胡言,伍将軍,你準備上江甯,去與陛下解釋吧。”龔七夏一揮衣袖,他是吃定這伍亭均了,隻要把他拿下,這池州城中,誰還敢跟他對着幹。
“龔大人,末将并沒有勾結亂民,此乃無稽之談。若沒有朝廷的旨意,恕難從命!”伍亭均也不是什麽愣頭青,怎會被龔七夏給吓唬住,他背後也是有靠山的,甯國節度使倪遠旌,是他親舅舅。
“放肆,眼下你有最大的嫌疑,本官不拿下你,讓你護送尚書大人的遺體,去朝堂上分說,便已是格外給你留體面了。若是不知曉好歹,莫怪本官不講情面。”龔七夏早有準備,現在這刺史府,他所有能調動的人,都已經準備妥當。别說三班衙役跟各路捕快,就連獄卒中的精壯之輩,都調來聽令。
“我倒要看看,怎麽個不講情面!”伍亭均直接抽出腰刀,随行的六名親兵,同樣如此。
阿九立刻上前,護在龔七夏身前,往後退去。
“來人,拿下這個私通亂民的叛逆!”龔七夏一聲大喝。
伍亭均猶豫了一下,想要拿下龔七夏,可這般做,必然是以下犯上,再沒了轉圜的餘地。
可是就這一猶豫的功夫,就再也沒了翻盤的餘地。
龔七夏身後突然湧出數人,将其護持住,而伍亭均身後的大門,此時已經湧現數十人,皆是手持刀槍,一步步朝着伍亭均圍來。
若是在開闊的空間,伍亭均仗着身邊的親兵,有十足的把握殺出去,可如今這地方,無論是前進還是後退,路都被堵死了。
“好,我願意去江甯!”伍亭均将長刀往地上一丢,與其在這白白送了性命,不如就上江甯,這龔七夏并無任何的證據,而他也确實沒有勾結亂民。
“好,本官爲二位大人安排棺木,一個時辰之後便出發,不得耽誤。一會本官便手書一封,伍将軍帶到朝廷,呈給陛下,其中會言明池州現狀,以及本官的擔憂。”龔七夏倒是有些詫異,在他原先的計劃中,這伍亭均是受不了這般冤枉,定要拼死一戰的,那樣他便可以順水推舟,直接将其斬殺。
可眼下卻沒了動手的機會,若是還要堅持殺掉伍亭均,他便有暴露的風險,以他對衙門衆人的掌控力,這般做風險太大。
一個時辰之後,當車隊緩緩離開池州城,龔七夏立刻下令關緊城門,沒有他的命令,誰都不許出城,原因自然是防備亂民。同時傳令各縣,嚴防死守,不給亂民攻入縣城。
龔七夏這般做,名義上是爲了防亂民,卻給亂民提供了便利,任期縱橫鄉野,沒有絲毫的阻礙。
雨水漸漸停了,卻沒有放晴的意思,不知道何時,便會繼續下起來。
逐漸升高的水位,猶如一頭随時會出閘的猛獸,擇人而噬。
李從善日夜在等,卻沒能等來他想要的消息,反而是一堆噩耗。
“到底是什麽回事?都幹什麽吃的?”李從善怒了,就一些亂民而已,怎麽就能把他的精銳給擊潰了,連孔舉都搭進去了。
“陛下,池州刺史龔七夏,已經命守将伍亭均護送孔尚書的屍首來江甯,估計下午就能到。”嚴續歎口氣,這天公不作美,陰雨不斷,也不知道能撐到何時。
“伍亭均,他是池州守将,走了之後,誰來負責剿滅亂民?”李從善覺得,這都什麽奇葩啊,他麽就指望你能夠剿匪呢,怎麽護送屍體到江甯來了。
“說是刺史龔七夏已經下令,關閉城門,嚴防死守,斷不會讓亂民進城。”嚴續也覺得這麽做有些過了,這陰雨綿綿的,亂民還能攻城?沒攻城器械,這爬也爬不上去的。
“簡直是,不知所謂,這不是任由亂民爲非作歹?池州若是亂了,歙州豈不是腹背受敵?這個道理還要孤親自來說嗎?”現在的歙州,就是個火藥桶,一旦天氣轉好,随時都可能爆發大戰,而亂民的存在,必然讓南唐軍如鲠在喉。
就算不滋擾城池,隻是在外面襲擾後勤,就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那,要不傳令新安軍,讓他們剿滅亂民,也算是練兵了。”嚴續也沒轍,關鍵這水位還沒降下來,眼下到底該如何是好。
“不行,大軍不可輕動,給對方可乘之機。先等伍亭均來了再說,問明情況之後,再作計較。”李從善拒絕,歙州的兵馬,一絲一毫不能動,他們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盯死林肇慶。
“ 那,這洩洪的事情......”嚴續覺得,如今便是焦頭爛額了,若再發生洪災,當真是回天乏力。
睦州城中,孫宇捏緊手中的紙條,那是剛剛從池州傳來的消息,一切都按照他的預料,有條不紊的推進。
“來人,将這封信送到泉州,給宋無冕。”孫宇嗅到了一絲大戰的氣息,他該做另外一手準備了。
早在去年知曉宋軍南下過江之後,孫宇便有了着手打造一批可以縱橫長江的艦隊,除了之前繳獲的南越國小平底船隻外,還另外設計了一種戰艦。
這種可以縱橫長江的戰艦,依舊采用小平底設計,整體排水在三千料左右,算得上是龐然大物。不同于其他江面戰艦,要容納大批的人員物資,這種戰艦裝有八門火炮,配備少量的炮手與補給,以減少負重。
如此一來,戰艦浮于水面上的部分便很高,能夠輕易在江面遊弋。而若是出海遠航,隻要多載些物資,便能提高穩定性。
這種大型戰艦,在泉州以及大琉球島的船塢打造,眼下第一批已經下水,有八艘,若非造這種大船的木料太過緊缺,眼下的船塢可以同時開工十一艘。
同時還在杭州灣打造了一批排水量在千料左右的平底艦船,船上隻有兩門炮布置在一首一尾,同時配備大量的作戰人員,護衛在大型戰艦左右。
眼下整個水師,能夠在長江自由作戰的船隻,已經超過八十艘,其中排水量在兩千料以上的大型戰艦,共計三十二艘。船隻無論大小,全部經過改造,能夠搭載火炮,隻是火炮的口徑區别較大,比起專門打造的新式戰艦差得多了。
比起孫宇的指揮若定,李從善則是焦頭爛額,剛剛打發伍亭均去甯國節度使那邊再調些兵馬去平亂,便接到了八百裏加急,終究是發生了洪災,便在池州下遊的宣州。
雖然離宣州城還遠得很,鄭彥華的大軍安然無恙,可李從善依舊慌了。他與孫宇對陣的兩處,皆是後方不穩,且池州的亂民,一旦東進,裹挾宣州的災民,必然聲勢更爲浩大。
孫宇有條不紊地處理着麾下的事務,他要做的,就是穩定後方,将南唐主力,牢牢拖住。
亂民聲勢越來越浩大,南唐朝廷數次圍剿,皆是無疾而終,而一次次調兵,更是耗盡了南唐的最後一絲元氣。
“傳旨,着輔國大将軍鄭彥華,盡起大軍,早日攻占湖州。另外,以神衛軍副都統曲良骥爲主帥,新安軍節度使匡仲耒爲副,發兵攻打歙縣。”江甯朝堂之上,李從善說完,整個人都委頓了下來,這是他的最後 一搏,赢了,便能翻盤,輸了,便再無翻身的可能。
“陛下,還請三思啊!”嚴續等一幹重臣,皆是勸阻,這般去打,勝算太低了。
“諸位,孤也沒法子了,咱們的錢糧,撐不到秋收了。眼下,池州一帶,基本已經被亂民截斷,物資運輸不暢,再不動手,咱們便要不戰而敗。”李從善自問,做了莫大的努力,可這結局,并不是他想要的。
眼下,尚有機會放手一搏,可若是等到錢糧耗盡,便再無一絲機會。
時年四月中旬,南唐國主李從善,盡起大軍,攻齊國,一時之間,天下側目。
江南的一舉一動,都在趙氏兄弟的掌控之中,卻沒辦法插手其中,這天氣剛轉暖,南楚尚未繼續,西蜀跟北漢便又跳出來了,簡直不勝其煩。
“陛下,臣弟以爲,咱們該拉攏這駐守蘇州的呂谷威,以爲策應。”趙光義今天入宮,便是爲了江南的事情,眼下雙方對峙,大戰一觸即發。
他們若是無動于衷,一旦雙方分出勝負,再想要插手,便難了。
在趙光義的預算中,雙方不分勝負,互相消耗實力,才是正途。
“呂谷威?就是那個南越舊将?龍行軍的大将?”趙匡胤的目光,大多盯着北漢跟西蜀,南楚那邊,基本都是慕容延钊料理,已經接近尾聲。
“正是,這呂谷威麾下戰兵近五萬,兼之蘇州城池高大,糧草無數,當得上一方人物,若是能夠爲我們所用,便能不廢一兵一卒,牽制江南戰事。”眼下大宋的情形,趙光義也知曉,在南楚戰事完全結束前,根本不可能騰出來料理江南。
“對于此人,朕不喜!”趙匡胤揉揉腦門,他最煩這種擁兵自重的家夥,完全不理會舊主的死活,這也就是錢镠他們下手快,将孫宇變成了乘龍快婿,不然這結局恐怕不大好。
“陛下,臣弟也不喜,但是此人有莫大的價值。”趙光義覺得,自家兄長在這事上面,太過謹慎了,一個南越舊臣罷了,以後随便在大宋境内找個閑散職位一丢,讓其自生自滅便可,還敢反了天不成。
“也好,便先如此吧,派人先接觸一下,看看到底是什麽意思。”趙匡胤沒轍,去年以爲西蜀跟北漢撤軍,怎麽也能過一段消停日子,沒想到這剛開春不久,就又開始了,這簡直沒完沒了。
等到趙光義走後,趙匡胤覺得,該是想辦法出大招了,這般拖下去,萬一出個岔子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