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的士兵根本不會掀開糞車的蓋子,反而是以手中長槍敲擊筒身,通過聲音來辨别其中是否爲糞水。
全叔趴在桶底,緊張得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将孫振州牢牢抱在自己的懷中。
槍杆敲擊的響動,震得桶底嗡嗡作響,孫振州很難受,卻依舊乖巧的蜷縮在全叔的懷中,一點動靜都不敢發出來。
“嗯,滾吧!”敲擊過後,士兵捂住鼻子揮揮手,就算是放行了。
躲在桶底的全叔,将提着的一口氣,緩緩吐出,總算是要出城了。
十幾輛糞車,在城門打開的瞬間,便最先出城而去,原本躲在角落裏的衆人,又緩緩往城門靠過去。
“你也真是的,自己幾斤幾兩,不清楚嗎?充什麽硬漢?說吧,人都去哪了?”黃業山将皮靴踩在陸嘯的臉上,用力轉動,硬漢,不是誰都能當的。
陸嘯曾經以爲,自己的身手還是不錯的,但是面對黃業山,卻連三個回合都沒走下來,哪怕是吃了武器的虧,卻依舊覺得難以置信。
一陣陣疼痛跟屈辱,折磨着陸嘯,至于他唯一的匕首,正紮在他的大腿上,他連拔出來的勇氣都沒有。
“不想死,就老老實實招了,不然,信不信,我連你祖宗八代都能挖出來?”黃業山不急,抱着貓戲老鼠的心态,因爲他知道如今城門守衛森嚴,隻要人還在城中,就不怕找不出來。
陸嘯倒是不擔心祖宗八代這事,畢竟他自己都不清楚,但是真的要死,終究是有些舍不得的。
“來人,給本将挑斷其四肢,扔到亂葬崗喂狗。”黃業山就不信了,這小子明明怕的要死,還能堅挺到幾時。
親衛上前,也不用自己的工具,自己将陸嘯大腿上的匕首給拔了出來,帶起的鮮血噴出老遠,陸嘯一聲慘叫,響徹整個國公府。
“别,别,我招!”陸嘯是真的怕了,若是手腳全部被挑斷,他豈不是就成了廢人?之前心中的忠義,這會都抛到九霄雲外。
“我們是青幫中人,奉軍師之命......”黃業山把腳拿開,陸嘯立馬用手捂住大腿上的傷口說道。
“軍師?幫主是何人?”黃業山覺得可笑,這他麽一個混黑幫的,還有軍師。
“幫主、以前幫主是程鎮北,後來其随閩國公南下,這幫主之位便空懸,幫中大小事務,都是軍師說了算。”這陸嘯也算是青幫中的老人了,對這些都知道。
“果然,牽連不小,說,小公爺在哪?”作爲一個武将,黃業山對于孫宇,是有些欽佩的,可惜,大家份屬敵對。
“這、這會,按計劃該是已經出城了。”之前陸嘯在強忍,爲的就是這個,能拖一會算一會,至于他們能不能逃掉,就看天命了,反正他是盡力了。
“不可能!”黃業山滿臉不信,這一個老人,一個孩子,還能在城門守衛的眼皮底下溜出去?
這江甯城中,來來往往之人雖多,但是孫振州跟全叔二人,乃是上了名錄的,沒有國主的手令,那是絕對不可能放行的。而且之前魯國公府起火,他便派人通知各門,加強巡查。
陸嘯沉默,既然不信,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黃業山看着陸嘯的表情,心中一個咯噔,這他麽不會真的搞大了吧。
“快說,到底是什麽計劃?”黃業山哪怕再自信,這會也慌了,若是真被孫振州給逃了,他這罪過就大了。
“藏在糞桶底下......”陸嘯緩緩道來,這個方法,早就經過軍師言秋的多番測試,均是大功告成,今天應該也不例外。
“走的哪個門?快說!”黃業山目露兇光,他居然陰溝裏翻船,帶這麽多人守着國公府,還被一老一少給逃了去,若是不能追回,他就完了。
“定淮門!”陸嘯吓了一跳,這目光簡直是要吃人。
“來人,随我去追!另外,将這人送給譚大将軍,請求其迅速抓捕城中青幫賊首。”黃業山隻負責魯國公府之事,青幫的事情顯然已經超出了他的權限,隻能請譚啓瀚出手了。
“駕!”黃業山帶着四騎,一行五人,朝着定淮門狂奔。倒不是不想多帶人手,而是他的麾下,總共就五匹馬。
“讓開,都讓開!”黃業山老遠就開始喊道,現在正是着急上火的時候,一刻都不能耽擱。
“黃将軍,這是?”定淮門守将衛仁出來命人清理路障,他與黃業山熟識,自然要問上一句。
“出大事了,魯國公府的小公爺逃了。”黃業山再急,也得等路障搬離才能走,耐着性子說道。
“不可能,末将親自在這盯着,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衛仁吓了一跳,黃業山從定淮門去追,必然是認爲小公爺是從此門出去的。
“今早的糞車,可發現異樣?”黃業山也不想,可那陸嘯言之鑿鑿,由不得他不信。
“不曾,糞車每日都是那些人,麾下弟兄都認識,斷不會有國公府之人。”衛仁長舒一口氣,絕對不會的,推車的都是熟面孔,更何況還帶着一個幼兒。
“其中一個糞桶,下面一尺是空的......”黃業山起初也是不信的,可這個辦法,确實可行,而想出這辦法的人,一定是琢磨這事很久了。
“這、這、”衛仁整個人都不好了,這他麽誰想的主意,太缺德了。總不能每一架糞車,都打開蓋子,用尺子進去量一下深淺吧?
“本将先去追,若是能追回,尚有挽回之機,否則,麻煩大了。”黃業山看見路障搬開,當即一抱拳,率領騎兵出城而去。
衛仁能做的,就是在心中祈禱,一定要成功,不然的話,他一個懈怠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在定淮門内的早點鋪前,一名戴着草帽的男子,将這一切收入眼中,等黃業山出城而去,趕緊備好行囊去排隊出城。若是陸嘯在此,一定能夠看出來,這人正是言秋。
言秋早就想好了諸般可能,他在這等着,就是想看看動靜,再作決斷。如今很明顯,陸嘯沒有扛住,幸好青幫的其餘骨幹,早就撤出城外,眼下他要做的,就是除去避避風頭。等風聲過去,便回老家去,在江甯混黑幫,實在是不得已,如今既然有機會,不妨回去過點平淡日子。
“駕!駕!”一架馬車,在官道上狂奔,裏面坐得正是全叔跟孫振州,剛出城不久,他們便從糞車中出來了,換上了早就在城外準備好的馬車。
“全爺爺,我們安全了嗎?”孫振州依舊蜷縮在全叔的懷中,他能夠感受到全叔的緊張,可這不是出城了嗎?
“快了!”
“恩公,咱們這是去哪?”全叔知道,隻要還在南唐境内,就算不得安全。
“恩公二字不敢當,卑職在國公爺麾下聽令,都是分内之事,如今咱們去江邊,那邊安排了船,咱們先順流而下。”這趕車的,是特種營之人,名叫項大。青幫有辦法将人弄出成,後面的事情,就不是他們能力範圍之内的了。
項大早就想好了,想要在陸地上逃走,關卡太多,對方一紙文書,根本過不去。項大準備走水路,順流而下去蘇州,再轉道太湖去湖州,若是走不通,直接去大宋那邊靠岸,諒他們也不敢直接追過去,總有逃生的機會。
一路快馬加鞭,不敢歇息,也不知道後面情況如何,反正快一步,便能夠多一分機會。
總算到了船隻等待的地方,項大暗道一聲謝天謝地,趕緊招呼全叔跟孫振州下車。
“哒~哒~哒”的馬蹄聲傳來,顯然是有快馬在飛奔而來,還不止一匹。
“不好,快,有人追來了。”項大情知不妙,若是再晚一刻鍾,他就有把握走脫,可終究是差了一些,眼下隻能看命了。
全叔抱着孫振州,踉跄着往前跑,而項大先一步去解開綁着的繩索。
全叔抱着孫振州剛上船,還沒站穩,項大便奮力搖動船槳,調轉方向。
一個踉跄,全叔抱着孫振州摔倒在甲闆上,項大依舊不管不顧,隻是奮力搖動船槳,船隻緩緩離開江畔,往前駛去。
全叔顧不上安撫孫振州,擡頭往後看去,隻見官道的盡頭,五騎飛奔而來。
來人自然是黃業山一行,終究是慢了一步,當他們抵達時,船隻離岸邊已有二十步,清晰可見,卻遙不可及。
“将軍,怎麽辦?”親兵問道,這船上的一老一少,分明就是魯國公府的那兩位,他們都是見過的。
“追!往下遊去,那邊有水師的船隻。”黃業山豈會輕言放棄,哪怕順流而下的船隻,也沒有疾馳的戰馬速度快,隻是馬力難以持久罷了。
“駕!”一行五騎,直接往下遊而去。
“壯士,他們往下遊去了。”全叔雖然年紀大了,眼力還不錯,項大背對後面,他趕緊出聲提醒。
“那咱們就先往大宋去。”項大一思量,就知道了對方的意圖。
若是順流而下,很難逃過對方的堵截,那就幹脆先往對岸去,找個地方登陸。
他們一艘小船,大宋水師根本懶得理會,隻要想辦法躲過岸上巡邏的士卒便可。
項大奮力搖動雙槳,将船隻往江中心靠去。
全叔一手摟着孫振州,一手握緊船舷,這般小的船,在江面上下起伏,實在是危險得很。
在離江中心尚有好一截距離時,黃業山就踏上了一艘快船,足有十人搖動船槳,另外還有高大的船帆,可借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