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并不大,約莫半斤不到,全叔也舍不得全用了,準備先切一小半,剩下的留着明後天再吃。誰知道一刀下去,竟然沒切開,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
全叔趕緊将肉給翻起來細細,原來這塊羊肉,在不起眼處被切開一個小口子,裏面塞有一小截綢布。
“十月二十一醜時,府中涵洞前等候!”全叔拿着綢布靠近窗口,裏面有很小的一行字。
進入府中的物資,都有人查驗,居然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來傳遞消息。全叔不知道這消息是誰傳來的,他都打算配合,因爲留在這裏,大少爺太危險了。
十月二十一,便是後天,眼下倒是不急,還是先将大少爺給喂飽了。
吃過晚飯後,全叔将孫振州給哄睡了,便出門往涵洞方向走去。
魯國公府有一渠活水流經,爲了安全起見,有鐵栅欄攔在那邊,隻能從内部打開。
全叔很小心,他怕驚動外面的守衛,隻是躲在假山後面,緊緊盯着涵洞方向的湖面。
夜色漸濃,周圍也越來越安靜,全叔能夠隐隐約約聽見外面有人在輕聲低語,這個時候,必是安排的守衛,當即轉身離去。
次日,一切如常,全叔帶着孫振州在府中玩耍,隻要不出門,他們就是自由的,每日中午時分,守将會進來巡視一圈。
這麽些年,全叔總算再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度日如年。
當一輪彎月挂上樹梢,全叔看着一旁沉睡的孫振州,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就怕誤了時辰。
子時兩刻,全叔将孫振州給裹好,綁在自己背上,他這般年紀,抱一會便堅持不住了。
孫振州擡頭迷迷糊糊看了一眼,見是在全叔背上,想起白日裏的叮囑,不可出聲,頭一歪,便又睡了過去。
全叔不知道會面對什麽狀況,他隻是躲在假山後面,靜靜的看着前方的涵洞,至于涵洞上方的鎖扣,黃昏時分便悄悄打開了。
“噗~噗~”兩聲悶響,原本平靜的水面,泛起陣陣浪花,在月光下,依稀可見。
空無一人的水面上,鐵栅欄突然升起,不大功夫,五名身着水靠的黑影爬上岸,張目四望。
“諸位可是在尋老朽?”全叔當即作出決斷,從假山後現出身來。
“我等奉命來救長公子與全叔!”爲首之人當即拱手行禮,如今的江甯城,盤查極嚴,他們本就是青幫中人,算是孫宇早早埋下的一根暗線。
孫宇那日雖然退走,卻不會對他們的安危無動于衷,暗中傳信給青幫如今的掌舵之人言秋,請其想辦法營救。
原本孫宇跟朝廷決裂,再無掌控他的能力,言秋也想過投靠其他朝中大佬,卻不知怎地,始終下不了決心。
他們這種在邊緣中讨生活的,必須有大人物在背後照拂才行,思量再三,還是先把這事給料理妥當,至于以後,回老家過點清閑日子也不錯,夾在這些大人物中間,一個浪花就不見了。
五人各自從懷中取出一張羊皮,就在全叔面前吹了起來,五張羊皮,很快就被吹得脹起老高,随即用繩索綁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簡易的筏子。
全叔直接坐在筏子上,五人各自一手扶在羊皮上,另外一手持一短槳劃動,朝着府外快速前進。
出得府外,方行得不過百餘步,便将筏子靠岸,讓全叔帶着孫振州先上岸,他們直接将羊皮全部割破,胡亂裹成一團沉入湖底。
全叔跟着他們,也搞不清方向,很快七拐八彎,便進入一處民宅。
剛進入宅院,外面便有了動靜。
“這幫狗日的,還真夠警醒的。”爲首之人叫陸嘯,一掌拍在桌子上,原本這隻是個臨時落腳點,供他們換一身裝備的地方,沒想到這就被發現了。
“老大,那倆守衛不見了,有動靜正常,咱們還是想想辦法吧。”其他人安慰道,他們要做的就是趕緊想辦法趕到城門方向,那邊有辦法将全叔他們送出城。
全叔知道,那倆守衛一定是被他們幹掉沉入河中了,他能做的,就是等待。
“老子出去一趟,一會看着差不多,就帶着他倆從後門快些走。”陸嘯握了握刀柄,眼下這般,肯定是走不掉了,一旦發現在國公府中找不到他們,必然要挨家挨戶搜尋的。
“老大,你一個人怎麽行?”
“屁話,老子不行?你行你來!”陸嘯沒好氣罵道。
有些事情,不是人多便有用的。
“你們趕緊将水靠給換了,做好準備,不能誤了時辰。”陸嘯交待一番,便出門去了。
河邊巡邏之人明顯增多,暫時還沒往河水中去打撈,他們很小心,沒留下任何的痕迹。
陸嘯悄悄潛入河水中,銜着一根葦杆,悄悄往涵洞遊去。這大冷的天,再走第二遭陸嘯也是冷得不行,卻隻能咬牙堅持。
陸嘯在水底,輕輕将栅欄往上提,心中暗道諸神保佑,給個面子。
總算萬分幸運,沒人注意到栅欄的移動,陸嘯跟個泥鳅一般遊了過去,蘆葦杆卻折斷了,隻能快速往裏面遊動。
濕漉漉的爬上岸,魯國公府中,已經有人在搜尋,很快就能發現府中之人走脫的事情。
陸嘯之前手中便有魯國公府的地形圖,當即辨别一下方向,朝着廚房行去。
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陸嘯一切順利,在竈膛邊摸到了火折子,這是他最需要的東西。若想把外面的人都調離,最好的辦法就是放火。
廚房的旁邊,便是柴房,裏面有堆得老高的柴火。
之前數次搜刮,别的都被弄走了,隻有這柴火沒人看得上,原本夠整個府中用到來年的量,後來就全叔跟孫振州倆人,自然是基本沒怎麽用過。
陸嘯豎起耳朵聽了一下,周邊還沒有什麽大的動靜,趕緊拎起柴火就往院子裏堆起來。
“你們兩個,往那邊去,其他人,跟我來。”一聲大喝傳來,顯然是守将已經感覺府中出了變故,想要搜尋全叔跟孫振州二人。
陸嘯聞言,将手中的火折吹得通紅,往茅草上靠去。火勢起來的很快,陸嘯将一把細樹枝給點燃了,往幹草上一抛,便朝着院牆跑去,順着事先架好的木頭,輕松便翻了出去。
大量的幹柴,燃燒起來極快,借着風勢很快便将廚房跟柴房給吞噬了,整個院子便化成了一片火海。
早已發現不對勁的守衛,趕到時卻發現門被卡死了,一時半會卻進不去。
原本去搜尋全叔跟孫振州的人手,不得不放棄,轉而來幫助滅火。可這般大的火勢,豈是輕易能夠滅掉的,隻能将周邊盡快清理出來,控制火勢。
可這邊的火勢還未控制住,另外一個院子火勢又起,雖然比不得這邊,卻也得分派人手去料理。
“來人,傳令所有人,将國公府全部圍起來,一隻老鼠都不許逃出去。”守将黃業山面色陰沉,這人居然敢如此挑釁他,既然還在府中,那就一定要拿住這人,其他一切便迎刃而解。
原本在魯國公府騰挪轉動,自感來去自由的陸嘯,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想要脫身,卻發現都是死路,進來的涵洞處,早已有守衛舉着火把巡視。
陸嘯抓起兩條凳子,就往院牆下跑去,若是能夠翻過院牆,尚有一線生機。
可是他失望了,院牆外面,每隔十步,便有一人舉着火把,将國公府圍了個水洩不通。
他本意就是将守衛全部吸引來這裏,給全叔跟孫振州的出逃争取機會,沒想到玩的太大了,現在他已經被困死了。
“出來吧,你還能往哪躲?”黃業山手握長刀,閑庭信步,隻要能夠将人找回來,整個國公府燒成灰燼又能如何?
陸嘯握緊了手中的匕首,那是他唯一攜帶的兵器,比起對方,實在沒有任何的殺傷力。況且,黃業山身旁,還有數位親兵護衛,他這次真的是要栽了。
就在陸嘯不知該如何脫身的時候,全叔背着孫振州,出現在定淮門外的巷子裏,那裏一老漢正推着糞車緩緩而來。
全叔雖然隻是個管家,這些年卻也是養尊處優,聞見糞車的味道,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其中一人上去與老漢輕語幾句,便一揮手,叫上其他幾位兄弟,一起用力,将糞車上的大桶給擡起來。
“快進去!”此人沖着全叔低喝道。
言秋不止一次去尋城防的漏洞,原先也有其他法子避過檢查,可如今江甯經過浩劫,風聲鶴唳,進出城查得極嚴,隻有這糞車,把握大一些。
全叔湊近了一看,這大糞桶外表看起來跟平日裏一般無二,底下卻有一節是空的,他抱着孫振州進去,也是勉強能夠容納下。
“不要,臭!”孫振州早就醒了,他何時受過這般味道,兩隻手一直捂好了口鼻。
“大少爺乖,随我進去,不可發出聲音。”全叔将孫振州取下,抱在懷中,直接鑽了進去。
糞車下的底闆,由一道道木闆拼接而成,其中縫隙不小,足夠倆人在其中的呼吸。
“大少爺,記住,一定不要發出聲音,等出去了,給你買好吃的。”全叔卧倒在糞桶下,将孫振州摟在懷中,想起大少爺小小年紀,便要受此等委屈,心中也是多有不忍。
孫振州覺得很臭,一直想要嘔吐,卻始終用手捂住口鼻。
糞車并沒有立刻出城,反而是依着往常的路線,慢條斯理,挨家挨戶收夜香,直到将平日裏的線路收完,才往城門處走去。
因爲糞車的特殊性,一到城門口,原本排隊要出城的人都避之不及,紛紛作鳥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