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士指了指桌上的固定電話:“接一下電話吧,你家裏打來的。”
林禾苗遲疑了一會兒,才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喂。”
“姑姑。”
是她的小侄子。
林禾苗眉頭松開:“是俊俊嗎?”
那邊的小孩子奶聲奶氣地說:“是俊俊。”
然後那邊就換了人接。
“你晚上回來一趟,俊俊這兩天一直吵着要見你。”
“我晚上要上自習。”林禾苗離家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吳樹鳳不滿地念叨:“有什麽好上的,你都十八了,再不說親就成老姑娘了,以後誰還要你。”
林禾苗臉上一點波瀾都沒有:“我挂——”
“俊俊生病了。”
林禾苗把電話放回耳邊:“他怎麽了?”
一向蠻橫潑辣的吳女士在電話裏哽咽:“病了好幾天,也不見好,前天你嫂嫂帶他上大醫院去做檢查了,醫生說俊俊的心髒有問題,要盡快做手術。”
林禾苗默不作聲,校服被她攥得皺巴巴的。
傍晚的時候,她回了一趟家,推開門就看見一屋子人,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吳樹鳳坐在中間的長凳上,沖她招手。
“禾苗,你過來。”
屋裏十幾雙眼睛都盯着她。
她進屋:“俊俊呢?”
“俊俊在睡覺。”吳樹鳳拉着她坐下:“春姐,這個就是我閨女。”
被喚作春姐的那位女士名叫劉胡春,她比吳樹鳳還要大個幾歲,但保養得很好,手上戴着翠綠的镯子,身形富态,眼神精明犀利。她瞧着林禾苗,仔仔細細地打量,像在挑選商品,審視完評價了一句:“太瘦了點。”
吳樹鳳趕緊打圓場:“這不是還在念書嘛,她學習很刻苦,經常考全校第一,上學也沒花過家裏什麽錢,都是學校給發的獎學金。”
像王婆在賣瓜,可勁兒一通誇。
坐在劉胡春旁邊的婦人接了一句嘴:“光念書好有什麽用。”她說笑似的問道,“我聽人說,她三四歲的時候還不會說話,有這事兒嗎?”
吳樹鳳臉色不太好看。
林進寶趕緊幫腔:“我妹她就是膽小,不愛說話。”
林禾苗的小姨和外婆也紛紛替她說好話,說她隻是内向怕生,但人很聰明,模樣也俊俏。
劉胡春還是不太滿意的樣子:“帶她去醫院瞧過嗎?醫生怎麽說?是不是自閉症?這個病會不會遺傳給以後的小孩?”
一直低頭不語的少女吱聲了:“我沒病。”
劉胡春順着就問:“檢查過嗎?”
林禾苗起身就走。
劉胡春立馬拉下臉:“一點禮貌都不懂。”
“媽,”是男人的聲音,“我覺得她挺好的。”
林禾苗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男人臉上有疤,從左邊顴骨到頭皮都是坑坑窪窪的。從林禾苗進屋起,他就一直在盯着她。
林禾苗沒理會那一屋子人,去了哥嫂的房間。
俊俊已經睡了,方瓊坐在床邊抹眼淚,她看見林禾苗就哭了起來:“禾苗,你一定幫幫嫂子。”
林禾苗走到床邊,看着熟睡的小侄子:“我怎麽幫?”
吳樹鳳也跟了進來,把門一關:“長輩都在,你怎麽一點禮貌都沒有,也不知道叫人。”
俊俊還在睡覺。
林禾苗把聲音壓下去:“他們是誰?”
“你以後的婆家。”
她還是那副木讷的表情,蹲在床前,伸出一根手指,碰碰俊俊睡覺時握着的拳頭。
俊俊沒醒,握住她的手指了。
她空洞的眼神漸漸變得柔和:“把我嫁過去,他們會給多少錢?”
吳樹鳳不知道是心裏有愧,還是心疼孫子,鼻子發酸:“葛家會給二十五萬,要是你舅舅和葛家的大閨女也成了,你外婆那裏還會給兩萬。”
早年間,這邊鄉下有個風俗,要是給不起彩禮,就會讓家裏人去換親,不過這幾年日子都好過了起來,教育水平也慢慢起來了,已經很少會有人換親。
劉胡春的兒子叫葛建濤,年輕的時候開了個電子廠,因爲違規操作,廠裏發生爆炸,葛建濤被重度燒傷,命是撿回來了,但樣貌毀了。
從那之後,葛建濤就性情大變,他前後娶了三任妻子,都是因爲家暴離了婚。葛家在壩上是大戶,家裏是很有錢,但錢再多,也沒人願意把閨女往火坑裏推,畢竟前頭已經有三個先例了。
劉胡春這才想到了換親的法子。
中間的牽頭人是林禾苗的三姨吳樹香,一開始,吳樹香是想讓吳樹鳳把林禾苗許給弟弟吳陽春,但外甥女嫁舅舅不好聽,吳樹鳳不同意。前日,俊俊查出心髒病,吳樹鳳到處借錢,吳樹香就提了葛家,說跟葛家換親不僅弟弟能讨上媳婦,葛家還會給一筆彩禮。
林禾苗轉過身去,看着吳樹鳳說:“所以你打算賣了我?”
“什麽賣不賣,你也到了年紀,本來就要說親,誰家嫁閨女不要彩禮?再說了,葛家條件那麽好,誰嫁過去都是享福,要不是葛家兒子早幾年受了傷,哪裏會看得上咱們家。”葛建濤是什麽樣的人,村前村後都知道,不過吳樹鳳隻撿好的說,“我聽你三姨說,葛家兒子昨天才看到你的照片,今天人就過來了,應該是對你很滿意,要是你們能成,他以後肯定會對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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