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曹文诏心情久佳,自然沒有那麽好說話,要不是兩人也算有點關情,而陸皓山又是四川都指揮使韓文登的心腹,說不定曹文诏已經發飚,讓人把擅自離開工作崗位的陸皓山軍棍伺候了。
曹文诏發飚,陸皓山也不在意,一臉淡然自如地說:“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下官這次來,是想找曹将軍幫個忙的。”
“哦?找曹某幫忙?”曹文诏搖搖頭說:“陸千戶的頂頭上司那可是鄧副總兵,你現在越過上級找曹某幫忙,這會不會不太合适,若是讓人說曹某幹涉四川軍務,那豈不是授人以柄?”
越級上報,這是官場大忌,再說兩者分屬于兩個不同的都司系統,這事就是曹文诏也有一些顧忌。
“曹将軍不必顧慮,現在鄧總兵在榆次處理軍務,一時鞭長莫及,戰場上戰機稍縱即逝,都是爲朝廷、爲皇上效命,我想鄧總兵會體諒的,再說朝廷已下令我們川軍受曹将軍節制,所以說此事也不算是逾越。”路上陸皓山早就準備好了說辭。
範、翟兩家内鬥,相互攻擊,但是這事不能公開,隻能暗中較量,因爲兩家幹的都是光不得光的事,于是兩人打的都賊匪的名義,也就是這個原因鄧玘被調去榆次協助平叛,這給陸皓山制造了一個難得的機會。
“什麽戰機?”一聽到有戰機,曹文诏眼前一亮,馬上詢問。
“是老回回”陸皓山也不隐瞞,把自己手下收集到的情報大緻說了一下,還說了自己的作戰方案,然後一臉真誠地說:“大人。我們文沖部和老回回有血海深仇,這個仇非報不可,請将軍成全,再說我們全是騎兵,沖擊力強,機動靈活,那些暴民拖家帶口的,用騎兵去牽制他們最合适不過,隻是用來協防關隘,實在有些大材小用了。”
不同的兵種要針對使用才能發揮其威力。騎兵的最大優勢就是反應速度快、沖擊力強,用一支精銳的騎兵來用作關隘防守,這不是大材小用,簡直就是浪費。
看到曹文诏還有一些猶豫,陸皓山馬上又說:“曹将軍,非常時期要做一些非常之事,現在朝廷派了京營兵出動,分明是對我等失望,如果我們不再做些什麽。再拿不出一些成績,不光被那些京營兵看不起,就是皇上也不再看重我們了,下官可以保證。要是有功,那是曹将軍指導有方,若是犯過,那就是陸某逾越。絕不拖累曹将軍。”
生怕曹文诏不答應,陸皓山連有功一起分、有禍自己背的話都說出來了。
“好!”曹文诏大聲說:“既然陸千戶這麽有信心,曹某也不打擊你的積極性。就依你的話,希望你那八百騎能發揮奇兵的作用,把面子掙回來。”
現在戰局成了絞着,也可以說進入一種進退不得尴尬境地,的确需要改變一下思路,反正也就這個樣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去,與其在這裏碌碌無爲,還不如放手搏一下,注入一些不安定因素,說不定有一些可喜的變化,而陸皓山的作戰思路也讓曹文诏很感興趣,于是他思索一下,很快就同意了。
不用自己出兵,也不用自己出糧,有功可以分,有禍不用背,去哪找這樣的好事?
“謝大人!”陸皓山心中一喜,連忙謝道。
曹文诏苦笑着擺擺手說:“陸千戶,先不用謝,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皇上派了監軍太監,鄧總兵部的監軍太監是張公公,此事還得張公公首肯才行。”
悲哀啊,這樣的事還得和那個貪财的張公公申請一下,這些太監的手也伸得大長了。
“大人,此事還是下官去找張公公詢問。”陸皓山主動把這個差事包攬起來,話說這老小子收了自己這麽多賄賂,怎麽也得給自己幾分薄面。
“好,你去。”曹文诏點點頭,同意了。
這樣也好,這個監軍大監剛剛收了自己那麽大的一份厚禮,這個時候提出,估計他也不好說些什麽,在應幸進展不錯之餘,陸皓山心中也升起一股無奈地的感覺:本來皇宮裏伺服人、千方百計揣測主子心思的太監,現在一轉身竟成了左右軍隊命運的人,估計也就是大明朝才會出現這種奇葩的情況。
文官轉武職,也是明朝最多,也不知怎麽評價這種現象。
兩人又商量了一會,陸皓山告辭而去,徑直找張公公張茂霖......
拿人的手軟,吃人的嘴短,收了陸皓山的厚禮,張公公變得特别好商量,不僅同意陸皓山的請求,還表彰陸皓山這種主動請戰、爲朝廷、爲皇上分憂的做法,承諾要是立了功,會替陸皓山向皇上請功雲雲,陸皓山自然再三感謝,走之前還留下一百兩銀子作見面禮。
請戰的事終于成了,陸皓山長長松了一口氣,雖說現在自己也是大明将士中的一員,不過心中也暗暗同情起這些将士來,說實話當大明的戰士真不簡單,在缺糧少饷的情況下去跟敵人拼命,還要遭到這些太監的爲難,以前聽說打仗要動用火器,将士還得花錢賄賂那些守庫太監,當時覺得不太現實,現在明白,在大明朝,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了。
在江油當縣令時,陸皓山就花錢從秘密軍火庫裏偷偷購買了不少火器,其中還有兩門威力強大的紅衣大炮,可惜現在還不敢拿出來,要不然轟上幾炮,肯定把老回回的人轟得哭爹叫娘。
回到榆棗關後,陸皓山一邊籌備物資一邊等侍其它軍隊換防,到了四月二十六這天,一名陝西千戶帶兵前來頂替陸皓山的防守位置,陸皓山終于可以率着剩餘的七百餘騎進京畿地區剿匪,那老冤家老回回就在真定府活動呢。
清仇舊恨,正好一塊清算。
“兄弟們,準備好了沒有?”陸皓山站在臨時搭建的點将台。用眼睛巡視了一下整裝待發的手下将士,大聲地問道。
“時刻準備着!”一衆将士竭盡全力的回應道。
陸皓山沒有再說什麽,點點頭,用手大力一揮:“出發!”
一令聲令,幾百騎飛了似的向前奔去,人數不多卻聲勢浩大,有如一陣強大的旋風、又如一股不可阻擋的洪流........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進入了五月,怡人的天氣已成了過去,現在豔陽高挂。天氣越發炎熱起來,在真定府以南的元氏縣境内一坐不知名的山上,老回回正攜着他的部下在休息。
隊伍有男有女、有老有小,還有人拖家帶口的,大抵每次義軍都是這樣,這個沒辦法,有些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或士兵,當然也有裹挾進來的百姓,作爲首領。老回回給不了這些手下糧饷,所以來去大抵都挺自由,能養多少人、又聚多少人全憑首領的本事和人格魅力,對于自己的能力人格魅力。老回回那是很有自信。
即使攻打真定府折損很大,不過這些并沒有讓老回回灰心,從起兵造反到現在也有好幾個年頭,這些年不知幾番起落。老回回的内心已經變得非常強大。
以前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兵,食不飽腹、衣不遮體,可是造反後。以前沒吃過的山珍海味也吃膩了,以前沒穿過的衣服也穿過了,就是以前隻能仰望的女子也不知推倒多少,人生已經無憾,感到這輩子值了,就是死也沒無所謂,所以老回回一直用淡然的心态去面對,面對很多突發事件也能淡然面對。
不過,也有大失神态的時候:
“什麽?王大哥死了?這,這,這怎麽可能?”老回回失聲地叫起來。
老回回瞪大雙眼、面色愕然,騰的一聲從地上站起來,由于起立過急,酒杯裏酒都倒在身上都渾然不覺。
“咦,首領這是怎麽啦?”
“就是,這麽失态,不會發生什麽大事?”
“王大哥死了?哪個王大哥,我們首領不是姓馬嗎?”
看到自家首領這麽失态,手下和追随者馬下議論紛紛,有些好事者就向隊伍中資格老的人打聽是怎麽一回事。
其中一個穿着一身從官兵身上繳獲的鎖子甲、手提大砍刀的中年漢子好像賣弄一樣壓低聲音說:“你們不知道,能讓我們首領導叫王大哥的,估計隻有紫金梁王大當家了,紫金梁大王姓王,名自用,那可是我們義軍公認的首領,首領最早是與高迎祥、羅汝才等人以邊兵身份共同揭起義旗的,關系一直很好,後來各路義軍聚首,組成三十六營共對對付官軍,這三十六營是以紫金梁王自用爲首,我們首領也是三十六營的首領之一,王大當家是我們首領的大哥,救過首領幾次命,可以有過命的交情,如果猜得沒錯,首領口中的王大哥,應該就是王大當家。”
“什麽?王大當家死了?這,這怎麽可能,王大當家人強馬壯,是我們中實力最強的。”有人驚呼道。
一個發須有些發白的老人壓低聲音說:“這事俺老漢說懸哪,俺老流原來是跟八金龍大王的,昨兒才投靠老回回首領,因爲和紫金梁隊伍靠得比較近,知道不少消息,那王大當家在武安時被官軍圍剿,在一次戰鬥中中了暗箭,聽說受了重傷,然後一直被官兵追殺,說不定.......”
衆人“哦”的一聲,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事實上,這個老頭說得還真沒錯,老回回手上拿到的情報,正是紫金梁王自用的死訊,信中說王自用在戰鬥中受了傷,那傷口發膿,最後病死在山中。
“王大哥....”老回回悲中心起,把那信捏造成一團,雙眼都紅了。
老回回有勇有謀,手下兵強馬壯,但是他并沒有多大的雄心,對起義之初對自己幫助極大的王自用十分尊敬,一直以大哥相稱,王自用能當上三十六營的大首領,還曾被各路義軍推爲盟主,這與老回回的支持分不開,兩人在戰鬥中相互照應,暗地裏還義結金蘭,作爲邊兵,老回回也是一個感恩圖報的熱血男兒,聽到紫金梁王自用病死,一時非常傷感。
在太原和義沖千戶所發生遭遇戰後,老回回馬上把人馬撤回真定府,想的就是和王自用聯手走出這個困境,沒想到還沒有聯手,王自用就病死在山中了。
“首領,節哀順變。”
“是啊,馬大哥,人死不能複生。”
“這些狗官兵,把他們全殺光爲王大當家報仇。”
“首領,振作一點,這裏幾千号人,全指望你呢。”
衆人看到老回回神色悲憤,連忙勸慰道,有的還罵起官兵來,有的人想說那王大當家當大首領這麽久,什麽都享用過了,就是死也值,不過一看到老回回那黑得像鍋底的臉色,又不敢再說些什麽了。
過了半響,老回回開口道:“來人,集合隊伍,準備出發。”
“首領,我們這是去哪?”
“武!安!”老回回一字一句地說。
一個跟在老回回身邊的彪形大漢連忙勸道:“大哥,不可,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現在官兵這麽多,我們不能沖動。”
心腹手下以爲老回回要爲紫金梁報仇,連忙勸阻,這個當口,朝廷聚集了重兵,連京營兵都出動了,各支軍隊争相表現,躲都躲不及,誰還會送上門呢,這不是壽星公吊上吊,嫌命長嗎?
老回回一臉沉着地說:“不是,這次轉移是保命,武安位于山西、河南和河北三省的交界,山勢複雜,易于藏身,我們進可攻退可守,一發現不妙馬上轉到另一個省份,這可是絕佳活動場所,我老回回豈會因一己之私,讓這麽多兄弟陷入水火之中呢?”
當然,還有一個理由老回回沒有說出來,那就是找機會拜祭一下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紫金梁王自用。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但在墳前化一把紙錢,這個總不能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