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皓山點點頭說:“還算不錯,朝廷這次大方多了。”
百戶是正六品,從一個碌碌無爲的小捕頭,一下子晉身爲百戶,可以說難過登天,那機率猶如後世中百萬大獎,陸皓山本是七品縣令,有政績,在剿不沾泥時立下大功,再加上韓文登的大力舉薦,陸皓山這才封爲一個千戶,不過對一個死人,朝廷自然是大方多了,畢竟不用再發祿米。
張雲輝苦笑着說:“不過這些撫恤由當地官府解決,就在秋糧裏扣減。”
陸皓山苦笑着搖搖頭,對于大明财政,已經沒什麽指望,拆東窗補西窗,明初沒什麽戰事,朱重八同志斂财有術,大肆發行沒有保障的寶鈔剝削民财,而當時軍隊也可以囤養,再說土地還沒有被大量兼并,還能支撐,後來就江河日下,到了後期,也就出了一個張居正,推行一鞭法讓國庫所盈餘,可是他一死,大明的财政又回到入不敷出的狀況,遼東戰事一起,簡直就是一個無底洞。若不是财政太緊張,崇祯也不會拿驿站下手了,最後裁減出一個逼死自己的李自成。
“沒事,江油雖說地處偏僻,不過财政還算過得去,還可以省不少事。”陸皓山笑着安慰道。
明末戰亂四起,很多地方逃亡成風,像陝西那些重災區,可以說十室九空,有的整個村莊集體逃亡。那些地方官才頭痛,因爲就是征稅也找不到對象,江油還好,民風淳樸,位于天府之國,借涪江的水利,日子是困難點,但也應付得過去,那點傷亡撫恤,還是拿得出的。
張雲輝連忙笑着說:“是。這些都是大人的功勞,自大人上任後,江油可以說是在逆境中成長,商業方面的收入倍增,就是秋糧還沒有征收,也足夠應付,不過大人大可處理完這些再交接,這樣可以省去不少功夫。”
“也好,此事本官知根知底”陸皓山點頭說:“讓人擇個日子。給劉捕頭再安排一場法事,也褒獎那些爲江油争回榮譽的勇士。”
現在糾察隊已經成爲過去,全成了陸皓山的私兵,不過當日是打着江油義勇的名義出征。又沒有軍饷,于情于理也要對他們進行嘉獎,那交接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完成的,陸皓山決定。在撫恤完、開完追悼會才交接。雖說陸皓山沒有挑明,不過張雲輝知道自己隻是陸皓山的傀儡,各取所需而己。
“一切全憑大人吩咐。”張雲輝畢恭畢敬地說。
說話間。酒菜已經布置完畢,張雲輝拿起酒杯,站起來說有點感觸地說:“來,諸位,讓我們一起舉杯祝賀大人榮升千戶。”
“好,來,我們敬大人一杯”
“祝大人步步高升”
“祝大人年年進步”
“祝大老爺青雲直上”
衆人紛紛拿起酒杯,向陸皓山敬酒,陸皓山也沒有客氣,舉起酒杯一口幹了,喝完把把酒杯向下,以示自己坦蕩蕩,然後笑着說:“喝,今天大夥不醉無歸。”
對于陸皓山那爽直的表現,衆人轟然叫好,一個個舉起酒杯痛快地喝了。
接下來的事,也就是一邊喝酒一邊聯誼感情,有點像唱戲一般,這方唱罷那方登場,一個個輪流給陸皓山祝酒、交談,陸皓山如願以償由文轉武,擔任千戶一職,又成功獲得新任都指揮使的青睐,前途一片光明,就是“大後方”也非常穩固,一切向好的方面發展,心情能不愉悅嗎?
來者不拒。
這一席酒一直喝了一個多時辰才散,榮升千戶的陸皓山說大夥要不醉無歸,誰又敢不醉呢,于是,在胖掌櫃和一衆夥計的見證下,迎賓樓一天内最多客人醉倒的新記錄誕生,到了後面,胖掌櫃不得不派人通知醉倒人的下人,讓他們進來把自各的老爺扶走擡走,一時間迎賓樓不斷擡人出來,要是不明白真相的人,還以爲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呢。
慶功宴過後,陸皓山開始準備離任的準備,任命和封賞都下來了,在交接縣令一職前,陸皓山先是主持了劉金柱的追悼會,和縣衙的幾個重要頭目親自把刻着忠勇百戶的墓碑立在趙金柱的墓前,又請德高望重的老鄉紳陪土,就是鮮于露面的趙敏,也一身素衣出席,場面肅穆、哀傷。
在追悼會上,陸皓山論功行賞,表揚和褒獎了表現突出的隊員,當然,誰也不會嫌錢多,那五十多名所謂陣亡隊員的撫恤,也劃入了陸皓山的腰包,這種便宜不占白不占。
辦完追綽會,陸皓山開始交割各種事項,其實也沒什麽好交割的,主要是安插自己的人還有趙氏一族的人的進縣衙,說到底就是陸皓山不在,也能讓江油掌握在自己手中,對于這一點,張雲輝一點脾氣也沒有,他很清楚一個人在一個月之内完成一件在自己心目中不可以完成的事,那能量有多大,絕不是自己所能反抗的,再說張雲輝對争權奪利這一套不感興趣。
對于他來說,隻要挂一個七品縣令的頭銜告老還鄉,那足夠光宗耀祖。
陸皓山坐在偏廳裏,一邊和張雲輝聊天一邊喝茶,沒多久戶房司吏周大源走了進來,畢恭畢敬地把一張地契奉在陸皓山面前說:“大人,地契已經準備好,隻要大官一蓋上官印,即可生效。”
“嗯,放在這裏,有勞你了。”陸皓山一臉和藹地說。
“不敢,這是小人應份的。”周大源連忙謙恭地說道。
張雲輝偏頭看了一下,很快就拉長臉了:“周司吏,這是怎麽一回事?那牛欄山本來就是坡地,還是不宜耕種的山地,依現在的價值,最多也就三兩一畝,現在你竟然高達四兩一畝賣給大人,大人待我等恩重如山,你就是這樣對侍大人的?”
周大源吓了一跳,連忙解釋道:“張大人,這事真不怨小的,小的原把這地評爲下下等,以荒廢地的标準一兩一畝賣給大人,可是大人說怕有人說他以權謀私,堅持以四兩一畝的價格買下,小的勸了幾次也沒有,這個,小的也爲難啊。”
看到張雲輝那疑惑的目光,陸皓山笑着點點頭說:“沒錯,這的确是本官要求,與周司吏的無關,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也免得壞了名譽。”
人走了,不過牛欄山的營地陸皓山沒打算拆毀,爲了預防萬一,幹脆把整塊地買下來,到時怎麽折騰都沒關系。
“大人高義,江油有大人的這樣的父母官,真是三生有幸。”張雲輝一臉感觸地說。
陸皓山笑了笑,查看了一下地契沒問題,拿起官印按了一點印泥,然後用力往紙上一按,一個清晰印章就留在紙上了,蓋完大印,陸皓山長長呼了一口氣,笑着說:“好了,這是本官的最後一道政令,一會就把大印交與張縣丞,不對,是張縣令才對。”
“不對,還有一道政令請大人批審了再移交。”張雲輝突然一臉正色地說。
“還有什麽要審的?”
張雲輝笑了笑,從袖中拿出一本帳簿遞到陸皓山面前說:“大人,這是我們縣衙屬下店鋪今年的紅利,衙門上下都說現在手很緊,先把今年的分紅分了,還望大人批準。”
“這”
“大人,還是批吧,這是大夥的一番心意。”周大源也在一旁勸說道。
很明顯,衆人是想在陸皓山離任前,讓他拿走屬于他的一份,陸皓山突然有一絲感動,要是以住,這些被百姓稱爲吸血螞蟥的胥吏,一個個都是見錢眼開的主,少拿一點好處那簡直就是要了他們的命,現在倒好,主動讓出一部分利益,隻能說罕見。
也許,這就是将心比心吧。
“好,那就先分了吧。”陸皓山爽快地應道。
三人相望一眼,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那帳目早就做好了,當晚陸皓山就拿到屬于自己的那份分紅,也就在當天,陸皓山和張雲輝完成了官印交接儀式,正式卸下江油縣令一職,計劃明天就走馬上任,到利州衛的文沖千戶所擔任千戶長一職
“聽說了嗎,縣令大人離開江油,到廣元上任了。”
“不會吧,誰說的?”
“真的,我個侄子在縣衙做雜役,他看到縣令大人讓下人把行李細軟都打包,估計一會就要出發了。”
“什麽?縣令大要走了,不行,我們要送送縣官大老爺。”
“老張,還在幹什麽活,快,鋤頭扔了,陸青天要走了,我們不得送他一程?”
陸皓山要離開江油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整個江油的百姓都知道了,商人關上店門、農民扔下鋤頭,老百姓們扶老攜幼齊出動,衆人不約而同地聚在江油城外的長亭外,靜靜地等候着,人越來越多,長亭站滿好了,就沿官道兩旁排開,一直排下去,站在前面看,好像一眼望不到頭一樣。
老百姓的心裏有一杆稱,做得好不好心裏有數,現在最值得尊敬縣令大人要離走,他們自發來送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