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要做的是一手抓大權,一手籠人心,關鍵時刻,可不能自毀長城,以前陸皓山覺得生活就像一股洪流,身處洪流當中,很多時候身不由己,或是遭受不測,沉在水底,或是随波逐流,走得更遠,現在想想,人生更像一個大舞台,每個人都在飾演着不同的角色,有的人有時需要戴上面具去演譯。
眼前三個人,陸皓山也認識,兩個是江油縣德高望重的裏正,也叫裏長、裏君、裏尹、裏宰,在春秋戰國時就存在的職位,一個叫趙旺,一個叫張德來,而另一個的身份是鄉紳,江油縣有名的陳大善人,如姓陳名賢,他們在江油縣也算是**人物,在陸皓山裝病其間,這三人也有厚禮送上,所以,于公于私,也不能怠慢。
“拜見縣令大人。”那三人一看到正主回來了,馬上行禮道。
陸皓山連忙說:“免禮,你們怎麽跪在這裏,這是折殺本官呢,請起,快快請起。”
雖說陸皓山親自去扶,可是三人還是堅持不肯起來,那趙旺拉住陸皓山的手說:“縣令大人,江油的五萬百姓危矣,你若是不答應給他們一條活路,小老就不起來了。”
“就是,縣令大人,現在夏糧未種,秋糧連影還沒有見,青黃不接,不是我們做老百姓的不交,而是實在交不起啊。”張德來也在一旁附和道。
“縣令大人”陳賢在一旁一臉沉重地說:“天公不作美,加上今年,龍王爺已經三年不開顔,江油年年失收,老百姓可以說十室九貧,苦不堪言,若是還是一次收這麽多稅賦,隻怕,隻怕百姓隻有賣田賣地、賣兒賣女這條死路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求縣令大人開恩。”
看到三人已經開口,一旁來助陣的學子也在一旁幫腔道:
“老父母,江油的百姓就指望你了。”
“是啊,老父母,還望老父母體恤百姓,替江油的鄉親父老謀一條生路,晚生在這裏謝過大人。”
“老父母貴爲江油的父母官,江油這次就靠大人了。”
衆人七嘴八舌,有人說還得還色淚懼下,說到動情處,一旁的不少百姓也跪下來,請縣令大人替他們作主雲雲,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還以爲縣令大人要調走,百姓舍不得他,要給他送萬民傘什麽的,場面非常感人。
看着那幾張愁眉不展的老臉、聽着感人肺腑的言語、還有感受到群情洶湧的意願,陸皓山不由在心裏的感歎道:這縣官的确一個很特别的職業,是基層的職員,直接面對百姓,事無巨小,都要直接面對大明最底層的人員,還真是一個很有挑戰性的工作。
陸皓山歎了一口氣,示意衆人靜了下來後有些爲難地說:“這樣說,爾等都是爲了稅賦這事來的?”
該來的,還是要來,陸皓山注意到,這次被推舉出來的代表,不是老實可信的裏長,就是一向善良、愛惜羽毛的鄉紳,那些巨商大财主一個也不見,就是被鼓動來請願的學子,都是那些還沒有考到功名的學子,看得出,這些人就是推出來做炮灰的,就是那個叫陳緊的鄉紳,家中也就有個三五十畝水田,二間商鋪而己,在鄉紳中也是屬于排後面的人物,用富戶形容差不多,一句話,那些“大魚”一條也沒有冒泡。
“是,大人,我等實在沒有辦法以,這才來請願,還請縣令大人憐憫。”張德來說完,又向陸皓山磕頭。
“不敢,不敢”陸皓山連忙扶住他,然後看了看四周圍觀的百姓,一臉沉重地說:“諸位父老鄉親,請聽本官一言,現在後金咄咄逼人,遼東戰線一再動蕩,那些鞑子都圍起京城威脅皇上了,這稅是皇上下旨、戶部出政令收的,這等國家大事,關乎到國家存亡,本官隻是一個小小七品芝麻官,實在沒有能力改變國策,朝廷的政令更不會因陸某人一句話朝下夕改,不是本官不體恤百姓,實在是無能爲力啊。”
陸皓山這話音一落,趙旺、張德來、陳賢等人一下子啞口無言,縣令大人說得以,這是朝廷的命令,哪會輪到你一個小小的芝麻官管的,縣令大人也是按旨辦事,衆人一時間都不知說些什麽好了。”
把皇上和戶部一擡出來,衆人馬上啞口無言,這招還真是有用,陸皓山心裏稍稍得意了一小下,不過很快又說道:“本官知道百姓爲難,這二年收成不好,一下子拿出來的确有困難,所以本官已經向征稅的人下令,陳規陋習全部取消,什麽淋尖踢斛、火耗這些一律不得征收,以免加重百姓的負擔,若是有人向百姓亂伸手,諸位可以直接找本官,本官馬上替江油的父老鄉親讨回一個公道。”
這話不僅說十分誠懇,還擲地有聲,來請願的衆人一個個也沒話可說,事實上,陸縣令說得沒錯,自大貪官陳貴被扳倒後,江油縣衙的風氣爲之一新,以前那些衙差是臉難看、話難聽、事難辦,沒有孝敬錢,連門都進不了,現在好多了,一個個精神抖擻,辦事又快有好,門子錢、跑腳錢一概不收,這些都是發生在身邊的事,衆人是切身體會的,一時間也無話可說。
稅賦是皇上的命令,到了縣令大人這裏,别說貪污,就是火耗都要虧損掉,誰又能怪責得了他,說到底,縣令大人已經做得不能再好了,很多百姓都說江油等了多年,終于等到了一個青天大老爺。
陳賢猶豫了一下,還是一臉恭敬地說:“小人知道大老爺已做很體恤百姓,不過此次非比尋常,還請大老爺想個主意,江油的五萬多的百姓就指望大老爺了。”
“江油雖說地位偏僻,但縣中也有不少大商巨賈,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都是鄉裏鄉親,向他們借貸一二,暫且渡過難關,待到夏糧收割時再還上,豈不是兩全其美?找他們比找本官實在多了,對?”陸皓山一臉“不解”地問道。
“他們?”趙旺的語氣帶有一些不屑,不過他爲人持重,沒說得罪人的話,隻是有些無奈地說:“恐怕是指望不上了。”
一到災年,那些地主老财就格外活躍,因爲這是一個他們發财的大好時機,花很少的錢就可以做到很多的事,就是借貸,那利息也比平日苛刻很多,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爲了一條生路,被告迫接受也許一輩子都不能脫身的契約,遠親不如近鄰還話沒有錯,但是也得看看近鄰是什麽人才行。
趙旺說話的時候,滿腔的怨氣,這話也引起圍觀的百姓的共鳴,也紛紛搖頭,眼裏都有一些怒色。
陸皓山哪裏不知道這些情況,其實這是故意說出來,用那些地主老财的無情與貪婪突顯自己的偉大與高尚,這才能達到最佳的效果,看到那些百姓一臉唾棄的樣子,陸皓山知道,計劃已經成功了一步。
不錯,動作很到位,表情也無可挑剔,陸皓山暗自想道:放在後世,估計吃演藝圈這碗飯也餓不死。
“此事有點難辦,縣衙也是困難啊。”陸皓山有些爲難地說。
有點難辦并不是不能辦,在場的三個都是人精,一聽到縣令大人沒有把話說死,一個個臉上出現欣喜之色,趙旺馬上說:“求大人體恤,隻要大人能助江油百姓渡過這次難關,我們将永記大人的恩典,起生祠爲大人祈福。”
“請大人爲江油的百姓作主。”趙旺說完,又向陸皓山磕頭,在場的人也大聲跟着請求,不少百姓跟着跪下,一時間縣衙門口跪下了黑壓壓的一片。
陸皓山連忙說:“立生祠那是捧殺本官也,萬萬使不得,諸位請起,本官何德何能,這鄉親父老這般看得重,實在受不起,有事我們從長計議,先起來再說。”一邊說一邊去扶最爲年長的趙旺。
“大人不答就,小老的老臉都不要,賴着不起了。”趙旺大聲地說。
”大人不答應,我們也不起了。”衆人跟着說。
“這...這,好,本官應了就是,你們起來說話。”際皓山佯裝一咬牙,應了下來。
一聽到縣令大人同意想辦法了,衆人這才一邊對縣令大人歌頌,一邊站起來,臉上有了一絲笑容。
張德來小心地問:“不知大人有何良策,可以應付這次危機。”
“本官寫信向上官陳情,如實向他們禀明江油百姓的難處,請他們減免江油的稅賦,最少也要多一些時間籌措。”陸皓山一臉從容地說。
“大人”陳賢有些擔心地說:“去年各地大早,聽說有些地方易子相食,可是朝廷也僅免了二成的稅賦,隻怕,隻怕就是如實陳說,也于事無補。”
陸皓山點點頭說:“這隻是一種方法,其實那征稅令一下,本官就食寝難安,天天搜索枯腸,最近總算有些眉目,不然也愧對鄉親交老的厚望了。”
“請大人不吝指教。”張德來打破沙鍋問到底,生怕這個陸縣令用拖字訣。
“由官府出面做保,向有錢糧的鄉紳籌借錢銀先行墊上,待夏糧收割時再還上即可。”
陳賢搖搖頭說:“利字當頭,就是官府出面,隻怕他們也不會那麽容易答應,就是礙于面子,也不會真心相助,多是應付了事。”
陸皓山面色一肅,一臉正色地說:“那就得用最後一招,用官田作抵押,從有能力的鄉紳地主裏籌措錢糧,先替江油的百姓墊上一部分,多少也要減輕他們的負擔。”
衆人面色一凜:什麽,官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