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錢的,不就是戶房司吏嗎?那個周大源周司吏?”
陸皓山點點頭說:“沒錯,就是他,戶房管戶籍、田賦、财稅、婚姻,掌管一縣之财政,可以說富得流油,現任戶房司吏周大源,那是陳貴的鐵杆心腹,陳貴這些年做的事,差不多全經他手,那是心腹中的心腹,把曹虎收服,陳貴就少了一條腿,要是能把這個周大源也拿下,那麽陳貴也就沒了一隻手,沒有一手一腳,看他拿什麽跟我鬥。”
說到後面,陸皓山拳頭都捏緊了。
“山哥”劉金柱有些爲難地說:“這個周大源我一早就留意他,這個人沒什麽特别的嗜好,點卯就沒遲到過一次,從不早退,也從不請假,一散值就回家,雖說做了多年戶房的财神爺,可是他現在還住在那小三進的老宅子裏,守着一個糠糟妻子,就是妾待也沒一個,很少參加宴會,總覺得不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很難下手。”
陸皓山吃驚地地說:“哦,還有此事?”
“是啊,我還頭一次看到這樣的人呢,要不是認識他的,說他是江油的财神爺,還真沒人信呢。”
“這人不簡單。”陸皓山點點頭說。
在陸皓山記憶中,有幾種人是很難忘記的,例如丹陽的兵、紹興的師爺、山西的掌櫃,特别是山西的帳房給陸皓山的印象最深,山西土地貧乏,逼着很多人一長大就要出外謀生,以緻晉商的名号很早就打響了,到了後期,爲了安全和交易的便利,很多人推出銀号,相當于早期的銀行,這銀号有存貸、異地收取的功能,利潤很高,很多人争相效仿,可是都沒有晉商做得出色、持久,其中很大一個因素就是銀号的掌櫃。
據說培養一個合格的掌櫃,是從小時候就開始培養、觀察,把他們培養成一個古闆、苛刻、專業、守規矩甚至有點無欲無求的人,因爲銀号裏做的都是金銀的生意,每天過手的銀子不計其數,一旦起了貪念,那麽後果不堪設想,那些山西的掌櫃,小門不進,大門不出,每天都是兢兢業業,生怕有絲毫差錯,其中有個小故事可以體現,一個東家巡銀号,看到夥計賣力、生意紅火,帳面一幹二淨,本來很滿意,就在出門前,突然看到掌櫃的老婆穿着一身花衣裳,轉頭就把這個掌櫃給炒了,别人問爲什麽,東家淡然地說:掌櫃沒問題,不過他身邊有個不安分的婆娘,隻怕終有一天會壞了規矩。
周大原是江油的戶房司吏,又是陳貴的心腹,雖說不是太好人,但縣衙中也沒說他壞話,像這麽一個會上位、懂站隊又能很好處理人情世故的人,偏偏如此收斂、低調,其志肯定不會小,陸皓山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人。
“山哥,我們怎麽給他下套?”成功收服曹虎,劉金柱信心滿滿,準備再次出動。
要是拿下戶房,那等于老鼠掉進米缸,就等着撐死,在劉金柱眼中,這麽辛苦就是爲了過過官瘾,再弄一大筆銀子溜走,聽到陸皓山終于向戶房下手,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了。
陸皓山想了一下,搖搖頭:“像他種古闆的人,不會輕易上當,依我平時對他的觀察,周大源對自己有一種盲目的自信,要想徹底擊倒他,收爲已用,看來把他的自信擊垮,讓他信服,這樣一來他方能爲我所用,而他的自信,則來自他精于做帳目。”
一開始爲了給陸皓山添堵,陳貴命人給陸皓山增大工作量,其中有一項就是查帳,那戶房司吏周大源最爲積極,一下子就搬來一大堆的帳簿,陸皓山那十天的功夫也不是白過的,雖說還沒查出具體的問題,但也讓他發現不少可疑之處,這得益于陸皓山前世泡過一個美女會計,當時爲也接近美人,着實下了不少功夫,包括學了一些會計的基礎知識,後來追到手後,無意中也聽她說其中一些技巧,雖說周大源做得到天衣無縫,但是還是讓皓山把他的技倆看透了。
周大源做賬用的是打散法,别人做帳是一大堆帳裏滲放幾筆假帳,方便、快捷,而周大源的帳卻是把一筆帳目打散,分攤在其它帳目中,無非是在耗上有花銷上做手腳,這樣一來,那帳目也不顯眼,而他做的時候,還故意增入一些無用的帳目,把賬目多轉幾次,硬生生把一盤帳弄得更加複雜,别人就是查也費時費力。
不過,像這種做假法,那帳簿通常會有二本,一本是給自己人看的,一本是給上級查帳用的,所以又稱爲陰陽帳本。
别人或許查不出,可周大源的這種做法在陸皓山眼裏,不過是雕蟲小技,找對了路子,知道他做帳的手法,查起來自然就事半功倍。
“有山哥出馬,自然是手到擒來。”劉金柱現在對陸皓山有一種莫名祟拜,聞言馬上應道,不過轉而好奇地說:“把他弄走就行了,爲什麽還要收服他?”
“你覺得我身邊還有人嗎?派你去?”
“不,不,山哥,你也知俺金柱大字也不識一筐,饒了我。”劉金柱還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聞言連連搖頭。
“好了,瞧你就這點出息,走,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們就鬥鬥這個周司吏去。”
劉金柱有些無奈地說:“有時覺得做個大财主還好一些,吃朱家這碗飯,還真是給他做牛做馬。”
“的确是做牛做馬。”陸皓山想了想,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漢朝是五天一休制,也就是幹五天休息一天,可不是休息星期六或者星期天,而是輪到哪天休哪天,這一天還有個名字叫“休沐”,在這一天,官員們可以回家;隋唐時期,改成了十天休息一次,稱成“旬休”,好像待遇比漢朝差了不少,實際上不是這樣的,在隋唐時期,已經有了今天黃金周的概念,他們每逢新年、冬至會休息七天。這七天時間是帶薪假期,此此,像端午、重陽、皇帝的生日、生兒子、甚至連佛祖的生日、老子的生日等,都可以放假,絕對是一等一俸祿高、待遇好;到了宋朝,算是中規中矩,一年幾十天假期還是有的,元朝差了一點,一年隻有十多天假期,可是明朝的官員就慘了,朱重八(元璋)天生就對官員懷有仇視之心,不僅俸祿低得吓人,就是節假日也不近人情,吃朱家這碗飯,那你就老老實實地賣命地幹,要想假期?一年就三天,也就是過年、冬至和他本人生日,其它時間,不好意思,俸祿是少,但你也要賣命去做。
雖說是年初六,年味還沒過,還是要繼續當值。
一夜無語,第二天,排完衙以後,陸皓山叫到了周大源。
“大人,不知讓小的留下,有何吩咐?”周大源畢恭畢敬地問道。
陸皓山笑着說:“呵呵,沒什麽,最近訴訟少,本官閑得無聊,正好查帳簿解解悶。”
“可是大人,這個時候很少人查帳的,再說,大人上次查帳時還病倒,這,這事是不是緩一下。”周大源有些遲疑地說。
“知道還問?”陸皓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朝廷有令,多查帳目,以保證清正廉明,不僅上級派人來巡查,在位者亦不能松懈,現在查,工作量不大,要是過了年,到時又是商稅又是夏糧,那還不是把本官給累垮?不怕周司吏笑話,本官最怕就是這帳目的了,每次都看得頭暈眼花。”
哦,原來是這樣,周大源這才放心,還以爲這位陸縣令察覺了什麽呢,敢言是這回事,聞言心裏還笑道,縣令大人何止頭痛,簡直是查帳查出病來了呢,普通的帳房看自己的帳本也頭痛,何況沒有經驗的一介書生呢?
想通後,周大源連忙說:“是,大人要那個月的帳簿,小人馬上給你送去。”
“嗯,就最近二年。”
“二年?”周大源吃了一驚,連忙說:“大人,那,那也太多了。”
陸皓山擺擺手說:“行了,你就不要勸我,本官努力一點,也好爲縣衙上下作一個表率,放心,也就三到五天就還給你,照辦。”
“是,大人,小人馬上去辦。”
“去。”
“小人告退。”
周大源走的時候,臉上是帶着笑意的,實際上,他是在心時暗暗發笑,笑着陸縣令好出風頭,要是指明查哪一時期的帳,那還怕一些,說不定他已經得到了什麽情報,可是一下就要兩年的帳簿,還言明三到五天就能歸還,一個縣二年的開銷啊,别說陸皓山連師爺也沒一個,就是十個,也得一二個月才能完成,現在隻有一個人,幾天時間能幹什麽呢?
也就走一個過場,順便作作樣子罷了。
周大源的辦事效率還不錯,不到半個時辰,又有幾個書辦抱大堆的資料給陸皓山送來,沒多久,那張文案被堆得老高,陸皓山等劉金柱關上房門後,一邊鋪開紙,一邊擔着筆說:“這次得來真的了,可惜沒有師爺,痛苦啊。”
現在陸皓山想迫不及待想找一個師爺來替自己分擔,這樣自己就能抽出身做其它的事,可惜,現在還沒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