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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當……
這是钲鳴之聲,聲從西岸傳來,曹操、劉備,終于承認失敗,鳴钲退兵。
河風呼嘯,大纛獵獵,旄旗之下,隻有孤零零兩坨人馬。雖有數十人,但人人垂首,寂然無聲。
曹操、劉備,俱爲百折不撓之士,生平不知打過多少次敗仗,也不知跌倒多少次又爬起多少次,心志早已堅如鐵石,對挫敗,向來一笑而過。但這一次,他們笑不出了,不是因爲爬不起來,而是……此一敗,他們的對手怕是再不會給他們時間爬起,而隻會擡起靴子,重重踩下。
在這兵敗時刻,兩個三國枭雄不約而同做出一個舉動——他們都沒動,直直挺立于戎車之上,無論敵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主帥不動,戎車不動,大纛不動,金鼓不動。有這四不動,潰卒才會如同散亂的碎鐵,被吸納到大纛下聚集,這支軍隊才不至于散掉,最終得以保全。
對手是來去如風的龍狼悍騎,這樣做的确很冒險,但曹操與劉備不得不冒這個險。這些殘存的兵馬,是這對難兄難弟最後的本錢。沒有這本錢,别說同盟,連當孫權馬仔的資格都沒有。
曹劉的冒險是值得的,因爲無數敗卒并未四散而逃,而是蜂擁過橋。向各自軍隊的大纛彙聚。在這過程中,許多士卒被擠落橋下,掉入急流,水性好的,還能遊到彼岸撿一條命;水性差的,就隻能撲騰喊救命,但在這節骨眼上,人人隻恨爹媽少生兩條腿,誰會停下伸出援手?恐怕手剛伸出,自己就被擠跌下河。成爲要他人伸出的對象。
當張飛成功逃到本軍大纛下時,伏于劉備車轅下,恸哭不已:“大哥,全完了,我的兵全完了……”
劉備急跳下車,撫其厚背,垂淚道:“能回來就好,能回來就好……”
别一邊,曹操終于從潰卒嘴裏得知夏侯淵沖出重圍後。又重新蹈陣的消息,眼前一黑,緊緊抓住戎車欄杆,悲吼一聲:“妙才啊!”一口鮮血噴出。面如金紙,搖搖欲墜。左右慌不疊扶住。
曹操一手死死抓住欄杆,一手緊執扈從手臂,咬牙低聲吩咐:“扶住我。别讓我倒下,要讓……所有的士卒看到……”
混亂一片的戰場,犬牙交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豈是那般容易撤退的?曹劉聯軍幾乎每撤走一人,都要付出二、三人的代價,其中超過一半是潰卒自相踐踏及擠跌下河而亡。這就是敗軍所要付出的代價,更多時侯,他們不是死于敵人刀下,而是死于同袍的足下。
當幾乎所有聯軍士卒潮水般湧向西岸時,卻有一隊人馬逆向而行。隊伍最前是醒目的赤馬長刀、一身重铠的關羽,此時正咆哮如雷:“樂進,你在哪裏?出來,與關某一戰!”
關羽喊得嗓子沙啞,卻始終未見目标,反而被敗卒卷裹得進退不得。這時一蠻子巨漢正追殺敗卒,奔近關羽,眼見這人騎馬披甲,一看就是軍将。巨漢大喜,掄起狼牙棒就朝關羽撲來。
左右扈從紛紛挺矛紮刺,卻被那巨漢掄棒一掃,矛戟齊折,驚呼紛退。
巨漢咧開大嘴狂笑,高舉狼牙棒,猛撲關羽,近至五步時一怔——這人造型好生眼熟,好似先前那揮刀斷橋的勇士……
蓦然眼前刀光一閃,巨漢的思維就此中斷,高舉半空的狼牙棒定格,撲勢頓住,就像突然切斷電源的機器人。
關羽收刀,策馬離去。
在左右扈從及逃卒追兵的驚恐目光中,巨漢大如笆鬥的半邊腦袋,竟斜斜滑落,然後整個身軀撲倒。嘭!震起一股煙塵。
當關羽與扈從自戰場滾滾煙塵中沖出時,眼睛一亮,發現在右側六七十步外,一杆“樂”字大纛分外醒目。尤其周圍環護着一群蠻子軍,更能證明這一點。
關羽大喜,一抖缰神,正要沖鋒。身旁扈從忽道:“将軍快看,好似是平公子的刀,還有馬……不好,是平公子!”
關羽聞聲扭頭,正看到左前方百步之外,一彪人馬如風而過,其中一人正牽着一匹棗紅馬,非常眼熟,正是長子關平的戰馬;又見一人鞍辔鈎上挂着一把長刀,那樣式與自己的刀一模一樣;最後,他看到被五花大綁橫放于馬背上的俘虜。盡管隻看到後腦勺與背影,但自家兒子又豈會認不出?連扈從都認出了。
這一瞬間,關羽陷入兩難之境:是先追上去擊破樂進,擒殺敵主将?還是先搶回自己兒子?
關羽隻遲疑了數息,左右扈從已急得跳腳:“将軍,别猶豫了,快救平公子吧!若讓敵騎與那些重甲騎兵會合,就沒機會了!”
關羽擡望眼,果然,這支人人綽弓的輕騎,正向百步之外那支擊潰了夏侯淵所部的重騎兵奔去。一旦兩支騎兵會合,他關羽再勇猛也不敢隻帶這十幾扈從沖陣。
再遲就沒機會了,敵将晚一會還可以再殺,兒子再晚一會就沒了。
關羽一咬牙,憤恨而不舍地死盯了那漸漸遠去的“樂”字大旗一眼,拍馬折向,朝那隻輕騎追去。
俘獲關平的這一隊龍狼弓騎完全不知背後尾随着一個煞星。直到關羽追及數十步時,才猛然驚覺。騎隊最後的四個弓騎放緩速度,抽箭引弓,向來敵齊射。
這天下能用刀擋住馬悍神弓暴擊的,隻有關羽。連馬悍無堅不摧的鐵矢都能躲開擋住,四個龍狼弓騎的攢射又豈能奈何得了最擅于奔襲斬将的關羽?
嗤嗤!當當!兩箭射空,兩箭格飛。
關羽如同一團灼膚裂肌的火焰,呼地從四騎中穿過。頭也不回打馬如飛,緊緊咬住前方輕騎。身後四弓騎東倒西歪,如醉酒一般,噗通噗通,跌落塵埃。關羽的扈從立即撲上前,奪取弓矢,牽走馬匹,跟上将軍。
龍狼弓騎隊顯然沒料到四同袍居然擋不住敵人片刻,對方來勢如此之快,一時抽弓不及。被關羽猛沖而至。龍狼弓騎的原則是永遠不能讓敵人近身,立即四散開去。
盡管關羽胸中恨意濤天,很想大殺一場,但現實不允許他任性,他隻能盯死一騎——就是拉着托着關平戰馬的那個家夥。
很快,那龍狼弓騎戰士也發現這煞星是沖他的俘虜來的。不得已之下,隻得放棄俘虜,遠遠逃開。
嚓!一刀劈下,繩索寸斷。手腕無傷。
關平滿面羞慚地跪下,向父親請罪。
關羽面無表情:“你是主公提拔就任此職的,去向你的主公請罪吧。”撥馬而走,四下搜尋樂進。卻哪裏還找得到?
關羽仰天大吼:“樂進!你在哪!”
聲浪滾滾,響徹戰場。
樂進似乎也聽到有人在喊他,但這會他還真沒空,他已經率蠻子軍殺到橋頭。隻要奪下橋頭,所有被隔絕在東岸的敵軍都跑不了。而敵軍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此時已有一隊甲士列了個簡單的方陣。擋住蠻子軍的去路。
“韓元嗣!”
“樂文謙!”
兩将打一照面,便認出彼此。
“沒想到是你。”樂進槍盾頓地,長聲一歎,“你這點人馬,不是我的對手,投降吧。”
韓浩也苦笑,他也不想當這斷後,但别無選擇,因爲戰場上幾乎所有軍隊都亂了,唯一還能組織起來的,隻有他的扈從隊——你說他不斷後誰斷後?
韓浩撫戟而歎道:“樂文謙,曹公以國士待我,我亦當以國士報之。你我今日一戰,無論誰生誰死,俱無怨言,來吧!”
樂進擡盾舉槍,眼神漸冷,嘴裏低吼一聲:“殺!”
蠻子軍聞令如打開獸籠的猛獸,咆哮撲上。
樂進盾前矛後,身形矯健如豹,猛撲而上。
韓浩長戟飛舞,掄旋如風,毅然決然迎向強敵。
铿!戟刃重重劈在鐵盾上,刃尖折斷。盾牌下方一點寒星倏閃,晃花了韓浩的眼睛……蓦然下腹一痛,長槍貫腹而出。
樂進棄槍,伸手抹過韓浩的眼皮:“元嗣,你放心,我會把你的屍骨送歸河内。”
“多……謝……”韓浩長吐一口氣,合目而殁。
樂進終于控制了橋頭,無處可逃的曹劉殘兵紛紛棄械跪降。
而曹劉也将手頭最後兩隊扈從派到西側橋頭設陣,阻擊龍狼軍。而受地形所限,不過百餘聯軍,居然生生擋住龍狼軍去路。
正當樂進萬分焦慮時,幾個龍狼斥侯匆匆奔來禀報:“将軍,上遊十餘裏發現敵軍涉水渡河地點,河水沒膝,可輕騎涉渡。”
樂進大喜,以拳擊掌:“果然如此!”當即命令龍狼輕騎、弓騎換上備用馬,渡河繞擊。
隻可惜,晚了一些,非但關羽、關平已從上遊涉渡逃回西岸,就連曹操、劉備也聚攏殘兵,引軍退向舉水。在那裏,停着大量船隻……
西陵阻擊戰,以曹劉聯軍慘敗告終,八千人馬,隻逃回不足二千。夏侯淵、韓浩俱于此役戰殁,曹操與劉備的最後一點元氣被吞掉。
樂進趁勝追擊,于次日奪取西陵,并截獲孫權未及轉移的大量人員物資。
三家聯軍遭此重創,其勢岌岌可危。趁敵病,要敵命,龍狼南征軍将趁此良機,對敵軍發動最後一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