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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郡,南昌城,太守府。
自從前太守華歆被逐之後,這裏就成爲了江東勢力新的大本營。不光是江東全套軍政班子轉移至此,就連孫氏阖族及所有将官内眷都一并遷移此地。
三月初三,正值孫堅遺孀、孫權之母吳氏四十五歲生辰。因爲不是大壽,加上前線戰事吃緊,這壽宴就不辦了。隻請三五友好,麾下重臣前來拜祝一番,吃個便酒即可。
這場合,身爲人子的孫權是一定要到的,吳氏親弟豫章郡丞吳景是一定要到的,長史張昭這位諸臣之首是一定要到的。除此之外,就隻有孫氏幾個宗人如孫皎、孫輔,以及吳氏幾個未成年的兒子,如孫翊、孫匡這些人了。而麾下将領就隻有一位董襲在場,其餘人等,俱在東西前線,無暇分身返回祝壽了。
董襲原本也是随周瑜西征的,之所以出現于此地,皆因五日前奉命返回豫章報捷,正趕上吳氏生辰,故而滞留,算是代表前線将士爲吳氏祝壽了。
董襲帶回的曹劉聯軍破陳就、黃射,奪取竟陵的捷報,爲這場不算盛宴的壽宴增添了喜慶氣氛。尤其對吳氏而言,這場勝利的意義更是不同尋常。黃祖可是她的殺夫仇人啊,整整十年,夜夜齧臂,今朝有望可雪,豈能不喜極而泣?
孫權也極爲興奮。特意讓從事手持捷報,騎馬環城三周,通報全城,于是上下一片歡騰。這不光是對敵的勝利,更是體現了盟友的戰鬥力,印證了孫、曹、劉三家結盟的策略正确性,也爲孫權執政加分不少,開了一個好頭。
西線戰事固然令人開心,但東線卻令人不安,吳氏笑容方斂。面有隐憂,問董襲:“董君身經百戰,熟知韬略,以君之見,吾等能抗龍狼之軍否?”
董襲慨然道:“江東地勢,有山川之固,而讨逆(孫策)明府,恩德在民。讨虜(孫權)承基,大小用命。子布秉衆事。襲等爲爪牙,此地利人和之時也,萬無所憂。”
衆皆壯其言。
孫權逸興飛揚,臂袖齊舞:“曹劉雄勁。周郎奇兵,三軍合擊,江夏指日可下。義公勇悍,君理擅謀。公苗(賀齊字)智勇兼備,有此三人守衛豫章北大門,縱使龍狼數萬。戰船過千,數月之内,也休想進犯豫章。等到龍狼三軍合并,奪門而入之時,我三家聯軍已破江夏,剪其羽翼矣……”
衆皆撫掌而笑,滿堂俱歡。
孫權越說越來勁,與會諸人越聽越帶勁,大夥正自嗨到高.潮之時,府外突然傳來一聲奏報:“報——彭澤急報!”
孫權心頭突地一跳,張昭長眉倏地一挑,吳景、董襲不由自主站起。
一扈從手捧驿郵匆匆而入,恭身呈上。
孫權展開急報,隻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做一個動作——擡手揉揉眼睛,瞠大雙目再看一眼,雙手倏合,将急報緊緊捏在手裏,向吳氏拜禮道:“東線軍情緊急,恕兒不能侍奉阿母,這就去了。”
知兒莫若母,孫權雖強恃鎮定,但那抽動的眼皮與微顫的雙手,又豈能瞞得過吳氏?吳氏眼裏滿是憂慮,卻強笑道:“我兒肩挑大任,身系萬民,豈能爲一老妪而羁?去吧。記住,你是江東猛虎之子,江東霸王之弟,莫要讓你父兄蒙羞。”
孫權長吸一口氣,眼皮不再抽動,雙手也穩定下來,深深向母親鞠躬:“兒必不負父兄阿母之望。”
雖然得到了鼓勵,但鼓勵是鼓勵,事實是事實,殘酷的事實,令孫權一出大堂,強撐挺直的身軀一下塌彎了。
每一個人都看出這個年輕的少主不對勁,但誰也不敢妄言,默默跟随其後,來到州府正堂。
衆人按各自職位高低落坐之後,孫權默然将戰報放到侍從托舉過頂的托盤上,張昭第一個接過侍從俸上的戰報,打開一看,那麽從容的一個張昭,臉色都變了。
“……龍狼軍于昨日攻城,矢石如雨,飛彈如雹,近千守卒,屍骨無存,由旦至夜,一朝破城……朱縣長重傷被俘,韓校尉夜巡中箭,孫司馬攻寨殒身,賀都尉力戰中伏……我彭澤四将,五千子弟,全軍覆沒,無一逃返。”
“怎麽可能!”董襲一下跳起來,臉上寫着四個大字“我不相信”。
倒是吳景震驚之餘,還能想到一個問題:“全軍覆沒?那這份戰報是怎麽送達的?”
張昭還沒說話,孫權已悶悶加答:“信末附有說明,是馬悍特準被俘的賀公苗執筆,并由其扈從乘舟送抵……”
吳景吸了口涼氣,喃喃道:“看來不假,兩日破城,這龍狼軍究竟有多強?也不知山陰那邊能頂住幾日?”
在座諸人中,隻有董襲與龍狼軍徐林軍交過手,還曾挫敗過對手數番進攻,并不覺得對手的戰力有多了不起。但他也承認一點,龍狼軍的攻城器具很犀利。吳縣之戰,就是因敵軍攻城器強大而失陷的。看戰報上的描述,似乎龍狼軍也使用了特别的攻城器,隻是在敵軍監視之下,賀齊沒法明寫,隻以春秋筆法,含糊其辭。
彭澤以如此驚人的迅速失陷,完全打亂了江東軍戰略,江東軍大本營豫章,一下暴露在敵兵鋒面前,岌岌可危。
董襲緊緊握拳,切齒道:“那馬悍,定會勸降吧?”
孫權瞳仁一縮,淡淡道:“有,在戰報最後,隻說了八個字。”
“什麽?”
“汝來可降,吾去即戰!”
……
孫權沒有來降,同樣也不敢等馬悍去,他做出了一個重大決策:第三次搬遷。
第一次,被太史慈率龍狼徐林軍趕出吳郡;第二次,在龍狼軍強大威壓之下,不得不放棄會稽;第三次,因彭澤慘敗,北大門被踹開,爲避免龍狼軍截斷長江,關門打狗的悲催命運,孫權被迫再一次将軍政中心從豫章撤出。這一次,他隻有一個地方可遷——江夏,西陵。
時間非常緊迫,可以說是刻不容緩。孫權與張昭、吳景、董襲等重臣連夜商議,隻用了一天一夜就做出了這個決定。于是,剛剛從會稽山陰搬到豫章南昌,還沒能喘幾口氣的江東軍民,又一次開始了大轉移。好在江東船多,無論人、物、牲畜,九成都是船運。此外,西陵也不算遠,也就幾百裏水路。
三月十二,江東老将、西征副帥、蕩寇中郎将程普,率潘璋、陳武等五千将士及大小船隻八十餘艘,與吳景三千餘卒共守柴桑,以拒龍狼軍,并爲遷徙軍民護航。
由于西征軍一下抽走四分之一兵力,周瑜不得不暫緩攻擊鄂縣,并且在包圍網上也出現了一些漏洞。鄂縣守将蘇飛,由是得以運走部分物資,最後率三千卒乘船撤退,逃回夏口。
周瑜追之不及,隻奪取了包括西陵在内的沿江數城,使得孫權再一次遷徙成爲可能。
三月中,龍狼先鋒甘甯的船隊出現于柴桑東北的江面上,從城頭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吓人的狼頭大旗,柴桑立即進入警戒狀态。不過甘甯并未趁勢進攻,隻是率船隊不遠不近轉悠,令柴桑守軍時時神經繃緊,疲于奔命。
三月十七,周瑜率大軍與曹劉聯軍會師于夏口以北的江面,孫曹劉三家,正式聯合。他們要面對的,是黃祖布置于夏口的最後一道防線。這道防線,以陳就爲主将,蘇飛爲副将,統帥近萬江夏軍。
江夏軍在夏口江岸危崖上設立了一個關卡,其上堆滿了滾木擂石,居高臨下,擅闖者人船俱毀。河面以兩艘千斛艨艟爲樁,拉起數條粗若兒臂的纜繩,橫江攔鎖,任何船隻,不得允許,都休想從此經過。唯一的入口,就在危崖之下的水門,而頭頂上就是萬斤巨石啊……
如此嚴密的防守,就連三軍會師、士氣如虹的孫曹劉将士,都沒敢輕舉妄動。隻能是一邊勘察地形,一邊苦思對策。
數日之後,荊州方面派來使者韓嵩,調解斡旋。然并卵,曹劉吃人嘴軟,還不好說什麽。江東方面卻根本不買賬,周瑜更是在宴席上控訴黃祖當年殺害孫堅之舉,說到悲情處,食難下咽,停箸流淚。
韓嵩除了陪着流淚,無話可說。
和平的努力失敗,接下來,就隻有将戰争繼續到底一途了。
就在黃祖幾乎要喊娘時,接到了龍狼軍統帥馬悍的親筆書信,告知了彭澤之戰的結果。信末給了黃祖一個時間表,堅持一個月,龍狼軍即可與江夏軍于夏口會師,合擊三家聯軍。
這封信,給了快崩潰的黃祖一顆定心丸,終于又點燃了戰下去的信心。于是黃祖也象孫權一樣,令從事騎快馬繞城宣讀,以堅定軍民信心。結果是江夏軍民信心高漲了,而對面孫曹劉聯軍也急眼了。
一場與時間賽跑的長江決戰,提前來臨。(未完待續。。)